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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
无疑,这是一场重要的——
约会?好像不是。
他只是热情地邀请,说一坡的连翘开得像烧起来似的,黄得一塌糊涂,浓烈灼目,非常希望她去看看。他没有更明确地表示让他们的关系到达约会的阶段。
相见?好,就是一次重要的——相见。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也就是说,她只有三天的时间来做准备。
原本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看不看连翘也不重要,但一想到与他相见,就让她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甚至犹疑纠结。
刚在网上订好高铁票,她立刻就后悔了。因为那趟车到达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这个时间,会不会让他觉得有些暧昧或者有一些别的暗示?关掉的电脑被重新打开,登录,改签,到站时间改到了下午两点五十。
她长舒一口气,马上又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穿什么?
拉开衣柜,满满当当两大柜子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试。很快,床上堆如小山,毫无疑问,没有一件合适的。她光着身子,沮丧地坐在那一堆花花绿绿中间,很是疑惑:这些破烂是怎么买回来的?怎么都如此难看。
不行,得重新买。
经过一个下午的比较挑选,她终于买了两条满意的裙子。其实,如果她还保存有一点点理智的话,她会发现这两条裙子和她衣柜里的那些“破烂”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包括款式、颜色。
当然,此刻的她已经进入了一种不管不顾的境地,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整头发。
试衣服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头发干枯如草,没有弹性,漂染过的颜色褪得就像使用过久的抹布,浑浊可憎,实在是忍无可忍。
她走进了发廊,精瘦白皙的造型师给她推荐了烫、染、倒膜护理一整套的方案,她统统答应。为什么不呢?是如此重要的一次——相见。
造型师的手穿过她的头发,轻轻触摸到头皮,她能明显感觉到胳膊上的汗毛根根倒立。闭上眼睛,她试着把这双手换成另一双手,如微风般的战栗掠过全身,薄醉一般。
经过将近十个小时的折腾,她终于顶着一头散发着浓重烫发精味道的波浪卷走出了发廊。走过一面玻璃墙的时候,她侧目打量玻璃映出的自己,嘴角轻轻上扬:完美。
虽然确定了衣服,新做了头发,但一些细节还是让她有些伤神。妆容、配饰、手提包、鞋子,天啊,以前的自己活得多么潦草应付,多么不讲究,怎么从没有发现这些问题?一天一天居然都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她有些抓狂。
三天时间,倏忽而过。她终于在走向车站前的最后两个小时,准备好了一切。
好吧,没有问题。去他的城市,与他——相见。
火车离开了站台,她感觉心脏顷刻间与身体剥离,在飞,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着遥远未知的地方,飞。
她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站名报过,每一次她都很仔细地听。漂亮的列车员经过,她问,这趟车是不是开往那座城市的?列车员回答,是,经过。她又问,几点到站?列车员答,两点五十。她知道到站时间,她只不过不太确定,会不会晚点,或者有别的意外发生。没有,列车员肯定地告诉她,准点到达。
当列车离开又一个站台的时候,广播终于提到了她要去的那个地方。
她突然感到很紧张。
她掏出一张湿纸巾,把短靴上的灰尘仔仔细细擦掉,又用一张湿纸巾擦了手,涂上护手霜。这时,她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左手无名指指甲上镶的钻掉了一颗。那么大的一块缺口,就像被狗啃了一样,怎么办?怎么办?她从包里翻出指甲油,试图把那个缺口填满,但欲盖弥彰,她只好慢慢地把那只指甲上新镶的钻全部揭掉。
列车到站了。
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深呼吸,再深呼吸,下车。
出站的距离太长了,怎么也走不完。四周全是人,脚步匆匆,他们都有要去的地方。当然,她也有。
无疑,这是一次重要的——相见。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正站在出站口,焦急地等待,等待每一个地方都妥帖的她。她希望第一时间看到他,即使这并不是——约会。
走,再走,下电梯,上电梯,出站口。
没有一眼看到。她在接站的人群里寻找,没有。再找,还是没有。她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她不知所措。
很快,聚集的人群四散离去,除了工作人员,出站口空空荡荡,就剩下她和她无助的箱子。
她看见一只鼓胀漂亮的气球,突然被锐利的东西扎了一下,砰——变成了干瘪难看的一坨。她笑了,笑得轻松愉悦,灿烂如花。
去他妈的连翘。她骂出了声,自己也吓了一跳。
扶着拉杆,她手腕一抖,红色的箱子在光滑的地板上转了一百八十度。
打道回府。
(原载《小小说选刊》2014年第24期) 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