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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来临

　　花开了花落，花落了自然就该结果。可对田小来说，过早地喜欢上一个叫高丽丽的肿眼泡女孩，甚至还让那个女孩怀了孕，那也不算是爱情。那时，他才十九岁，顶多算开了一季诓花，他一离开广东，花落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南下打工的人群里，田小就是一粒尘土，高丽丽也是，尘土与尘土相遇，稍微一点风，就又成了各自飘浮的尘土。田小从广东到苏州后，就再也没见过高丽丽，也没联系过。

　　在苏州，他先在一家公司当保安，后来又跟着一个周口老乡干装修，再后来在一家工厂做工，辗转到最后，跟着一个浙江人做实验室装修，生意还不错，他的收入有了保证，兜里有了钱，他才想起来，二十六了，该找媳妇结婚了。

　　每次回家，爹就在他耳朵边叨叨，不该找对象那会儿，倒是谈了一个又一个，这会儿该结婚了，你又找不到对象了。田小说，没合适的。

　　田小没说实话，岂止是没合适的，是压根就没有。他已经把标准降到了高丽丽们以下，可那些四川的、贵州的、江西的、河南的女孩都看不上他，加上老板的工地不停换，他就更找不到合适结婚的女孩了。

　　他爹在电话里说，指望你找个媳妇是指望不上了，在家里给你看有茬口没有，差不多了过年回来见见。

　　他爹的效率比他高，转眼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五一回到家，他爹就安排了四个相亲的。一天一个，日期都排好了，四个女孩也都在外面打工，刚从不同的地方回来，为了一个目的，来跟他见面。

　　第一个，约在阳店街上，那天正好是集日，他妈说年前就这一个集了，要是相中了就好好跟人家谈，要是不中，就跟人家直说，早点走还能给家里买肉买菜。

　　两个人一见面，田小就觉得悬。女孩顶着一头奶奶灰的头发，化着浓妆，漂亮是漂亮，可他发怵，这怕是养活不了啊。最后，他带着一筐菜和肉回家了。

　　第二个，女孩家离观头村远了点，只好约在灵宝市。吃了小火锅，看了一场电影，田小觉得女孩实实在在的，人也挺好，还能继续交往，可女孩提到了一个敏感的话题，彩礼钱。女孩说，她们那儿订婚是六万六，结婚是八万八，还有三金一钻、衣服钱。一听这个，田小的头皮就发麻，不说其他的，就这十几万，他到哪儿弄去？他很自觉地撤了。

　　去见第三个的时候，田小都有点灰心了，那么多女孩都嫁给谁了？东混西混跑了大半个中国，咋就连个对象都找不来，活得实在窝囊。

　　这天见的女孩叫小格，人长得瘦小，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猛一看，很普通，可以说不怎么好看。可这个女孩爱笑，一笑，眉眼就生动，看着也顺眼多了。

　　小格在北京当过服务员，后来又去了福建，她不太爱说话，问一句答一句。两个人没地方去，街上到处都是急匆匆买年货的人，他们只好坐在路边一个小区的健身器材上聊天。田小给他讲在外边打工的事，她眯眯笑着，一脸好奇，他就更加来劲，讲得眉飞色舞。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风呼呼地刮着，要下雪了。

　　他妈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来，八九不离十了。他爹问他，这个咋样？

　　田小说，不咋样。

　　不咋样是咋样？

　　不咋样就是不咋样，就是啥都没说，人家没说彩礼的事，也没问房子。

　　那你这一天都干啥呢？

　　跟小格说话，还吃饭了。

　　说一天跟啥都没说一样，全都是废话，这是成还是不成？明天那个还见不见？

　　不知道。拿不准。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田小已经想好了，如果小格能看上他，他就同意。当然，前提是小格家的彩礼钱不能太多。可他没说，他怕万一小格看不上他。

　　他妈忙活了一天，蒸馒头、炸油饼、炸带鱼，满屋子热腾腾香喷喷的。田小浑身也觉得热腾腾的，他决定直接问问小格。

　　院子里的风刮得泡桐树枝咯啦啦响，田小不愿意让他爹他妈听见，他站在树底下给小格打电话，问她吃饭没有，晚上吃的啥，这会儿在干吗。问了一圈，他发现，说的又全是废话。

　　小格说，要不，你加我微信，咱们微信上说，怪浪费电话费的。

　　田小这才发现他脑子短路了，为什么不早试着加她微信呢？这样就不用七绕八绕废话一堆说不到正题上了。他突然灵光一闪，她主动说加微信，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看上我了呢？

　　当然，他们是互相看上了，田小的爱情降临了。他们在微信里不停地聊，他妈不停地喊他搭把手，他顾不上，他爹凶他妈，猪脑子啊，不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因为小格，那个年，田小过得特别轻松幸福，他爹他妈脸上也汪着一脸的高兴。他爹说，你跟小格商量商量，叫她跟你去苏州吧，过完年你们俩一起走，一个东一个西的，真不保险。

　　田小说，不用问，她肯定跟我走。短短十几天的接触，田小越来越喜欢这个瘦小的小格，觉得她哪儿都好，她也喜欢他，他完全可以断定，她会跟他一块儿走，两粒相爱的尘土总比一粒孤单的尘土要好吧。

　　他爹一拍大腿，要是这样，再回来就结婚。

　　（原载《小小说选刊》2018年第15期） 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