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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以最美的姿态落入人间,冰封了天地却从不曾寒了人心。
柴安迈步在街头,两个察子进入又被赶了出来,第一时间他的踪迹,可惜里面的骚乱已经开启了,跺跺脚只能招呼外面拔剑的皇城司入内相助,只有一个不足十人的小队前去捉拿柴安。
雪地上的脚印撒上了血迹,随后又被雪花盖上,连带着人也被埋在下面。
黑暗中掠出的几个人并不算武功高强,可刺杀的本领却是一流,一击毙命毫不留情,皇城司的小队虽然不简单,但在雪地中骤遭刺杀还是措手不及,一个照面便有四人倒了下来。
后面的拼杀还在继续,柴安却没有回头,他的脚步沉稳地走在街道上,口中轻轻念起:“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他的嗓音浑厚,比李师师多了几分沧桑与感怀,他在一个巷子口停下,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与他对视,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可那一双眼睛令他动容,睿智中带着侵略性,他瞧出了其中的野心与疯狂,而最忌惮的还是能将一切压制在理性与冷静下的眸光,这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的眼神。
柴安静静的观望,那双眸子忽然闭上,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传出:“天下的棋子你算一个异数。”
“拿天下做棋盘,小心最终自己沦为盘中子。”
“棋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眸子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紧接着脚步响起,十数人冲了出来,径直扑向柴安,那可怕的刀光划破天幕斩了下来……
矾楼中,同样的刀光亮起,那几个醉汉禁军竟对郭献出手,从拳打脚踢骤然变成了更惨烈的冲突,突兀的刀芒差点将其当场斩杀,郭献的剑出鞘,光寒汴梁城。
刀芒粉碎,剑锋卷着血花划向几人的喉咙。
酒杯摔碎,一名御史拍案而起:“岂敢如此,你为皇城司上三指挥使,竟因一己之私胁迫女子,更意欲杀人,天子脚下岂容你这等放肆!”
“你闭嘴。”
郭献的剑锋荡开那几名禁军,随后指向御史发出雷霆暴喝。
那名御史被吓得倒退,但下一秒太学士子便一拥而入,对着郭献口诛笔伐。
而乞丐、市井流言也同一时间成为文武的点火索,赵国自立国以来便以文制武,如果有唯一的例外那就只有皇城司了,本身的职能得罪了太多人,如今关于郭献欺压百姓、女子,以及构陷莫须有罪名,终于引得太学士子爆发,当到了这里正好看到他呵斥恐吓御史的一幕。
原本还有几分怀疑流言尽是罗织的,此刻才发觉流言说得太轻了,他简直就是目无王法,视文人为无物,正处于愤青的他们撸起袖子便冲向了郭献,细嫩的拳头打在了皇城司上三指挥使的脸上。
“你们是找死!”
郭献在一系列的变故中早已失去了理智,手臂一震将一群士子震了出去,而后对麾下的人下令驱赶,皇城司的人也是高人一等,被他们拿下的文官数不胜数,何惧区区几个士子,当即粗暴的推搡,大片的士子倒地。
“郭献,你太过放肆了!”
“皇城司,目无王法!”
在太学士子被驱赶的狼狈时突然有更多的人赶至,有太学的博士也有御史台的诸多御史,还有许多的京中官僚,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无不瞠目结舌,但旋即便是更大的浪潮。
后来这帮人的能量完全不是区区几个禁军与一名御史可比,更加不是太学的士子可比,触犯众怒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不仅郭献陷入了漩涡,就是皇城司也被卷入了其中难以脱身。
“曲终人散日西斜,殿角凄凉自一家;纵有春风无路入,长门关住碧桃花。”
李师师的歌喉曼妙却有着无法遮掩的凄凉伤感,在这样的境况下撩拨着人心,越来越多的士子怒发冲冠,怒视郭献。
有谩骂解恨者,也有当场写折子弹劾者,还有横眉冷对者,也有拔刀针锋相对者,天上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脸上有几分凉意。
“皇城司拿人,胆敢挡路者,杀无赦!”郭献横刀无视这一切,蛮横的朝着矾楼外走去。
接连被无视被呵斥,太学院的博士及士子都憋不住了,张开双臂挡在了面前,郭献的剑架在了一个士子的脖子上,那个士子面无血色,可终归没有让开,骨气盈胸:“子之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既然你以君子自居,那就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剑锋利,他扬起迅疾落下。
“老三住手。”一名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大队皇城司的人马,他脸上无喜无悲,在郭献的身前站定,将止住的剑锋按落,冲着人群拱手:“诸公,范某人在此向诸位致歉了,郭献的事情想来也都知道一些,在江州他遭奸人陷害导致容貌尽毁,故而才会失态,说起来也算人之常情。”
众人刚要说话他扬起手臂,带来的人哗啦啦散开将在场的人全部围在了一起,顿时压住了不同的声音,他笑着拱手:“圣人弟子子贡曾言‘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还望诸公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范某人,皇城司都会记住今日诸公的大度与恩德。”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扬起的手臂却又透着慑人的寒。
最终在场的人都按捺下来,不少老者也上前与范河山寒暄相见,他们都精通儒学,平日也常坐而论道,总算化解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局。
“老三,过来见过诸公。”
郭献皱着眉头走近,刚拱手施礼将要说话,李师师的歌声又飘了过来。
“英雄不得过江州,魂恋春波起暮愁;满眼青山无处葬,斜风细雨打船头。”
声调带着金戈铁马,李师师自配古筝伴乐,震荡入郭献的心头。
他怒吼一声,提剑冲出了矾楼,唤来派出去的那两个察子,带着大队人马沿着柴安的脚步追了下去。
李师师终于给桃花扇结了尾,许多文人墨客都意犹未尽,就连范河山也不由侧目。
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尾声,可也被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太学的士子在对郭献背影撂下几句狠话后便围住了李师师,众星捧月的说着仰慕的一些话,更有大客商豪言愿以万两黄金做聘,求娶李师师。
李师师福了一礼:“师师还想钻研两年舞乐,今日是大家伙抬爱了,只是不知道往后能否有机会再与诸位琴瑟和鸣,畅谈心事。”
她泫然欲泣,论演技无人能与她相比,加上方才李香君的故事,更显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所有人都瞪向了范河山,老者哈哈大笑:“老三只是开玩笑,师师大家切莫当真。”
“师师谢过范指挥使大人。”
李师师深深福了一礼……
人潮散去,约好明日再来捧场,李师师也承诺会与今日为她说话的诸位一一相见,亲手烹制茶水相待。
她回到楼上,对竹音说了些贴己的话,并叮嘱她上位后要注意的事,竹音全都记下,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先生临走前交给我的,让我事后再交给小姐。”
李师师挑了一下烛火,令得房中光亮许多,她拆开书信轻轻读出声:“我从南到北,又自北而南,这一路曲折而漫长,不过也让我走通了一个道理,世上人好坏参半,这是不好的迹象,但作为单独的一个人实在太过渺小,我们难以改变,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身边。原本我只是打算来去无踪,可不想那日被女扮男装的你认出,所以想了许久还是要有些交代。你是天下第一花魁,总得来说得益这个名头你生活上算是优等,换做以前我们还能君子之交,文笔相谈,可世事多变,自分别之后诸事翻覆,落了个柴氏逆匪,如今天下悬赏,以五百真银买安项上首级,若再相见难免牵连于你,此乃安不愿见之由,也全了安对朋友之义。
故而相见不如不见,世上不如意者十之七八,哪有几成人生若只如初见,既如此,何不相忘于江湖,不负友人情谊。
保重。
望之。”
李师师将信贴近胸口,她的心绪无比复杂,隐隐有一种超越友谊的情愫在心头浮出。
对于郭献的事,信上未提一字,却深深留在了她的心中,这等危局他还甘冒风险,何止是一句不负友人情谊,不过她也清楚那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做了事也不会邀功,因为即便谢了,他也只会说是恰逢其会,顺手而为。
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雪夜,你平安出城了吗?”
她一只手把心按在胸口,一只手推开窗子接住了雪花,目光眺望着静寂下来的汴河,掌心、指尖传来一股温热。
城门在这个雪夜,生出了波折,原本打通的一切因为换了守将而陷入了僵局。 烽火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