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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失忆

　　金光

　　周末，即将退休的老于请科里的同事吃顿饭，除了在外出差的陈旭之外，大家都来了。老于对这顿饭非常重视，提前几天和老伴合计菜谱，又亲自采购，不但弄了八凉八热，还特意安排了八荤八素。人一到齐，他拿出陈年茅台，亲自为每人倒了一杯酒，端起来说：

　　“各位同事，在科里三十多年，承蒙诸位关照，工作非常开心，我即将退休，今天备了点薄酒略表心意！”

　　说完，与大家共同干了一杯。

　　酒一下肚，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有人夸老于人品好，从来不在背后说人；也有人夸老于工作能力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大家都知道今天的意思，多夸老于几句，让他高兴高兴。当然老于也不会跑题，敬酒的时候总会说一句“我这人爱较真，脾气怪，工作中不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原谅”，说完，就自罚一杯，然后与客人对碰一杯，继续往下敬酒。

　　老于敬了一圈，轮到科长老杜敬酒。老杜说：“老于，你是老大哥，在科里为了工作我常给你发脾气，你可别计较啊。来，敬一杯！”老于端着酒，眨巴了一下眼睛：“哪有的事，科长从来没有给我发过脾气呀。”然后哈哈一笑，与老杜碰了一杯。

　　“那次嫂子得了急性肠炎，你送她去医院，上班迟到了，我批评你，又扣了你半月奖金，你能不记得？”老杜的脸有点微红，极力证明自己曾跟老于过不去，请他原谅。

　　老于思索了良久，摇着头说：“不记得了，本来就没有这回事。”

　　戚娟抢过话头说：“老于，我骂你的事你记得不？”

　　老于吃惊地问戚娟：“你啥时候骂过我？”

　　戚娟笑了：“你不记得就好，不记得好。”

　　酒场开始热闹起来，为了证实老于不记得，大家都说出一件曾经与老于发生过的不愉快的事，但老于总是摇头说：“真不记得了，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不愉快。”

　　戚娟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老于：“是不是得了健忘症，或者是老年痴呆症？”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老于的脸上，老于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前段时间体检，医生说颈动脉硬化，已经影响到了大脑的记忆。”说完，赶紧换了个话题，继续和大家喝酒。

　　老于失忆的事，科里议论了好几天。出差回来的陈旭知道后，心里稍稍释然。那年，老科长提拔当了副处长，老于即将接替老科长当科长，这时，局里收到一封告状信，说老于公车私用。后来，材料科的老杜被调来当了科长。那时候，老于非常生气，扬言一定要查出是谁告他的黑状，并且非要与这人弄个鱼死网破不可。这件事，是陈旭干的，他当时的小九九是想给老于使个绊子，自己当科长，没想到最后弄了个损人不利己。现在陈旭不但后悔，还害怕老于揪着这事不放。

　　陈旭找到老于试探道：“于哥，我再过几年也该退了，等休息了咱哥儿俩没事一起喝茶。”

　　老于开心地笑道：“退了就轻松了，咱兄弟俩接送完小孙子，就到我家喝茶。”

　　陈旭说：“唉，咱们熬了一辈子连个科长也没熬上，真是的。那一年，眼看着你要当上科长了，可谁能料到节骨眼儿上出了那事……”

　　老于说：“还有这事，让我当科长？”

　　陈旭摇摇头：“看来你真是失忆了。”

　　老于回到家，老伴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他憨憨地一笑，说：“人一辈子记的事够多了，有些事必须得失忆。”说完，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选自《大观·东京文学》2019年第9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