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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邻居

　　陈卫东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她出现在你的视野里，右手半掩着嘴，呵欠连天，那慵懒的模样，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你每天这个时候都雷打不动地站在这里，你的面前是一堵墙，墙不高，你伸手就能搭上墙头，两臂一用力，身子就能跃上去，你在黑暗中不知试了几回，哪一回都能轻松跃上。墙是土墙，被无聊的虫子打了许许多多的小眼，你不过在小眼的基础上偷偷扩大了几倍，墙那边的风景就被你一览无余了。

　　她靠在门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圆镜，木梳在头上温柔地划过，阳光开始暖暖地铺在院子里，有那么几缕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发出亮莹莹的光。

　　不久，厨房里就冒出炊烟。烟散后，她就挎一小筐，筐很精致，是她坐在冬日的暖阳里，用野苇子编的。那筐是为墙角那对兔子编的，你有时会想，做那对兔子真好。挎着小巧的筐，款款地走出小院，那扭动的腰肢，让从她面前飞过的麻雀惊叫，她的一天开始了。

　　你的一天也开始了。你拿着父亲给你留下的那把破锄，也上地了，鬼知道你上地干什么，你也不知道你扛着个破锄上地干什么。

　　张大胖子回来，那就是例外了。张大胖子是她的男人，一个花十两银子买她的男人，也只有他，能花得起十两银子。张大胖子是个小吏。

　　张大胖子回来只做两件事，一件是睡觉，再一件就是喝酒。他喝着酒，头扭向一边看着女人，他两只眼不在一条线上，只有扭着头才算正眼看人。然后，你就听到，盘子落地的声音，桌椅砸地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还有粗俗的咒骂声。

　　你的手搭在墙头，只要双臂用力，就能轻松过去。可是你不能，你记得张大胖子开始打她时，你过去了几次，可她的眼神看你是冷的，冷得冰人。

　　张大胖子不喜欢别人劝架，有别人在，他下手更狠。

　　你的手搭在墙头，只能跺跺脚。然后，她就一连几天靠在门上晒太阳，让阳光慢慢抚摸她青紫的脸。

　　她和庆相好你是知道的。那一天阳光明媚，她挎着小筐走在九里沟沿上，落魄的庆拿着一本破书，对着溪水唱：“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对，就是那个时候，她看了庆一眼，就一眼，一眼定终身。

　　门经常在半夜里，吱呀一声开了，你的心就跟着燥热起来，拳头砸在土墙上，土纷纷落下。她和庆的事，还是被张大胖子发现了，庆吓得尿了一裤子，夹着尾巴跑了，她被张大胖子扒了衣服游村。她没有低头，任凭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一点一点游走，她一言不发，洁白的身体在阳光下闪着光，你躲在人群后面，把自己的手抠烂。

　　夜里，电闪雷鸣，雨点子把你的窗户打得啪啪响。一夜无眠，你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当早上的阳光爬上窗户，你跳下床，鞋都没穿，来到了土墙前，没有看到她呵欠连连，没有小圆镜，没有小木梳，就连墙角兔笼子里的那对兔子也不见了。

　　门半开着，只有脚印向外延伸，你站在墙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站在墙头，痛哭一场，可风吹得你左右摇摆，哭都不给你机会。

　　你趴在墙头睡着了。

　　（选自《洛阳晚报》2019年4月19日）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