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和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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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兵和新兵
原上秋
一层白光,飘进老兵的梦里。老兵以为天亮了,忙翻身下床。推开窗,惊讶地发现外面一片洁白。下雪了,老兵朝熟睡的新兵喊。
新兵要起,被老兵又按下。老兵说:“今天下雪,不出操了。”
老兵把自己带体温的大衣,盖在新兵身上,新兵感觉到了厚重,还有温度。老兵说:“还有几天,我就要脱军装了。”老兵的话很轻,却有穿透心的力量。顿时,一种感伤情绪,在房间弥漫开来。
眨眼,新兵来野狼岗团部农场一年有余了。刚来的时候,接待他的就是老兵。老兵和新兵面对面,老兵问:“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吗?”新兵答:“是。”老兵说:“你如果违反条令条例,我会对你不客气。”新兵答:“是。”
老兵是场长,新兵是他唯一的部下,他们守着八百亩农场。从营区坐车颠到农场,要几个小时,毕竟是一百多公里的山路。农忙季节,上级会派一个施工连队耕种和收割。热热闹闹几天,他们就走了,把寂寞和一杆枪,留给老兵和新兵。野狼岗传说有野狼,但是谁也没见过。农场也是军事单位,遇到紧急情况,枪要比烧火棍好使。五颗子弹缝在一个布子弹袋里,连长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
他们严格按照连队的一日生活制度作息。每天,老兵带着新兵出操,巡逻,晚上点名,互相检查军容风纪。晚上点名都程序化了。老兵问:“你是共青团员吗?”新兵答:“是。”老兵问:“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吗?”新兵答:“是。”老兵说:“你如果违反条令条例,我会对你不客气。”老兵问过一遍,换成新兵问老兵。新兵问:“你是共产党员吗?”老兵答:“是。”新兵问:“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吗?”老兵答:“是。”新兵说:“你如果违反条令条例,我会对你不客气。”
他们和上级的联系,是一部绿色的野战电话机。如果有情况,先要通总机,总机再转连队或者什么地方。总机那边都是女兵,声音一个比一个好听,可惜她们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总是“你好,请问接哪里”,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这时候就会一愣。那边又多说一句:“请讲,接哪里?”再不会多说一个字,给他们留下一个又一个遗憾。上级有要求,电话不能随便占用,所以他们所有的私事,都靠写信。
一个月前,团里传来消息,部队要裁撤。老兵的心像被蝎子蜇了,丝丝缕缕地疼。老兵服役十三年了,部队撤编,他是首当其冲要走。
有天晚上,老兵没睡。新兵用手电光在地里寻到了他,他的脚下,烟屁股堆成了小山。
老兵抽噎了,他说他十几年的军旅岁月,就这么结束了。从那时起,老兵消沉起来。
门外有汽车声响,是地方牌照的皮卡。司机下车直接喊老兵的名字。老兵说是他最要好的同学。皮卡去别的地方路过这里。同学从车上卸下一些吃的,说不几句话就要走。老兵打开一个布满灰尘的房间,搬出几袋化肥,要放车上。新兵提醒老兵,化肥都是有账的。老兵说,从采购到扔到地里,都是他一人负责。多少年从没有以权谋私过。他说用十几年的付出,换几袋化肥,不过分吧。
新兵说不行,我绝不让你这样做。说着上前阻拦。老兵突然发疯,一拳冲向新兵。
倒在地上的新兵眼看无力阻止,就爬过去摸到枪。从布袋里挤出一颗子弹压进枪膛,一声枪响,子弹穿透雪幕,惊飞一树小鸟。
皮卡车空车走了,在雪地留下两条弯弯曲曲的车印。
老兵想不到新兵会开枪,枪声把老兵震醒过来。他转回身,慢慢把新兵扶起。新兵说:“老班长,我想问你个问题。”老兵点点头。新兵问:“你是共产党员吗?”老兵答:“是。”新兵问:“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吗?”老兵答:“是。”新兵说:“你违反条令条例,我会对你不客气。”
几天后,上级派人过来交接。所有物资都是账物相符,唯独少了一颗子弹。
老兵拿出一份证明,上面写着:一头野狼夜闯农场,战士郑义果断开枪驱离,消耗子弹一发。
后面签有老兵的名字。
(选自《河南日报》2019年7月31日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