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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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念睡着了,但意识像是还清醒着,灵魂仿佛接收到指引一般,不受阻碍地朝着一个地方飞奔而去。
他看到自己飞过了远安市的上空,飞过了曾奋力救下王有为的大楼,飞过百花广场外的报纸摊,飞到了桦楠山脚下,飞回了祥安寺。
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从眼前掠过,他看到自己变回了一个小婴儿,被看不清脸容的女子放在一个纸皮箱里,毫无留恋地丢在了祥安寺的门前。
天气很冷,祥安寺位于桦楠山上,气候严寒,冬天的夜里飘着雪花,落满了小小婴儿的一身。
还没到六个月大的婴儿,哭声比刚出生的猫儿叫声大不了多少,夏一念虚虚地撑在树干上,看着地上用力发出求救讯号的自己,数着节拍,在深夜时分,才看到祥安寺的大门打开,明灯大师裹着一件藏青色的袍子,急急忙忙地从寺庙里走出来。
夏一念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自家师父如此匆忙的样子。
他以为明灯大师刚好有事要往山下去,却没想到他匆匆地捋起身下沾了雪水的袍子,竟然失去往日沉着冷静的世外高人姿态,奔至了婴儿的身前。
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什么也没穿,连一块遮羞的布料也没有,浑身冰冷,部分肌肤已经泛起了青紫色,一双嘴唇煞白,仿佛下一秒就抗不过这寒冬,昏死过去了。
明灯大师脱下了身上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在怀里,紧蹙着眉头,连忙招呼身后跟着出来的弟子,将柔软厚实的毛毯包裹住小小的身体。
他把婴儿紧紧地裹在怀里,用体温去温暖他冻成了冰块的身体。
夏一念认得门口围着的人群里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亲人手足无措地失去往日的仪态,一行人紧追随着明灯大师的脚步,连寺庙大门也忘了关上,穿着单薄的海青袍子,簇拥着往山下去。
桦楠山脚下的魏县只有一个小诊所,只能表面地检查一下婴儿的身体,于是明灯大师又带上了几个弟子,直接往城里的医院去。
半个月之后,小婴儿的情况才逐渐稳定下来,期间祥安寺每天轮流派人去医院,陪在夏一念的身边。
他们开始发布寻人启事,到警局报案,在寺庙里为夏一念祈福,然而冬去春来,立夏将至,婴儿在小小的病房内重新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却没等到亲生父母的到来,被彻底遗弃在这里。
最后明灯大师托一位善心人士的福,私下里走了程序,把夏一念收养了。
出院的那天正是立夏,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树影婆娑,小婴儿被裹在散发着浅浅肥皂味的毛毯里,忽而看着上方静静凝视着他的明灯大师笑了。
满脸从容、看透世事的僧人,迎着他干净澄澈,不含一丝一毫杂质的明亮眼眸,也笑了。
他在冬天出生,被遗弃在风霜雨露中,经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世界中扎根。
“你就叫——”
但明灯却希望他生如夏花,绚烂多姿,生命中充满爱和大义,充满希望。
“夏一念吧。”
浮生若茶,甘苦一念。
*
夏一念于晨曦中睁开眼。
他还维持着入睡前的姿势,右手搭在枕边,左手却被赵斐昀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朝阳透过米白色的窗帘而入,落在随意坐在床边的男人身上,温柔的晨光映在赵斐昀入睡后稍显柔和的侧脸轮廓。
有细小的尘埃在赵斐昀身上跳跃,夏一念动了动,紧随着赵斐昀便睁开了双眼。
他仅有一秒钟的茫然,随后枕着手臂的头微微扬起,不偏不倚地撞入夏一念的眸里。
赵斐昀几乎是下意识地展开一抹微笑,然后动作自然地抬起手,轻轻地用食指点了点夏一念的鼻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沉沙哑和未曾有过的慵懒,“醒了不叫我。”
赵斐昀有点犯懒,他打了个哈欠,然后蹭了蹭夏一念堆在腰间的被子,粗硬的头发蹭的夏一念手心微微发痒,他抿了抿唇,一把捉住了赵斐昀头顶浓密的发丝。
“……松手。”赵斐昀无奈道:“干什么呢,小没良心的。”
“痒。”夏一念攥得不用力,几秒后就松开了。
赵斐昀昨晚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双腿发麻,往前抻了抻腿,等这一阵麻意消褪后,他从床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还懒懒地窝在被窝里的人。
“想吃什么?”
“云吞。”
赵斐昀笑了笑。
最近夏一念的独宠是鸡汤云吞,要是没有鸡汤,清水煮开也行。
赵斐昀就着两人紧紧握住的手,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夏一念没骨头似的倒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摸上赵斐昀的腰间,找准机会,对着赵大队长腰上的痒痒肉挠了一下。
很轻微的啪的一声,夏一念把手挪开,笑着从他怀里起来,跪坐在床上,一双圆杏眼亮晶晶地看着赵斐昀。
他头顶上的头发还是没打理过的蓬松凌乱,却把少年清秀柔和的脸容显得越发的稚嫩。
赵斐昀将他额上的发丝往后面梳,露出夏一念饱满的额头。
窗外的街道开始热闹起来,早餐摊贩的叫卖声隐隐约约,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声声鸟鸣。
赵斐昀忽然道:“难过吗?”
夏一念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难得认真地想了想,半晌后才说:“很小的时候会难过。”
那时候他的年纪有多小呢?
小到夏一念现在回想起来,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场景和心情了。
那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寺庙门前,手腕间还挂着明灯大师给他编织的平安结,懵懵懂懂地看着门前用心嘱咐着小沙弥的一对夫妇。
他不记得自己的心情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以至于最后哭哭啼啼地抱着被拆开了的平安结去找明灯大师。
夏一念难过地哭问为什么他的父母不来看望他,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好好的在礼堂里诵经念佛的僧人们顿时一阵手忙脚乱,拿出浑身解数安慰这个小团子。
后来呢。
后来他发现,每次只要他难过,明灯大师总会在做完事情后抱着他,绕着红墙绿瓦的寺庙一圈又一圈,给他讲故事,给夏一念编织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平安结。
严谨肃穆的寺庙变得热热闹闹,师兄们围着他转,明明之前只会捧着经书念佛的人,为了哄夏一念,乐意扮鬼脸,愿意陪他疯陪他闹。
于是夏一念会想,他为什么要难过呢。
他得到的不比别人多吗?
他尽管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可是在成长的路途中,有引领他往前的人,有陪着他一起走的人,有跌倒了会扶他一把的人。
于他身上给予上厚望的人,真的会希望他这一辈子沉浸在怨怼过剩、被亲生父母抛弃而无法释怀的忿忿不平中吗?
他不。
他被抛弃在晦涩寒冷的冬天里,又于骄阳烈日里被赋予新生。
他从小爱哭爱闹,骨子里却藏着一切勇敢和无畏。
他偏偏要带着满腔的热血和冲劲,偏偏要向阳而生。
赵斐昀看着晨光中的夏一念,少年半边身体沐浴在阳光底下,乌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满都是赵斐昀的身影。
他忽然觉得之后所有的问题都不再重要。
赵斐昀揉了揉夏一念的发顶,轻声说:“嗯,不难过。”
“以后还有我在呢。” 念*******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