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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与黎明正在交替而过,最黑的黎明也被撕开了一道天幕。
柴安径直回到了和乐楼,不巧见到了王定,他愣了一下,本以为王定会在烧掉的酒楼那边忙着勘察现场并搜捕凶手,却不想会在这里等自己,他脚步不停走了过去,抬手打招呼:“王捕头早啊,要不要一起进去吃点早饭,我们和乐楼提供的酒菜出了名的色香味俱全。”
王定看了一眼:“以牙还牙,好手段,柴安,我会盯死你,总有一天会拿你入牢。”
柴安揉揉太阳穴走了过去,除了嘴角的一丝苦笑外,对此他相当淡然,而那丝苦笑蕴含着不少自作自受,自找苦吃的颇多意味,可惜他势弱,有些事不得不做,若不借王定的手,和乐楼跟张顺绝对会被何六搞掉,而这就是代价。
王定凝望着柴安满不在乎的背影,咬碎牙关:“在江州城换做旁人被我盯上无不战战兢兢,这个混蛋竟敢无视。”
回到楼里,七娘早已等了许久,昨夜她担心的不敢入睡,好在相公平安归来了,放下担心之余又不免有些嗔怪。
柴安上前安慰并告罪了几句,随后与戴宗和被赎出的张顺落座而谈。
“昨夜利用了王捕头来对付何六,虽然解了危局可也彻底得罪了他本人,如今被盯上,只怕后面的各种经营都要受到影响。”柴安饮了一口茶淡淡开口。
“他是江州第一捕头,背后又有王家背靠,想要除掉他是不实际,可如此下去我们损失会很严重。”张顺面色凝重,跳过第一关不想还有更难的第二关。
戴宗则想的很多,尤其是先前与柴安的一番谈话让他明白更大的困难是在眼前,沉吟道:“柴兄弟,王大官人势力雄厚,即便酒水与和乐楼日进斗金短时间也赶不上,如果再受到影响如何与他争斗,必须要想些办法了。”
柴安点了点头,旋即让戴宗请来王臻白密谈了一些事情,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戴宗与张顺很想知晓可也明白既然不让他们知道肯定牵涉甚大,于是按下了心思不多打听。
接下来的三日时光,柴安神出鬼没,很多时候七娘都摸不准他又到了哪里。
有了王定的死盯,酒楼的生意差了一半,酒水的生意也多有波折,有几次货物上船都被查下,而另一件事则更让张顺头疼。
手底下的人都知道跟着柴安做事不必束手束脚,何况占据理字底气十足,与官衙的捕快起过几次冲突,可是王定知道这些人即便抓了进去有戴宗的照顾不会吃苦头并且会很快放出来,于是人照抓了但下手却更狠,不少人都被打断了手脚,短时间无法下床。
“实在不成了,这样下去我们的买卖就不用做了,若别无他法就做了这杀才。”张顺咬牙切齿。
柴安好言相劝一番,然后道:“差不多了,也的确该解决这件事了。”
王家之行因为诸多事情拖延到现在,已经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一者要摆脱王定二者商船之事也需敲定,而王明王臻白那边想来也差不多了,起身对几人交代下部分事情孤身离去。
他去了一处隐蔽所在,是前几日花钱买下的,王臻白一脸热忱的在其中穿梭,还有几个匠人忙碌雕刻做版。
柴安没有过多的打扰他们,只是来到王臻白跟前,低声道:“王兄,我来拿东西了。”
“啊,柴兄,你何时过来的?”
“刚过来,见你正忙便没有打扰,那本典籍……”
“已经印刷好了。”王臻白说起这个眉飞色舞:“若不是柴兄一力支持此事,只怕这活字印刷术就要湮没了,虽然花费的功夫不少,钱银也多,可从这本书可以看出,一旦成事将是天下读书人之福。”
“也是我等之罪!”
柴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王臻白不由深思起来,这些事情他之前就说得很明白,不过真正着手王臻白才真的明白此事的重大,会动摇豪门望族的根基,赵宋虽然很宽松,也有一些寒门读书人高中,但毕竟寒门读书不易,想有所成往往会与书香门第的大家族有所牵绊,诸如借书还书也是一份人情。
不要小看这时代的借书恩情,远比后世以这种套路来恋爱的年代可怕的多,身上多半要背负烙印,而这也是大家族提高家族声誉地位的一种方法。
柴安此举加上商贾推广的能力,足以斩断这样的链条,当然前提是柴安不以其获大利。
他不打扰王臻白的深思,拎着印好的十本典籍走了出去,三日光阴王明与匠人全力开动都只为这一本典籍而出力,说起来成本颇高,但在这时代却已算低廉。
绕过河道走过桥头,脚下的路越来越宽,一抬头一座巍峨的府邸在眼前呈现——王府!
王韶相公的府邸,王家的祖宅,自王韶以文人立下不朽边功之后,王家文风兴盛武风也兼顾,成为了江州望族,从李纲也让柴安前来便可见一斑,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禀报一番他被请入其中,在书房见到了王家如今的掌舵人王文厚,老人五十出头,精神矍铄,坐在那里身形笔直,整个人一丝不苟。
在一名极为娇俏的侍女送上茶时他默默观察柴安一番,只见柴安目不斜视,只在茶水放下后眼神平静的瞧向侍女说了句谢谢,随后轻饮一口茶水看了过来。
老人稍稍发怔,对侍女说谢谢在这年代可不流行,哪怕君子也很少这般,不过好在半生阅历足够丰富,按下心绪开了口:“小友言此来为王家兴衰而来,指的可是手中的典籍?”
柴安恭敬送上,十本一模一样的典籍,老人翻阅起来,许久后方合上书卷,他摸着十本如一的书卷道:“这卷《戒子益恩书》乃老头子的最爱,李纲藏私不舍得取出,不想一日我能一下得到十卷,李纲要知道你这么送会气死吧。”
柴安淡笑摇头:“些许礼物王老喜欢最好,这也难得李老割爱,又有活字印刷术的帮助安这才能做到并拿出手。”
老人摩挲着书卷:“吉也者,目不观非礼之色,耳不听非礼之声,口不道非礼之言,足不践非理之地,人非善不交,物非义不取,亲贤如就芝兰,避恶如畏蛇蝎。或曰不谓之吉人,则吾不信也。这是卷中的内容,每每思来都获益良多,小友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柴安正襟而坐,从一进门老人对他的考察就开始了,不论是入门后的种种姿态还是书房侍女奉茶的一幕皆是如此,此刻面对有史以来都很难回答的自我评价问题,他沉吟半晌才道:“安只是一个想要让自己生活的环境变好的人。”
“如此便不在乎手段了?”老人语调虽平淡却直指柴安这些时日的手段,只有一股凌厉之势迫来。
“手段对错视乎于人。”
“对错不唯一以后如何把握尺度。”老人的目光沉凝有力,语调拔高充满质问。
“武人手中有刀,文人心中有尺,不越底线不跨雷池。”柴安从始至终都目光平静。
老人深深看着他,半晌后收回,道:“小友心中的尺如何尚未清楚,不过多言一句,小友,行差,容易踏错。”
“受教了。”柴安谦逊有礼。
老人轻轻摆手:“年轻人难免会鲁莽一些,贵在能知进退辨是非。”
柴安再次拱拱手,他明白老人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放过他的意思,果然老人接着道:“定儿那边你不必担心了,接下来谈小友所说王家兴衰之事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谈起了活字印刷术的事情,中间牵涉的事情太过复杂,当初柴安只是要得到一块结交王家的敲门砖,但筹谋做事之后又有了新的想法,如今也是真心要发展起来。
天色渐晚,柴安辞别老人离开,事情总算敲定了,有了江州王家的支持一些事就好办不少,也能得到不少遮掩做事自然可以更为隐秘,而且他们定下的策略是小范围的流通尝试再逐步扩展到大范围的地区。
王家在江州是望族但是出了这片地界影响力就要差上很多了,不过后面的线柴安也在借由酒水生意逐渐铺开,一旦成熟那么酒水的关系自然也就成为了书籍的渠道,相比于这个,商船的事情实在不值一提,以王家的地位分分钟搞定,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对老人家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但实则却是柴安真正关心的大事,高都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也会不同。
王定也被老人派人喊了回来,居中调解,总算答应下来不再与柴安为难,误会也好针对也罢都解开了,王定虽有些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更承诺会在某些方面提供帮助。
两人一同辞别并肩走出,将出府门时王定侧身挡在柴安身前,神色凝重:“我只问你一句,牛氏兄弟、王争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柴安笑着摇头,可王定终究还是不信。
“他们品性低劣,是天要收。”
两人低声交谈,可惜王定到最后也没能问出想要的东西,反倒听了不少相关的故事,他轻叹一声:“明知你犯了事却抓不了也不能抓,真是有些不爽。”
“世间事哪能都称心如意,劝君得过且过,难得糊涂。”
“哼,柴掌柜劝人有一套,自己怎么却做不到呢。”王定旧事重提又说起来。
柴安不接话茬,自顾自得又讲起了故事,这个故事从王大官人要强娶七娘开始一直到为了酒水之利放火伤人,他的语调很平淡,可却仿佛在眼前真实铺开,王定此人本就是正义感爆棚的血性捕头,尤其听到王大官人的背景复杂诸多百姓都只能强咽怨气时,他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故事讲完了,许久他才平复下来,望着柴安问道:“虽说我与你并无深交,但也起过底,以你的能耐手段有太多的方法应对了,完全不必要放火烧楼啊,即便不曾造成人命可也过于狠辣了。”
柴安沉默半晌,轻叹一声:“办法总有太多,可有时候这才最能令自己念头通达。”
他顿了一下,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画卷,从强娶七娘再到放火伤人,他的拳头不由握紧,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出口一切的原因都在此刻变得苍白无力,他摇摇头低声叹息:“终究是意难平啊。”
一句叹息声落地,柴安迈步离开了王府,王定却一直站在原地,他耳中回荡着柴安的那句话,原来一贯冷静的他也终究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朝着远处大喊:“我算看明白了,你就不像个读书人,什么意难平,说穿了只是你这人有仇必报,而且还是仇不愿过夜。”
柴安在墙外听到他的声音淡淡一笑,随即步伐更快了,他答应过七娘要早些回家吃饭的…… 烽火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