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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翠娘的事是个误会,但现在呢?
程菀亲眼看见,他拿着剑杀伐果断的刺死了阿沅。
这一点,他又怎么与她解释。
秦怀景注视着她冷得发抖的身子,从黑影的手里拿过纸伞,用衣袍裹住她,将她拥在怀里,在她上头低语道:“罪人死了,可以回京交差。”
他示意黑影,将地上的县令韩元扶起来。
大雨瓢泼地往下砸,韩元颤抖地抱着怀里僵硬煞白,已经气血全无的阿沅,他拿着那双缂丝绣花鞋。
“阿沅……”他的眼泪混杂着雨水,唇齿颤抖,抚着她的脸,“我来不及,把它交给你。
其实,我骗了你。
这双绣花鞋不是送给妹妹的,而是送给你的。”
韩元对情爱有些笨拙,不知如何表达。
但听说阿沅的生辰近了,知晓她绣工活好,便假借为妹妹送礼,让阿沅为他绣双花鞋。
彼时的阿沅还在揶揄他,笑说:“韩大哥是送给心上人的吧!”
那抹看着他的笑意,那么的明媚。
好似日光洒在她的睫毛上,她的脸上一样,整个人都在闪闪的发亮,如明亮的灯盏。
“是啊。”
韩远抱着怀里的尸身,仰头闭眼,“是送给心上人的。”
只可惜,这句话。
阿沅再也听不到了。
落雨无情,瓢泼落下。
县衙门前,青石板上,栽着的那颗野茉莉花堪堪折枝,断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再也没有生气。
宛若,他怀里的小小姑娘。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她轻快的声音,唤着他“韩大哥!”
韩远抱起冰冷的尸体,回过头去。
幻影之中,县衙门前,手捧着茉莉花,笑靥如花的阿沅,歪头朝着他挥手,“韩大哥,今后要继续做个好官哦!”
韩远想娶她,想着攒够了聘礼就去提亲的。
他预备娶他的掌上姑娘。
可,阿沅死啦。
从不知情为何物,此刻却是明了。
程菀任由男人拿着巾子,擦拭她的脸颊。
咬着唇,看着韩远抱着阿沅的尸身,他失魂落魄地走到雨中,慢慢地踏出衙门,抱着她,回去阿沅家。
不忍再看,她收回视线,头有些眩晕。
两眼一抹黑,她栽了下去。
秦怀景紧拧眉头,抱起了她,“跟着韩远。”
黑影喏声,出了衙门。
淋了好久的雨,加上水土不服。
程菀没有想到自己高烧病倒了。
只觉得额头上一股温热,浑身都暖洋洋的被罩着。
睁开眼时,程菀满头大汗,被噩梦惊醒。
杏眸睁得很大。
“阿沅……”她猛然撑起身,坐起。
抚上额头的巾子,一片温热。
程菀一抬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
秦怀景在她身边,没有离开过半步。
程菀大口的喘着气。
秦怀景握过她温软的手,低声道:“做噩梦了?”
手移到旁边桌上的姜汤,他亲自切了一些,煮了一碗。
知道她不喜欢苦,放了些红糖。
把碗递到她手边,握起勺子送到她唇边。
“喝完,会好。”
他舀起勺子,递过去给她。
姜汤已经不再冒烟,秦怀景亲自吹温过,避免她被烫着。
程菀往后挪,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怒气。
若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只对她好,她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若有朝一日,她犯了什么滔天的命案。
或者他对她淡了,她是不是也会像阿沅的下场?
被他亲手杀死。
大口的喘着气,程菀的眼里蓄泪,说道:“我梦见阿沅向我索命!”
掀开被褥,她摇晃了一瞬,站起身。
“明明我们此行来的目的,是为了抓她回去的!”
程菀偏头看向坐如山岳稳重的男人,“就算定罪也该由刑部来定,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若是可以放阿沅回去,安顿她那病重幼小的弟弟平哥儿,尚且有所准备。
可眼下阿沅死了,平哥儿如何独活?
不明白!
程菀真的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秦怀景抿唇,起身执起姜汤,放到她的手里,淡声道:“她有罪。
本王是此案的主理人,有权带着伏诛的尸体回去复命。”
“啪!”
姜汤被程菀掀开,碗被砸碎在地,她嘶声道:“你根本不明白!
你知不知道她还有个病重的年幼的弟弟。”
看着被砸碎在地的姜汤,秦怀景的脸庞冷峻了。
骨节泛白,他的眼眸里带着讥诮。
“有韩大人的照料,不会亏待了她弟弟。”
声音似铁一般冷,秦怀景走近程菀,“天下苍生,自有定数。
并非你可以左右。”
程菀像是从来没有看清楚过他一样,木讷的看着他。
是了,是她自欺欺人。
认为他有了她之后,就会改掉杀伐果断的本性。
但现在看来,如同外头百姓们说的一样,他冷漠阴鸷,他只是断头台,只是无情的刽子手!
深吸一口气,程菀看了眼地上的姜汤。
她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命数,我只知道在一个不可翻转的局面里,我还可以减少很多的伤害。”
就像绣娘阿沅。
被他们羁押回京,到秋后问斩。
至少还能再多活一个月。
而眼下,却被他当场杀死了。
她梦里被魂魄缠身,心底愧疚难当。
秦怀景冷声道:“菀菀。
你确定么。”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带着许多情绪。
程菀自嘲的笑了,反问他道:“难不成你杀了阿沅,是为了帮她减轻更多的伤害?”
男人紧紧抿唇,眼眸里深邃流转。
见他不言,她抬手用袖子擦拭眼泪。
“罢了。”
程菀晃了晃身子,看向门外,雨已经停了。
她再也受不了下一个无辜的人,死在她的面前了。
跟在他身边,兴许还有更多的人死去。
她所求的,并不是这些。
外头,黑影回来了。
走进门里,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破碎的碗。
这是主子细心熬的姜汤,怎么会碎了?
来到主子身旁,黑影低声说了两句,并道:“主子,此事要不要告诉姑娘一声。”
程菀的耳朵灵,就在他们旁边,自然听见了这话。
转过头去,她质问道:“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黑影悻悻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怀景淡淡走到程菀的身前,看着她那怔神的眼睛。
“平哥儿。”
在她身形微颤的瞬间,他声音清淡道:“病死了。”
脸上顿时毫无血色,程菀的脚步往后退,瞬间扶住了桌子。
病死了?
怎么可能!
之前她去阿沅家里的时候,看着平哥儿的气色虽不好,但到底不会那么快就会死,听着气息是平稳的。
不对,这里头有诈。
程菀自嘲的一笑,看着男人的眼眸,说道:“是你让黑影杀人灭口?”
秦怀景眯了眯眸子。
“菀菀。”
他凝着她异常陌生的眼睛,说道:“本王不会滥杀无辜。”
无辜?
呵……程菀缓缓低头,转过身去。
黑影欲言又止,说道:“姑娘,其实是……平哥儿他,他瞧见阿沅姑娘的尸身,一时想不开,冲着家里的墙撞了过去。
撞得头破血流,属下无能,没能把人救回来……”为了主子不被冤枉,只好说出真相。
程菀不停的吸气,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一抹黑的栽下去。
她捂着自己心口的地方。
此刻,她忽然明白了。
一直退,退到院子里,程菀看着秦怀景,看着复杂的黑影。
“我陪着你计划这一出戏,是想让阿沅说出幕后主使人是谁。”
她努力的憋着眼泪,哽咽道:“而不是,让你利用我作为这场戏的棋子,陪你推动它!”
迷信散,是她下的。
亲手抹在了棋子上。
彼时程菀还觉得自己聪明,物享其用,现在想想,当真是……跳梁小丑!
程菀拼命地提裙,转头就跑。
她逃离了韩家,朝着阿沅家跑去。
黑影大声道:“姑娘!”
想要去追,却被秦怀景伸手拦住。
男人的脸有些寒意。
“让她去。”
他转身拂袍,坐在了床榻上。
抚着胸膛过肩前的一处暗伤。
黑影连忙关切道:“主子,让属下看看你的伤口吧!”
那上头,分明是有人用簪子刺过去的。
当时的情景,黑影看在眼里。
阿沅自知中计想逃跑,可却被抓住,在混乱之中,阿沅迅速拔起头上的簪子就狠狠刺中主子的肩头。
那会儿的主子,并没有行动。
但不知为何,当黑影走出县衙外寻暗卫要止血药粉,再回去的一刹那,主子却拔了他的剑,刺中了阿沅的心窝。
再后来,就是姑娘撑伞跑进来时,看到的情景。
黑影也不明白,主子这么做的用意。
秦怀景任由下属上药,他闭着眼眸,说道:“今夜启程。
你即刻去将阿沅尸身火化。”
黑影一愣,道:“主子,这是为何……”跟了主子多年,连黑影都有些看不懂了。
秦怀景薄唇微张,冷声道:“多余的话,本王不说第二遍。”
不敢违抗命令,黑影只能照做。
可关键是姑娘那边,有点麻烦。
“主子,怕是姑娘那不肯。”
黑影讪讪的说道。
上完药,男人按了下纱布,缓缓覆上衣袍,声音格外的阴冷,道:“这是命令。
照做。” 农家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