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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老汉更名

　　叶剑秀

　　李老汉执拗得有点儿离谱，为更名的事已经跑了无数趟，似乎这名字不改过来他就会疯掉。

　　这天，小梁书记在北坡山冈上帮贫困户王大娘刨红薯，李老汉又找来了，脸上憋着一坨子怨愤：“我这事你管还是不管了？你是驻村第一书记，你给我个囫囵话，要是不管，我就去乡里说道去。”

　　小梁书记拄着头，笑了一声：“大叔，咱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名字用了几十年，挺好的，现在非要改过来，有啥用处哩。”

　　“用处大着哩。”

　　“改名字要经派出所好几道程序，很麻烦。”

　　“不麻烦我还不来找你哩。”

　　“你看我这一摊子事，为这事跑前跑后……”

　　“群众的事无大小，谁说的？我是贫困户，这事你要不管，检查组再来，可别怪我捅出去。”

　　小梁书记淡定不下来了，明白再多的解释也捋不直按不住老人的倔脑筋，急忙拉住李老汉：“咱不改不行吗？不改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不行。不改憋得我难受。”

　　“您说说理由。”

　　李老汉扑通一声坐在红薯秧子上，梗着脖子说：“我原名叫李清贤，听别人说这名字的意思是清清白白，贤德贤达，能混得像乡绅乡贤一样的头面人物。可是办理身份证那年，大队会计张坷垃把我的名字写成了李青献，他这一写不打紧，我算青草变黄叶，一辈子把啥都献出来了，弄得我连个女人也没娶到，落个光棍汉，最后还让政府来扶贫我。现在张坷垃早死了，骨头都变成灰了，我找谁去？”

　　小梁书记觉得好笑，问：“改过来就好了？”

　　李老汉的脖筋拧巴得像生硬的红薯秧子：“改过来，说不准就能时来运转，交上好运。”

　　小梁书记嘿嘿一笑：“这理由没法给人家说。还有别的吗？”

　　李老汉眨巴着眼，思谋了一阵儿，压低声音说：“还有。咱村不是还有一个叫李青献的嘛，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老人有病，儿女上学，虽说没划上贫困户，可那日子过得清汤寡水，家里穷得叮当响。他和我同村同组，虽说不住一道沟，但我和他同名同姓，穷气也有摸错门的时候，我能不倒霉？”

　　小梁书记听完嘿嘿地笑。

　　“你笑啥？”

　　“我笑这理由咋跟派出所说啊。”

　　“我这一辈子就毁在这个不吉利的名字上了。你管还是不管？”

　　“这样吧大叔，这也不是一半句话的事，我抽时间去派出所先给人家打个招呼，慢慢来。”

　　“推托哩，是吧？我可等不及。”

　　小梁书记无奈，点头表态：“我答应你，帮这个忙，尽量往前赶。”

　　李老汉无奈背着手走了，临走硬邦邦丢下一句：“我只等你一个月，没准信儿，咱有好看。”

　　一个月内，李老汉果然再没来找过小梁书记。一个月过后，李老汉等不来想要的结果，就憋出事了。

　　那天早上，老人手拿一条绳子在村子里疯跑，边跑边吆喝：“不活了，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儿，我死了帮忙把我埋了，别让我吊在树上被鹰叼吃了。”

　　村里人追赶过去，李老汉已经把绳子搭在了村口的歪脖柳树上，正踮着脚往绳套里钻。小梁书记跑得快，上前紧紧抱住了老人：“你咋这么糊涂呢。这点儿小事值当寻短见吗？”

　　李老汉趁势躺在地上，悄悄乜斜一眼小梁书记：“你别管我，名字不改过来，日子还有啥过头。”

　　小梁书记拗不过老人，心想万一有个闪失，咋向全村交代哩。接下来的时间，他不停地往派出所跑。

　　半月后，事情办成了。小梁书记把新的户口本和临时身份证送给老人时，李老汉在心里暗暗发笑：“吓吓你还真管用。”

　　春节前夕，领导到村里慰问，送来了大袋小兜的东西，到了李老汉家门口。老人开门问道：“你们这是？”

　　有人上前忙说：“领导来慰问贫困户呢。”

　　老人说：“你们弄错了，我叫李清贤，不是贫困户，贫困户李青献家住西沟。”

　　慰问的人马向西沟走去。老人虚掩了门，把脸上的暗喜关在自家院里。

　　（选自《小小说选刊》2019年第17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