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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幸福如花开

　　红鸟

　　鲜花盛开的七月，在南方的一片花海中，我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那个时候，我正在云南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路上，全国的城市走了大半，要么参加大大小小的培训，要么签订各种合同。总以为母亲健康快乐，但没想到，她也会遭遇病魔侵袭。不用说，生活中，母亲也有自己的酸甜苦辣。只是，我一无所知。

　　二姐说：“你工作忙，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只是母亲这次病情很严重，思来想去，还是得让你回来。”

　　放下电话，心里涌起无限愧疚。在母亲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她的儿子却在遥远的城市，为着自己的远大前程忙碌。当我匆忙赶到老家，母亲已不记得我了。医生说，母亲是老年痴呆。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就像盛夏的麦田，农民正在收割累累的硕果，一场大雨从天而降，令人猝不及防。

　　母亲病后，脾气变得喜怒无常。望着院子里高大的石榴树，她会突然向上面扔石头；听着夜晚的犬吠，她会把门关得紧紧的，显得异常紧张。我把母亲抱在怀里，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痛苦。

　　事实上，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苗头的，只是我们都忙，忽视了这些细小的变化。

　　记得最近一次回老家，母亲依然是很高兴的，系上围裙，就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她问孩子们，你们谁看到打火机了，我要点柴火了。她转了几圈，摸索了一阵子，才在茶几的一角找到了打火机。妻子朝我努努嘴，说：“你看，妈老了。”厨房里断续传来的切菜声音，也不再是以前的叮叮当当，以前的豪爽，也不复存在。

　　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身上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记不起东西放哪里了，总是问我。我还开玩笑：“妈，老年痴呆症犯了？不是放电视机柜子里了吗？”还有一次，母亲明明戴着发卡，却还问她的发卡在哪里。她的孙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奶奶，你戴着呢。”

　　我的母亲，活着活着就老了。看着病榻上的母亲，想起了我小时候生病，心情焦躁。母亲懂我，知道我爱花，就带我去公园看花。公园里有石榴花、月季花、芍药花，大红、艳丽、盎然。看到花，生活有了热情，我觉得自己幸福如花开。我对母亲说：“这些花真好看。”母亲听了，笑了，笑得幸福、满足，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不几日，母亲去花卉市场，买回一盆万年青，放在了我的床头。洁白的花盆，翠绿的叶片，在寂寞的夜晚，我内心升腾起一股暖意。

　　病后的母亲，会把卧室弄得一片狼藉，而且动不动就不吃饭，哄也哄不下。有一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电视上出现打架的画面，母亲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掐着腰，对着电视破口大骂。我们都吓坏了，忙把电视关掉。

　　有一次，我进厨房，发现母亲望着炉子上沸腾的开水发呆，有几次，她都是突然拿着矿泉水去浇院子里的花。还有一次，她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我们四处寻找，直到第二天她才被好心人送回来。母亲，真的是老了，糊涂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从此，我再也不让母亲一人出门了。每日午饭后，阳光充足时，就陪伴母亲去散步，走累了，就坐一会儿。晚上睡觉前，给她播放轻音乐，看着她沉沉睡去。

　　由于我们工作繁忙，舅舅要把母亲接走。舅舅说：“他没有工作，很清闲，适合照顾母亲。再说，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也方便照应。”

　　母亲走后，我们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生活。白天陀螺一般转个不停，到了晚上，内心不免凄伤。

　　日子过去了半年，我让妻子和儿子去看望母亲。回来时，儿子对我说：“奶奶老是跑到田野里一片油菜花地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还对过往的路人说，这些花真好看，我儿子最喜欢花了！”

　　听了儿子的讲述，我的泪水簌簌落下。

　　（选自《周口晚报》2019年11月14日）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