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啊,”吕梅尔出言阻止道,“了解,不,预测,更不靠谱……即使清楚地知道底牌也没有用,却常常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往往在事情发生后才能了解到一点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要认为现在国家需要人,就是像克列孟梭先生那样独裁死板,虽然有控制事件的能力,但现在仍然是被局势左右。想做战争时期的领袖,那就等于让漏水的船在水中行驶。有时还需要有些机智来应付漏洞最大的洞口,这样的生活就是在危险中飘摇。有时有点空余的时间还装模作样地看看航向,指指地图,判断出不太准确的方向。克列孟梭先生同别人那样行事。他默默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只要有机会就会及时利用。我在现在这个职位上可以清清楚楚地观察到他这些不寻常的举动。”他似乎在思考,谨慎地说,“您看,克列孟梭是一个疑心非常重的人,拥有烧炭党人的信念[10],同时他也是一个深度悲观主义与坚定乐观主义的搭配,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比例搭配得可是相当出色。”他眼里闪过狐狸般的目光,脸上的笑意蔓延到眼角,好像对这番十分巧妙的评论感到志得意满。当然,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段时间,他所见过的每一个人都听过这样一番说辞,大家已经不记得他说过了多少次。他接着说道,“像这样的人疑心病太重,但是他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克列孟梭领导的国家是不会被打倒的。啊,多么强大的意念。面对现在的局势,我们暗地里都在说,即使是最乐观的人的意念也会开始怀疑,因为这已经成了盲目信念。只是我们那位开始老去的爱国者仍然坚持着必胜的信心,其实我也很疑惑为什么他那么坚定,也许是觉得这是天命吧,在他眼里法兰西的战争一定以光荣的胜利来结尾!”

  昂图瓦纳发出了细微的咳嗽声,旁边的一位英国少将点燃了手中的烟,看样子他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微弱的声音被他的手帕一挡就更听不出来完整的句子了,只能依稀听到:

  “……美国的救助,威尔逊。”

  吕梅尔虽然没有听过这个消息,但是他也装模作样像自己非常了解一样。

  “哈,”他发出不屑的声音,用手指来回摸着自己的下巴,“您应该了解,对于我们法兰西人民来说,威尔逊总统嘛……现在我们是困在法国和英国之中才不得不对这位美国教师奇怪的想法表示赞同。可是我们怎么会忘记他的打算,威尔逊反应慢,丝毫没有相对的概念,他居然还是一个政治家。他所生活的世界是不真实的,他只会用他想象力来描绘出一个虚拟的世界。我的主啊,我们怎么能被这个异教徒简单的伦理观来扰乱我们具有历史意义的欧洲事务的灵活转盘。”

  昂图瓦纳刚准备说话,却因为嗓子不好而停了下来。现今的主要领袖中,在他眼里,只有威尔逊能够越过战争去观察,只有威尔逊能放眼未来,做全局的规划。昂图瓦纳做了一个表示不同意的手势反对吕梅尔的说法。

  吕梅尔笑着说:

  “你是在说笑吧,难道你认同威尔逊的言论,这可真是可笑!在大西洋的那边,在那个没有历史的国家,难道还有比我们这个具有悠久文明历史睿智的欧洲还要有见地吗?这怎么可能,如果同意他在我们的领土上想建立一个虚妄的世界,这就是给我们制造混乱。您看,众人并没有清醒得理解那些字句所包含的真正的意思,像‘权利、正义、自由’,等等,我们无法预料它们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拿破仑的第三法国,大家都看到了所谓的‘宽大’政策所引发的灾难是什么样的。”

  他将自己的手臂伸出来,把那个满是斑点、粗短的手搭在桌上,弯着腰看似规劝地说道:

  “了解内幕的人士觉得,威尔逊总统并不是像现在大家看到的那么幼稚,他对自己的主张也不是非常有把握,那些拥护‘不分胜负与和平’的人都是些利用局势的野心家。妄图把古老的大陆安放在美国的羽翼下,与此同时,否定协约国在世界事务处理中通过战争而获得的重要地位,这样的提议是多么地幼稚。难道法国和英国会同意吗?这些年这两国在战争中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最后不能获得利益,为什么会有战争,如果你们这样想就太天真了。”

  “但是,”昂图瓦纳心里反问道,“我们需要的难道就是财富吗,对于欧洲各国的人民来说结束战争,永远的和平难道不是最大的胜利?”他并没有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周围混合着热风、吵嚷声、食物与烟混合的气息让他觉得难受,他觉得越来越压抑。“我怎么会来这里,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晚上。”他有些懊恼地想着。而吕梅尔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他正沉浸在因对他人的嘲讽而获得的自我快乐中。在奥尔赛码头的走廊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人们以他为嘲笑的中心,而他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他说出的话很快就被别人的讪笑声打断,他不安地动来动去就像是在炭火上被灼烧一样难受。

  “还好普安卡雷总统与克列孟梭先生都是非常了不起的现实主义家,不仅了解空想是丝毫不成立的而且清楚地明白威尔逊[11]的野心,威尔逊的言论[12]是为他的国家谋利益的。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从美国那里得到更多的武器、石油、物质和军事援助。因此,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我们的供应者。在必要时,我们还要想办法讨好他们,就像对待还未发作的野兽那样。事实上,这样的方法还是十分有益的……”他低下头靠近昂图瓦纳,悄悄地在他旁边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在两个礼拜内弄到了两千吨石油,每月都有三十万的兵力运到我国,我们在英国军队惨败于皮卡迪[13]之后,还有这个能力来抵抗吗?我们只有恭维那个洛汉格林[14]大鼻子家伙。只有当美国军派来具有实力的队伍替换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军队才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那个时候我们只需要坐等美国为我们取得胜利的果实就好了。”

  昂图瓦思像是在思考他刚才所说的话,这时吕梅尔咬着菲力牛排。他吩咐侍者将牛排烤熟,结果呢,半生不熟的。昂图瓦纳举起了自己的胳膊,像是提问的学生等待老师的关注一样。

  “如果是这样,您觉得,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吕梅尔将面前的盘子推到一边,靠着椅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估计还有几年,也不尽然,其实,我不完全这样认为,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会出现我们意料之外的结果。”他的视线落在手上,然后慢悠悠地说,“我突然记起来了,在一九一五年二月,有一天晚上德沙内尔[15]先生对我说:‘我们所面临战争的时间与困难都是变化莫测的。’照我看来,这场较量是循环发展的。也许会有别的转机,但是我相信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当时,我就当作是笑话听听,现在看来,这就像预言实现一般的真实。这两个月,德国军队两次冲破了防御线,因为这战争洛汉格林已经成为骑士里的英雄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盐瓶,继续说道,“明天在协约国胜利之后,中央帝国的建议肯定是大家议和,那个时候,我是站在德沙内尔先生那边的。”接着他像个历史老师一样,开始讲着入侵比利时之后各个时期发生的故事。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像是被整理过一般,脉络清晰明了,逻辑层次分明就像是在下一局棋一样。对于战争的种种事情,对昂图瓦纳来说就如同放电影一般,一一在眼前闪过,他有种时空倒转的感觉,仿佛自己就在战场上。然而在那些雄辩家嘴里说出来的名字骤然失去了真实性,从而变成了一个个的历史提纲,供人们来翻阅讲述,所有的人和事件都会成为历史,然后在书本里面成为内容摘要。

  “如今是一九一八年,”吕梅尔最后总结道,“美国加入战争使得这个包围圈越来越严密,日耳曼民族的失败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对于这样的现实,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趁着还有点筹码的时候与我们谈和,要么拼死一战,试图在更大的武装补给到来之前获得胜利。他们决定反击,所以,之前皮卡迪之战,他们差点就取得了胜利,他们已经冲过了防线。以我们的处境来看,他们会再次发动突袭吗?谁也不能保证这个结果,我们不得不在近期内做出一个决定。假设他们战败,没有了任何可以反抗的机会,就更加没有实力来抗击美国的军队,我们也会被动地等待美国人的来临,因此,我们不得不像是福熙将军的计划,在各个防线上都加入最强大的配备,在美国人到来之前,做出我们的承诺。为此,我愿意说,真正的和平,最后的和平,也许离我们很遥远,但是事实上已经非常接近了。”

  昂图瓦纳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这次很难让大家忽视他的存在。

  “噢,对不起,我说了许久让您都困倦了,我们还是离开吧。”他掏出了一堆皱巴巴的钞票,对着侍者付了钱。

  大街上的灯光十分幽暗,汽车的灯也没有打开,只是静静地停在路边。吕梅尔抬头望望天:“今天天空很清朗,看来今晚我要到部队去看看,也许会有新的消息传过来。哦,对了,我还得先把您送回去。”

  昂图瓦纳坐在车上,吕梅尔顺手向路过的卖报人买了几份报纸。

  “都是些糊弄人的消息。”昂图瓦纳低声说。吕梅尔没有接他的话,他仔细地把隔在他们与司机之间的玻璃拉上来。

  “当然,您怎么会连这都不懂?这些稳定人心的消息,就像是生活必需品一样是不可缺少的。”他几乎是咆哮着向昂图瓦纳大声说道。

  “是啊,你们可是控制人们思维的骨干啊。”昂图瓦纳嘲讽地回了一句。

  吕梅尔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膝盖,

  “好了,好了,我们认真地来说一下,现在我们的政府应该有些什么举措,控制事态发展?这肯定是不可能的,难道我们要控制人们的言谈?或许,这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最现实的事情。那好,我们就利用舆论,让民众相信我们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不论这个消息可不可靠,我们都要让人民相信政府是有作为的……”

  “只要是对你们有利的消息,手段对于你们已经不重要了。”

  “那是!”

  “那好吧,现在就开始琢磨一场新的骗局吧。”

  “认真地说说看,你觉得这样的方式合适吗?我不明白,难道我们斯图加特与卡尔斯卢赫[16]远程大炮射向巴黎的大炮,和贝尔塔[17]远程相比,他们无辜的受害者难道比我们的少吗?也许,我们都觉得,德国的潜艇战争是违反了人道主义的,对于中央帝国来说,采取行动是最正常不过的了。但是在一九一六年他们失败之后,他们只剩下唯一一次打败我们的机会了吗?其实大家心里最清楚不过了,那次邮船击沉事件[18]最根本的原因是合理的报复,这是对冷酷封锁后十分缓和的回复。这次封锁所造成无辜民众的伤害是邮船上乘客的一两万倍。目前,谁对谁错已经很难下定论了,敌人总是错误的,协约国总是正确的,这都是没有办法来说清楚的……”

  “隐瞒真相吗?”

  “当然,即使是要向作战的人隐瞒作战指挥的阴谋一样,对后方的人隐瞒前线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大使馆在幕后不是常常做这样的事情吗?对一个或者多个国家秘密发动战争,在敌人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开始。斯图加特作为德国的工业重镇,卡尔斯卢赫在当时可是首都,同时遭到了法国远程炮的轰炸,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德国炸毁了英国的邮船造成一两千人受伤死亡。我们的很多活动都被幕后首脑隐瞒了真相,而且让人不得不相信,你看这手段是多么地高明。做到这种程度是需要长时间的经验和技巧的,这样的创新能力只怕对于他们来说是源源不断的。政府需要这类的人才,我敢肯定,将来事实会站出来说一句真话,我们在法国的四年就是一个奇迹。”

  汽车路过了几乎没有什么光亮的日耳曼大街和大学里,停在了昂图瓦纳的家门口,他们都从车里下来。

  “啊,”吕梅尔接着说,“在尼维尔[19]战役的那一段时间……”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他试图紧紧拉着昂图瓦纳的胳膊,把他带到司机看不到他们的地方。“你肯定不会知道,像我们这样了解内幕的人是有多么地危险,我们不知道马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总是不断地看到这样的错误产生,这些错误导致的损失总是在我们的脑海里浮现,几天的时间里八万多人受伤,那些伤亡惨重的团队甚至还有人反叛。因为不了解真实的情况,所以军人不会理会对错,只能够硬着心肠开始镇压部队里的起义,防止这样的现象向全军扩散。发生这样的事件对于国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但是仍旧不惜一切代价来支持着指挥部,用错误的方法来遮掩另一个错误,目的只是为了维护指挥部的威信,更加糟糕的是,还必须坚持错误的方向,不停地反攻,把其他的军队也拖入了苦战,在拉福村[20]前的贵妇路就有两万到两万五的新兵死在那里。”“只是为了一次小小的胜利,我们投入了大量的兵力,甚至还将两个城市卷了进来,在贵妇路胜利掩盖下的谎言只是为了重振军队逐渐丧失的信心。后来,我们最后一次成功的反击[21]终于取得了胜利,我们获救了。十天之后,很多政府官员被免职,然后选举了贝当[22]将军。”

  昂图瓦纳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他无法行走,只好靠在墙上,吕梅尔把他扶到大门边上: 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