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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时光

　　田小突然喜欢上音乐，喜欢上打碟，这让他周围的人猝不及防。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并不是突然，而是由来已久，久到还在学校当混混的时候。音乐老师说：田小，你的嗓子条件太好了，不唱歌可惜了。但他那会儿只顾着玩，家里没有任何条件让他走上一条专业的道路，他对音乐的爱好，就只有这句话了。

　　后来，在不同的城市打工，在网络上打发难熬的时间，他终于找到了寄托，在音乐网站流连忘返，嘴里哼个不停。以至于，后来竟然喜欢上了打碟。他并不十分了解打碟，只是在网上看过，那动作，太潇洒了。

　　随着旭日阳刚的走红，他又喜欢上了流浪歌手，天天叨叨，要去桥洞下唱歌，要去远方流浪，当然，他和旭日阳刚差的不仅仅是运气，他连吉他都没有，更别说弹吉他了。

　　他尝试过一次，打算买把吉他，溜达到吉他店一看，几百的、几千的、几万的都有，店员问他想要什么牌子，他哪里懂啊，哼唧半天还是走了。从此也死了心，那玩意不顶吃喝，花那么多钱，算了吧。

　　唱歌不花钱，随时随地都能唱。不上班的时候，田小的嘴就没闲过，这也成了工友和老乡们解闷的一种方式，不倒班的晚上，就着啤酒烤串，在地摊上、在宿舍里，田小能唱俩小时。

　　那是田小最开心的时候，他的音乐梦、DJ梦、流浪梦，好像一下都实现了，他摇头晃脑，拍桌子敲碗而歌，忘记了在遥远的观头村，等待他打钱回去的爹和妈，忘记了要恋爱要盖房要结婚的人生大事。

　　那天下班，工段长找田小，说区工会组织职工歌唱大赛，要求一线职工参加，公司要选派三名选手参加，他是其中一个。

　　田小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哪敢去参加比赛，唱得跟狼嗥一样。

　　工段长扯着他的工装不放：你这娃咋是狗肉不上桌啊。不行也得行，这是经理下的命令，你还想不想干了？

　　田小吓都吓死了，他唱歌只能自己号，哪里上得了台面，还去区里参加比赛，估计路都不会走了。他再三跟工段长求饶，说他会弄砸的，会丢公司的人的。工段长比他还有韧性：参加了再说。

　　推不掉的比赛成了田小的噩梦。唱什么？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唱过的那么多歌，一个一个再唱一遍，用手机录了音，自己都听不下去，怎么那么难听！让工友们帮着参谋，他们全是好听话：哪首都好听，随便一首都能拿一等奖。

　　田小只好再去找工段长，说不知道唱啥。工段长一听他说这话，忙说：这好说，好说，只要你肯上去唱。

　　工段长把田小领到公司办公室，找到工会韩干事，一个热情漂亮的小姑娘，和田小差不多大小。面对韩干事，田小脸憋通红，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揣在工装兜里的手满是汗，他不停地偷偷在衣服上蹭着。

　　韩干事问他平时喜欢谁的歌，他说汪峰的。韩雪说：简单，你就唱他的歌，找两首你最熟悉的。来，你唱一遍。

　　田小说：现在？

　　韩干事说：啊，现在，就在这儿唱。

　　公司办公室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并没有多少人看他，但他还是张不开嘴。

　　韩干事说：来，和我一起唱。说着她自顾自唱了起来，是《花火》。

　　工段长催他：唱啊，张嘴啊。

　　田小只好小声跟着唱，唱着唱着，他好像找到了点感觉，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盖过了韩干事的声音，到最后，完全是他自己在唱了。一曲终了，办公室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人站起来为他鼓掌，田小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掌声给了田小信心，他又唱了两首，大家依然报以热烈的掌声，还有叫好声。

　　韩干事说：多好啊，你这嗓音条件，比汪峰的好多了。以后下了班，你和那俩工友一起去活动室练歌，练好了，奖励你们去KTV唱。

　　那是田小第一次去KTV。他没有想到KTV里面竟然那么大，到处都金碧辉煌的，闪得晕头转向。他第一次，现场看到打碟的DJ。他又开始激动，心都快跳出来了。

　　那天晚上，田小失眠了，他的脑子里全是年轻的DJ潇洒的动作，还有KTV里的那种让人想跳起来的氛围。

　　比赛的日子到了，韩干事为他们公司参赛的选手租了演出服，请了专业的化妆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田小有点不敢相信，这是我吗？他让工友帮他拍了好多照片，他要发给他爹他妈他弟，还有他认识的所有人。

　　歌唱比赛进行得还比较顺利，田小几乎是晕着上去，又晕着下来，歌倒是完整地唱下来了，没有忘词走调。最终，他拿到了二等奖，是他们公司选手里唯一一个获奖的。

　　颁奖的时候，公司领导、韩干事、工段长，还有好多工友，他们在台下为他鼓掌呐喊，他又有那种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的感觉。

　　那个晚上，田小又失眠了。唯一让他遗憾的，是工段长帮他拍的唱歌时的照片，表情狰狞，姿势僵硬，真难看。

　　（原载《浙江小小说》2018年第5期） 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