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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天地寂静。
柴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披衣起身，见福伯带一个青壮汉子过来。
汉子见了柴安来不及见礼，慌忙忙道：“柴掌柜，俺爹让俺来通知你，王璋那厮知道了你在装腔作势，准备明儿一早就狂扫你的酒水，让你三两天就滚出江州城。”
“咳咳……”福伯一个劲的咳嗽提醒，那愣头青却根本不知其意，看了一眼福伯问道：“老头你生病了？”
福伯还未开口，愣头青瓮声瓮气的自言自语：“生病就去看啊，凭白在这里打扰俺说话，忒是可恶，要是让俺忘了爹交代的话，非赏你一对拳头不可。”
福伯吓得后撤两步，柴安则哑然失笑，也不知谁派来这么一货，趁着青年回想爹爹交代话语的空隙，柴安问道：“你还没说你爹爹是谁呢？”
青年愣住了，挠挠头老脸通红，呐呐道：“俺爹是张屠户。”
柴安点点头，心中颇多惊讶，他对张老屠有所了解，绝对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墙头草，他曾推算过叛逃的人，其中排第二位的就是他，至于第一位嘛，自然是那个更贱更无耻的余掌柜。
所以，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张老屠会派自己儿子前来送信，不过虽不明真正的心思，但起码说明此人靠向自己了，看来城南那个王屠户不必接触了。
“好，我知道了，回去转告你爹爹，这一次的情柴安记下了。”柴安让福伯给汉子一片金叶子，汉子接过来没有高兴反倒先放嘴里咬了一下。
福伯又是猛咳嗽，柴安倒觉得此人虽少根筋却极为可爱，见多了尔虞我诈，身边难得有这样的真性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张威，俺爹说带把的就要威风，决不能跟娘们一样。”
“好名字，张威，回去告诉你爹，让他安心做该做的事，好戏才刚刚上演。”
“好。”
张威走了，柴安给早出来却等到现在才过来的王进说：“你走一趟通知虎子与张顺做事。”
王进应诺离去，而后他又对被吵醒走出来的韩山道：“岳父大人，蔬菜瓜果的事情交给你了，另外也开始着手在村里构建我们自己的菜园。”
“交给老汉就放心吧。”韩山连夜起身，韩杰想要跟随反倒被老汉骂了回来，说各人做各人的事，看顾着和乐楼不准掺和农家人的事。
次日清晨，答应供应瓜菜的全都爽约，即便虎子拿着合约一家家寻过去也未得到好的结果，苏策早已说明，只要柴安垮掉，没有钱银上下打点，什么合约都是废纸。
虎子一家家谈过去，又一家家失望，只不过他没有生出绝望，反而带着冷笑离去。
在这样的时刻，张老屠家的肉食却如数送到，而且还比以往的价格便宜了三成，他的举动极为扎眼，心中其实也充满了忐忑，只是昨晚一搏又得到柴安的回信多少安稳几分。
他低着头带着儿子将肉食送入和乐楼，四周王璋的探子不少，更有不少露出阴冷的笑容，威胁意味十足，他额角的冷汗不由滑落。
“爹，送完肉不回家吗？”张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见父亲不动忍不住轻推了一把。
张老屠醒转，他盯着儿子说道：“咱们家三代屠户，虽说也小有家财，可始终为人所轻视，为什么？”
张威一脸懵懂，张老屠也知道儿子的脾性，自言自语接续道：“因为做的事不够大，钱不够多，人也不够多！”
“爹这辈子已过了大半，还一事无成，依旧是屠户一个，天晓得还能再活几年，可我不甘心，总想做大一点的事。”张老屠抓着荷包，攥得紧紧：“自从跟和乐楼合作，咱家能雇人来做事了，后来和乐楼不成事，咱家也雇不起人了，虽说收了王大官人的银子，可是咱家与之前又无不同。”
“左邻右舍看咱家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以前是羡慕敬畏如今却是讥笑不屑，就差唾沫星子淹了咱们，为啥，就因为咱家倒回去了，丢人现眼。”他眼中满是闪烁的光芒：“柴掌柜说咱家能雇二十人，二十人呐，钱肯定不少赚，不过最主要还是无人敢再敢小觑咱家。”
“拼了拼了！”
张老屠死咬牙关，拉起儿子跑回家，扛起猪肉又赶向和乐楼，真的拼了，路人都呆呆地瞧着他们。
王璋听说了此事怒不可赦，派人来拦截，不过却被王进一根枪棒尽数放倒。
张老屠父子并不知晓这些，只是咬牙不停送来肉食，日近中午，还不见和乐楼有所动静，他汗水狂流，有些绝望的蹲在楼外墙角，听着楼内的欢声笑语心中极不是滋味，一双粗糙的大手狠狠揉搓自己的脸庞，竟然失了血色。
“爹，那不是菜吗？”张威蹲在楼外歇息，口中啃着果子，突然惊呼出声。
张老屠听到儿子的喊声，下意识抬头看去，一车车的蔬菜瓜果在张顺的押送下不断送入和乐楼，他突然老泪纵横，搓着手哭哭笑笑：“成了成了！”
“爹，你也病了？”
张老屠一巴掌拍了过去，大骂道：“蠢蛋，是赌对了，咱家要翻身了。”
吊起的心在此刻方真正落下，柴安说得再动听也不如亲眼见证来的踏实，他笑了，笑得从未有过的开心，那是属于一个平凡百姓的野心。
当初一起的人很多， 只有他一个人选择押注柴安，本以为要完蛋了，却在这一瞬间成为了大赢家。
张顺带着人押送过来，后面还源源不断，这都是韩山那个村子的产物，以百姓满意的价格买来，比之城中菜农送来的便宜不少，而且还引得四里八村的百姓争相寻韩山卖出。
他们进城不易，也寻不到卖好价钱的地方，三两次都是被人坑害，如今同村的韩山来高价收购，且是现钱买卖，对他们来说是极好的事情。
虽说赵国殷实，可普通百姓手中能有几个闲钱，以瓜菜换钱成为最好的路。
张顺忙得脚不停歇，来往在韩家村与和乐楼之间，哪里有半分虚张声势的样子。
先前那些再度背叛的瓜农欲哭无泪，恶狠狠的盯着余掌柜，他是罪魁祸首，也是他拉着众人过来见证柴安及和乐楼的倒下，可是结果却啪啪打脸，见证了他们成为最大的傻瓜！
“诸位一定要冷静，我们是一伙的。”
“余见，我去你娘的冷静，去你娘的一伙！”
暴怒的众人对余掌柜拳打脚踢，打得他哀嚎不已。
“哎呦，齐秃子你的老拳捶断我的腰了。”
“哎呀，唐扒皮你插我眼。”
“痛煞我也，谁扇我的脸。”眼里流泪看不见下手之人。
“哦哦哦哦，谁抓我的桃。”尖细如鸡鸣的声音充满了痛楚。
苏策与王璋在如梦楼观望，见余见被群殴也不曾理会，反生出几许忧虑：“书长，依你所见余见昨日说的可真，会不会是柴安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很难说，不过余见昨日所说话中柴安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肉菜，而是酒水，若是尚存一些瓜菜也并不出奇。”
“不明真假，酒水还要继续买入吗？”
苏策目光深邃：“当然要买，他是否设套一试便知。”
王璋那边的人大量买入酒水，虎子尽管克制着还是被买走近百瓶。
“哼，见我们大量吃入就开始减少数量，柴安先前的话可真是打脸了。”王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策却摇了摇头：“还是再看看，明日应该就能看出他的底细了。”
两人饮酒作乐，第二日，和乐楼挂出牌匾，酒水涨价。
王璋拍手道：“书长，你要看的就是这个吧？”
“不错，涨价却不限量，柴安打得好算盘，却不知落在智者眼中足以看穿底细，东家，让人一直买吧，不出三日，柴安必垮无疑。”
“嘿嘿，虚张声势，酒水不足，瓜菜断路。一旦被戳破看你如何在江州城混下去。”余见被揍成了猪头，过了一天还是形象搞怪，不过却无耻的非要跟来，他要用仇恨的眼神瞧着柴安的落败。
“说得好，余掌柜呐，到最后还是你最忠心，那些不听话的混账昨儿都寻人帮你出气了，以后那些不起眼的买卖都交给你打理了。”
“多谢大官人赏识，以后见儿定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王璋极为受用，苏策却差点恶心死，贱人见多了，可能如余见这等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和乐楼的酒水每日都在涨价，可被购买的量却越来越多，平日里爱酒之人无不察觉出藏有猫腻，再聪明一些的已经猜出这是新一轮的博弈与较量。
城中再次掀起了讨论的热潮，余见的所听所闻传开，结合酒水的每日一涨，几乎所有人都一边倒的认为柴安就是在虚张声势，和乐楼的倒塌危在旦夕。
而当事人正坐在雅间中品茗看书，时不时眺望远方，透着窗户上的细密花纹，在脸上留下几个光点，这时我往往会笑笑，而后低头翻书，又沉浸了书卷的世界，好不惬意。
“掌柜的，家中酒真的不多了，张顺哥哥又在此间做事无暇他顾，是不是……”
虎子的意思是想谈谈，生怕玩大了崩掉，可柴安脸上平静，看不出喜怒，但当转过头后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忧虑，半晌后他摆摆手道：“明日继续提价。”
敌人既已出刀自己必然亮剑，即便手中无剑也要心中有剑。 烽火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