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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陆燕然也就在天井看了半个时辰的鱼。
对于父亲将陆燕然留下这件事，月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所以她也稍稍的放下了成见与敌意，努力的与她平和的相处。
月光也讶异于陆燕然的定力与耐心，不过他仍对之嗤之以鼻。
外面不管真假的谣言他听过很多，包括没怎么散开的欧阳君调戏数位良家女子的事情。
他是不信的，而且如今看来怕是陆燕然的手段。
这位白姑娘在月光的心里早就已经不是那个飞扬跋扈毫不讲理的白家女了，而是在这之上还加了一条任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丫头，考虑一下来老夫这里，做小簪儿的陪读吗？”月光和颜悦色的看着二三，温声招揽。
二三一怔，受宠若惊，立刻看向了陆燕然，眸光略带些慌乱。
“看我……”
“你看她干什么？”月光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狠狠的瞪了陆燕然一眼。
陆燕然无奈的垂下眼眸，专心吃鱼。
“我，我不识几个字的。”二三摇摇头，受宠若惊。
“小簪儿十分有耐心，你跟她学就好。”月光和颜悦色，“识些字，读些书总是好的。没有谁活该做一辈子的奴籍，终究还是要斗一斗，争一争的。”他说这些话，全然不避讳陆燕然的存在。
二三有些意动，倒不是因为什么摆脱奴籍，这件事陆燕然已经承诺了她们，她相信自己的主子不会食言而肥。
她心动的是那句‘识字读书，总是好的’。
“长辈赐，莫要辞。”陆燕然温声道，“左右我还要在临州留一些日子，小七会去方先生那里做学徒。家里有小一跟三四也已足够。应下吧。”
“是，主子。谢谢主子。”二三高兴的道，“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定会给主子长脸。”
“为自己活着就行。”陆燕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月先生，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先例，不如咱们谈一笔生意如何？”
“说来听听。”月光心情大好，对于她的举动十分合心意，连带着，看她都十分顺眼。
“盖学堂太慢，我会先买一个院子，作为临时的落脚点，想邀请先生去讲学。先生的薪酬每月我付十两银，学生免除一切。不知先生可否应允？”
“你要办学堂？”月光惊讶的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与怀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先生高义，学识渊博。虽不如您在私塾里的银钱多，但也算是一桩好事。若先生有苦衷，那便……”
“我可以答应。”月光一口应下，“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要让我知晓你因此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莫要怪我无情。”
“图个好名声而已。”陆燕然坦坦荡荡，“我只要好名声，其余的我不在乎。”
“虽不单纯，但也在情理之中。可。”月光应允，在他看来，陆燕然什么都不图反而不像是她的作风，“学生招收年龄、范围、人数，都需细细商讨，若是人数过多，老夫一人分身乏术，可能需要姑娘招收更多的先生前来。有名气的人并不好请，或钻进钱眼里，唯利是图，或琐事繁多，无法分身。”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姑娘想开设几门？是否要与官府有所联系？选址，招人，教学……一应事物，极为繁琐，需要细谈。”
提及正事，月光神色肃然，侃侃而谈，陆燕然只是提了一句，但在他的脑海里却快速的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框架，只等慢慢的，一点点的去填充里面的东西，使之完全成型。
“若你我所做之事，触犯了谁的利益，那么麻烦亦会接踵而来。若全然不收银钱，姑娘又能否长期供养书院，又能养多久？半途而废，一年两年，恕老夫不能应允。”
“若我不死，不废，不穷，只要我有，自会源源不断。”陆燕然保证道，“月先生放心，既然是我提出的，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我们的书院可以闻名大周，带给我的好处，是你我都想象不到的。”
“因利而起，终会因利而消。”月光蹙起了眉头，对陆燕然极其不信任。
“所以，在消之前，月先生尽己所能便好。”陆燕然笑道，她拿起公筷，加了一块洁白的鱼肉放在他碗里，“万一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月先生已有能力，将学堂收归己有呢？”
月光的目光随着她的筷子而移动，最后落在了那块鱼肉上，“老夫没那份闲情逸致与你勾心斗角，算计于你。定好之后，派人来找我。人生匆匆几十年，被耍一次，也无妨。”
“先生大度。乃……”
“请吧，二三留下……这是什么破名字，稍后老夫再重新给你取一个。”月光十分嫌弃的将那块鱼肉夹了起来，拧眉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放进了嘴里。
陆燕然起身告辞。
二三不安的想跟着她。
“你留一下。”陆燕然笑道，“多少人挤破了头想拜入月先生门下都不能得偿所愿，这是你的机缘，要好好抓住。”
“可是我……”二三不安的搅着手指，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总觉得自己独留，有些不好，“主子……”
“稍后我会让魏大哥来接你，你一个人不安全。”陆燕然轻抚她的发丝，“好好跟着月先生学，回去，我可是要检查的。”
“是。”二三感激的应下，一直送陆燕然出了门，直到看不到了马车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白染，与传闻中很不一样。”月光站在她的身后，幽幽的道，“她对你们很好？”
“特别好。”二三笑容灿烂，语气都愉悦了很多，“主子是最好的主子。她许诺过，会归还我们的卖身契。”
“她说你们就信？”月光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二三眉头蹙起，脸上露出一抹薄怒，又倏然散去，自嘲的笑了笑，“我们本就是奴籍，是生是死，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她欺骗我们又有什么好处？月先生，有一句话本不该二三说，但您对主子的偏见实在太大了。二三没什么太深的学问，但也知晓一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月光道，“老夫所见，她亦不是好人。”
二三不服气的反驳，“士别三日，尚还刮目相看。依二三所见，主子是最好的主子。”
“小丫头牙尖嘴利，可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样子。”
“人生于世，明辨是非乃根本，与是否读书无关。仗义多为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千百年来，说书先生的桥段，具是如此。”二三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明亮，毫不退缩。
月光满意的点点头，摸着胡子笑呵呵的往屋里走，“饭菜都快凉了，进来吧。你这娃子还真有几分胆量，就不怕老夫恼羞成怒将你打出去吗？”
“您是主子尊敬的人，不会如此。”二三笑嘻嘻的跟在了他身后，话虽如此说，但她的后背还是起了一层薄汗，索性，她赌对了。
“那小丫头尊敬我？”月光哼笑两声，“她怕是恨不得我喝口水呛死。”
二三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顶嘴与辩驳也要适可而止，多了就让人厌烦了。
她十分会拿捏其中的分寸。
在牙婆子手里讨生活，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而能被林花娘选中，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其中的曲折，亦只有他们知道。 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