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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谈论爱情时
砍瓜切菜,哼哼,说起来容易。
女人的逻辑看似毫无章法,内里却经过了严密的计算,严丝合缝。
比如,严老太,对了,严老太是严晶晶,四个女人,不同的老太,我是郑老太。严老太请我们泡温泉,解除武装,骨头都泡酥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说:姐准备结婚了。
三个老太懒洋洋地转过头:滚!你儿子都十四了。
她趴在水池边上,给了我们一个圆润的屁股:我说真的。
有故事。八卦的女人热情四溢,擦干湿漉漉的身体,把严老太围在中间。
严老太端起一杯果汁,慢条斯理地抿一口,放下,调整一下姿势,把身体在躺椅上安放得起起伏伏。然后说:我早离了啊。
四个老太炸了三个。作,作不死你!小安子不要给我们啊,帅得流鼻血。
帅有什么用?
是啊,有什么用?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
严老太是我们四个中那只骄傲的白天鹅。大院里长大的孩子,父母都是海军,那做派,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劲儿,大气,还婉约。当年的小安子,一头扎在她爱的旋涡里,差点憋死。
她总说我们是散兵游勇。四个人来自不同的阶层,凑到一起,实在不易,共同点就一个:中年妇女。说具体点:为了一个吃喝玩乐的目标走到一起的中年妇女,互诉心事,各家的根根梢梢,大都了如指掌。
严老太每次在外,小安子就跟个遥控器一样,要不要接啊,要不要送啊,啥时候回啊,带没带伞啊……周到,絮烦。这样一个又帅又贴心的小安子,严老太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唉……你啊。这是资源浪费知道不?曾老太痛心疾首。
严老太换了个姿势,妩媚一笑,什么也不说。
我知道严老太有隐疾,但不具体。隐疾在她儿子身上。
小小安明明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她对他却一点也不上心,充其量就是尽到一个母亲最基本的本分,养大他。说到感情,她似乎对这个孩子压根爱不起来,在她眼里,小小安甚至不如一只猫。
小小安上初中住校,严老太开始在家里养猫。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进家门,猫叫声此起彼伏,来回乱窜。她怀抱着一只黄的,脚边卧一只黑的,眼里水波荡漾,满满的宠爱。我说她:看小小安你也没用过这样的眼神。
路上遇到一只流浪猫,脏兮兮看不清本来面目,眼角糊满了黑黄色的眼屎。那只猫冲她叫一声,严老太就心软如泥,撇下手里的包,一把抱起那只猫,从快餐店里要来一杯水和纸巾,蹲在路边慢慢给它擦去眼角脏物。对此,我很不耐烦:你这是爱心泛滥。可是,小小安打电话的时候,她又是那样的焦躁:知道了,知道了,这事跟你爸说去。
“这事跟你爸说去”似乎成了严老太的口头禅。见到小安子,我们打趣他:瞧你把老婆惯的,你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不委屈啊?小安子一笑: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儿,委屈啥?
什么世道!爱情本就是奢侈品,让严老太生生弄成了孤品。现在倒好,孤品也让她给摔了,就此绝世,她又弄一赝品。
我们得见见这赝品。
小酒馆里,三个人对两个。韩老太踢我一脚,偷偷给我发微信:粗糙的赝品都算不上,简直就是次品,残次品。
我也这么认为。更严重的是,严老太介绍说,他们俩是在牌桌上认识的。
那顿饭,除了严老太,我们三个几乎没有吃也没有喝,面对这样一个人,哪有心思吃饭喝酒?
和那个“次品”分开后,四个人来到海边,沿着长长的堤岸,我们一直走,走到一块大礁石上。我发现,严老太的泪已经流到脖子了。
曾老太刚说了一个字:你……立马被她截住:什么也别问。海风吹过来,腥,冷。
我们四个中年妇女,像不经事的少女那样,并排坐着,让风把头发、衣角吹起,把严老太的泪吹起。
要经历多少难以启齿的苦痛,才能攒出这一窝又一窝的眼泪?我扭头看看严老太,她的泪还在飞。
严老太还是和那个“次品”结婚了,我们五个人正经吃了一顿饭,算是婚宴。既然是她选的,就必须祝他们幸福。
此后,我在路上碰见过小安子。他依然帅气,旁边有一个女人,长相和气质都和严老太没法比。
我给严老太汇报,她淡淡地说:我知道,那是他高中同学。她甚至没问那个女人的具体情况。
我试图想象被省略的细节。也许关乎爱情,也许关乎生活,也许关乎谎言。真相,又有谁知道呢?即便是知道了,又要如何呢?
(原载《小说月刊》2018年第1期) 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