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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黑死牟当场就懵了。

　　他回头看向莉莉丝的方向，希望同样暴露位置的她能帮忙分担一下二人的注意力。

　　不过很明显他打错主意了。

　　莉莉丝是流体，踢出黑死牟之后她就嗖的一声躲在水池里。

　　虽然浪花溅起的声音也不小，但你能一瞬间发现水池中多了一摊水吗？

　　要完。

　　黑死牟睁着六只鬼眸，看向便宜徒弟，就连鬼的身份也暴露了。

　　另一边，俊国痛苦的捂住头，里安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复仇复仇复仇……不可原谅！”

　　不同与里安的健气阳光，这个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是幼童的打刀眉宇间带着愤怒与仇恨，黑色的雾气像实体化的憎恶一般缠绕覆盖着他的全身。

　　猩红的瞳孔中流动着宛如实质的愤怒，狰狞的骨刺缓缓才体内生出，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这一系列的过程并非一瞬间完成的，而是污浊的灵力污染的最终结果。

　　直面黑死牟不过是压倒刀剑付丧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死牟：“……”

　　黑死牟现在只想说脏话。

　　只是看见他，俊国就瞬间暗堕了。

　　即使黑死牟不知道什么是暗堕，但他也能看出来俊国此时的姿态绝不是太妙。

　　里安慌得一批：“啊啊啊！俊国你怎么突然暗堕了！”

　　就算暗堕也要找时之政府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啊，不要给我添麻烦啊！

　　自己给自己挖坑算什么啊！

　　里安对于俊国的态度，总是特别的。

　　特别的针对。

　　其程度仅次于狠狠坑过里安的梅林。

　　“……死亡吧，”没工夫理会另一个自己，幼童模样的暗堕打刀对恶鬼说：“我会将你一起拖入地狱。”

　　愤恨的火焰跳动在俊国左文字的心间，几百年来从未有过某一时刻会比此时的怨恨更甚。

　　积攒的愤怒和怨恨并不会被时间冲淡，而是像刻刀一样随着每一次的回忆，一次又一次地镌刻在骨髓中。

　　暗堕的付丧神高高举起手中的本体刀，对曾经名为父亲的存在宣战。

　　黑死牟没有轻举妄动。

　　一无所知，是他讨厌的情况。更何况，他也不会轻易对俊国动手。

　　但俊国可没有顾及那么多。

　　鸟一样俯冲过去，俊国的军装两袖翻飞，手中的打刀带着气流横砍过去。

　　细小的火花在剑刃撞击之间迸溅而出，猎猎的衣角被风翻扬而起。

　　今川左文字！

　　黑死牟只凭感觉就试出来这是曾与自己朝夕陪伴十几年的利刃。

　　不同与继国里安手里的高仿品，这是货真价实的今川左文字……或者说，是俊国左文字。

　　俊国踏着风轻巧地挑开不怎么走心的月刃。

　　他忍受重锻的痛苦，为自己的本体加入日轮铁的材料，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风浪衬托着他手中的打刀，气旋在他身旁荡漾。

　　暗堕的刀剑猛然睁眼，腥红的色彩在其中绽放。

　　杀意正浓。

　　突然，里安耍宝似的嚷嚷：“俊国你在干什么啊！不要给师父找麻烦！”

　　真好呢，师父终于不会因为自己多长的两双眼而自卑了。

　　所以我才更不能让这个讨厌的小鬼捣乱。

　　“师父？”俊国扭了扭脖子，睁大的眼睛蕴涵着嗜血的杀意：“你脑子没坏吗？”

　　里安：“？”

　　俊国：“他是，继国严胜。”

　　让阿桃和母亲落得如此下场的男人。

　　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晚风卷起树梢垂下的枝条，下落的树叶轨迹清晰可见。

　　薰衣草色的发丝下朱红的眸子，如坠冰窟。

　　骗人的吧……

　　地上与地下的界限塌陷了，里安感觉自己在无限坠落到更深处。

　　放弃从不等于忘记。

　　伤痕虽然会愈合，但的确还存在过。

　　记忆的胶卷从腐朽的岁月中回溯，属于人类的时光又即将回溯在眼前。

　　从出生到死亡。

　　与此同时，水中的女神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少年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看向自己周围。

　　女神们的虚影环绕漂浮在他的身边，形态各异的靓影都对他报以回望，长长短短的紫发几乎要交缠在一起。

　　美得像画一样。

　　定定地看着这一幕，里安失落的表情不知何时收敛了回去。

　　里安对女神们露出洁白的牙齿，一个大大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明亮得像夜空的辰星。

　　里安不会选择复仇，也不能选择复仇。

　　这是他与俊国最大的区别。

　　谁也没注意到的水池中，暗暗涌动着少女形态的水流。

　　她轻轻摆动着异形的双腿，作为武器的鞋刃在水中意外的没有太笨重，莉莉丝的鞋跟也是身体的一部分。

　　莉莉丝仰头随着水流的方向自由漂流，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她闭眼轻笑。

　　……所以我们才甘愿溺爱他啊，我亲爱的尼桑。

　　缀着蕾丝的白袖抚上自己光洁的面颊，无知觉的手堪堪托住了无瑕的脸庞。

　　嘛，作为补偿，今后也要一直好好陪伴我们喔，尼桑。

　　等里安再回过神来，黑死牟与俊国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俊国的腿勾在树上，大号的军装飘飘忽忽。

　　又是敲在鬼刃上重重的一击，金属与鬼的血肉碰撞的声音震颤着周围的空气。

　　鬼刃划过俊国的胸口，却只是开玩笑似的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俊国的动作却猛然一滞。

　　他感觉到，灵力的供给被断掉了。

　　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几乎没人能做到灵力契约切断。

　　主公死了。

　　那个像蜘蛛一样的，曾经邀请自己成为家人的孩子，死了。

　　俊国：“……主公死掉了……没关系，我还会再回来的……”

　　像是瓷器表面上破裂的纹样，俊国破碎成一片一片的，化为升腾的金色光粒，逐渐融化在这午夜的宁谧中。

　　随着渐远的笑声，他的身体彻底破碎成千万的金色粒子，俊国消弭在了森林间。

　　俊国左文字，碎刀。

　　徒留下黑死牟还保持着原本挥刀的动作，久久不能平复。

　　俊国的耳语好似还回荡在耳边。

　　“看见那边那个人了吗？”

　　“他也是我哦。”

　　“是我的另一种可能。”

　　“尽管他不承认，但他也是曾经名为俊国的存在。”

　　俊国的主公死了，就在一分钟之前。

　　没了主公的灵力支持，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即使是鬼提供的污浊的灵力，那也是货真价实的能量，维持人形的保障。

　　你也不会想到吧……

　　俊国消失前露出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

　　我的复仇可还没有结束。

　　哼，那个胆小懦弱的家伙，只会为了眼前的幸福放弃仇恨。

　　那么告诉那个男人全部吧，这样的话，那个安于现状的家伙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吧。

　　最了解自己的人，只能是自己。

　　奇异的金色光芒笼罩着俊国的身上，直到万千的金色粒子化为虚无。

　　恶鬼六目的瞳孔有刹那间的收缩。

　　里安……他？！

　　这剧情对于黑死牟这种百年老鬼或许太刺激了。

　　震惊的表情久违的浮现在恶鬼的脸上。

　　该怎么去面对他呢。

　　……

　　不过，这样……也好吧。

　　……这样就可以了吧。

　　身为堕落者的不合格父亲只要远远的看着儿子的幸福生活就好了。

　　成为普通人也好，成为鬼杀队的剑士也好……

　　律动的清风刮蹭着黑死牟厚重的马尾，鬼刃上的眼睛齐刷刷合上，收入刀鞘。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恶鬼需要追逐太阳的虚影，而人类只要继续追寻幸福……就够了。

　　头顶的星空逐渐被浓密的枝叶填满，倾听着远方的风声，黑死牟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身后的里安。

　　山林间，学院风的黑色外套与紫色的和服一同被晚风吹的飒飒作响。

　　紫发朱瞳的少年垂下眼帘，稀释的月华刹那间染银了他的睫羽。

　　里安：“你的名字……是什么，师父？”

　　里安的手指在身前不安地搅动，束成一股的紫色发辫也随着他乱动的身形一抖一抖的。

　　他很紧张。

　　黑死牟能看得出来。

　　是因为我是鬼吗？是因为俊国的消失吗？

　　但他还是诚实地回答道：“……黑死牟。”而非继国严胜。

　　同样抛弃了名字。

　　你也不愿回顾过去吗，师父？

　　这次黑死牟也没再掩饰脸上的六目了，他用力吐露这个名字：“俊国，与你是……什么关系？”

　　里安不会复仇。

　　少年的目光正视着恶鬼说道：“俊国，他是我的一位朋友。”

　　所以……他也许会选择逃避下去吧。

　　微凉的晚风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恶鬼脸上的六目在月色下格外显眼。

　　黑死牟：“……你走吧。”

　　里安愣了。

　　“难道要我吃了你吗？”恶鬼威胁似的显露獠牙。

　　他是鬼，他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里安依然不动。

　　撞开里安的肩膀，黑死牟头也不回的走了。

　　说是逃避也好，说是不愿意打扰到他也好，他已经没资格担得起父亲的称呼了。

　　补偿？上弦一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有无限接近鬼王的血。

　　里安有他现在的幸福。

　　以后不要在见到他了吧，黑死牟暗暗决定。

　　无论怎么说，我真是——

　　两人的心音重合。

　　可笑至极。 [*******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