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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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燥热,欲望,乱糟糟的心情,昂图瓦纳渐渐地没有了力气,不知不觉中,他便陷入了沉睡之中。全身松弛,肩背靠墙,安稳地睡着了。

  一种异乎寻常的激动使得昂图瓦纳醒了过来。他还有些迷迷糊糊,只感到一种快感。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完全清醒,浑浑噩噩地发呆。最后他终于发现,这种舒适的快感来自身体的哪一部分。是的,就在脚上。这样感到的同时,他还清楚地感受到旁边坐了一个人。腿上的热量正是从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传来的。天哪,这是拉雪尔的热量!这快感是官能的快感,在找到快感的来源后,这种快感便越来越强烈,几乎要遍布全身了。年轻女人可能是睡着了,不小心滑倒在他身边。此刻,昂图瓦纳意识完全清醒了,他知道他不能动弹。他和她的腿只隔着几层布,那距离不超过一只手。顿时,全身的感觉仿佛突然间全都集中到了那个地方。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木然不动,脑子却异常清醒。两人的热量之中混合着的这种快感胜过任何一种长吻,这快感让人异常兴奋。

  突然,拉雪尔惊醒了,连忙用手臂撑直了身体,镇定地坐好,好离昂图瓦纳远一点。昂图瓦纳也假装被她的动作惊醒了。拉雪尔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

  “我刚才睡着了。”

  “我也是。”

  “天都亮了。”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指着窗外说道。

  昂图瓦纳抬头看了看钟,已经快四点了。

  床上的小姑娘正安静地沉睡着。阿莉娜双手合十,仿佛在做祷告。昂图瓦纳走到床边看了看,说道:“没再流血了,情况已经很好了。”他一边留意着拉雪尔,一边握着小姑娘的手腕,脉搏跳动数出一百一十下。

  “她的腿可真热啊。”昂图瓦纳不由得想。

  墙上有一块破镜子,用三颗钉子固定住了。拉雪尔朝镜子里看了看,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敞开的领口露出饱满的乳房,手臂裸露着,圆润而壮实,大胆的目光无拘无束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带着一丝嘲弄。那样子像极了共和起义时的女性,那位在街垒上的马赛女人。[17]

  “我可真是个美人儿!”拉雪尔嘟着嘴,自言自语。她很清楚,刚睡醒的她脸色非常艳丽,充满了青春气息。昂图瓦纳脸上的神情也清楚地显示了这一点。这时,他也走到了镜子前,打量着镜子中的她。她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注视的并不是她的眼睛,而是她的嘴唇。

  在镜子中,昂图瓦纳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像,袖子高高地挽起,手臂上涂抹了碘酒,白衬衣上沾着点点血迹,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我的朋友们还在帕克梅尔餐厅等我吃晚饭呢!”他说。

  拉雪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微笑。

  “怎么?您也会去帕克梅尔餐厅吗?”

  两人微笑地看着对方。昂图瓦纳欢欣鼓舞,他接触过的女人都是些举止轻佻的女人。此刻看着拉雪尔,他感到拉雪尔离他的欲望更加接近了。

  “我得回家了。”拉雪尔说着便转身看着阿莉娜。此刻阿莉娜也正在看着他们俩,“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找我,不用客气。”

  说完,拉雪尔便拉紧睡衣轻手轻脚地走了,都没有同昂图瓦纳道别。

  拉雪尔刚走,昂图瓦纳也想走了。“该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昂图瓦纳一边想着一边朝窗外拂晓的天空看了一眼,“然后回家向雅克解释……我还要去医院,然后再过来。回去洗个澡,这个样子可真不像话。也许我可以叫个人去请她帮忙?也许我可以到楼上去找她?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人住着……”

  昂图瓦纳跟阿莉娜叮嘱了几句,告诉她假如小姑娘在他来之前就醒过来了,她该怎么做。临走时,昂图瓦纳小心地想到,沙斯勒先生怎么样了?

  “儒勒先生的房间对着大厅,旁边有个火炉。”女仆跟他形容着。昂图瓦纳走了出去,果然在火炉旁边看到了一扇小小的房门,打开后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呈三角形。过道的最里面有一个通气孔,是开在楼梯的板壁上的,一束光透过通气孔照了进来。昂图瓦纳看到沙斯勒先生躺在铁床上睡着了,外衣都没脱,嘴巴微微张开,轻轻打着鼾。

  “这个蠢货,居然在耳朵里塞着棉花球。”昂图瓦纳看着沙斯勒先生的耳朵说道。

  他打算在这里等几分钟,或许这个小老头儿会醒过来。昂图瓦纳打量着这间房间,看到墙上贴满了彩色的圣画,书架上摆满了宗教方面的书籍,还有一个地球仪,两边是一些空的香水瓶。

  “沙斯勒类型。”昂图瓦纳思索着,“我可真喜欢研究典型。这类人非常简单,长得也没有多大意义,一辈子就像个傻瓜一样生活着。只要仔细观察他们,我就能轻易地歪曲、夸张甚至怀疑他们。这种人就像图卢兹的那个女佣。唉,我怎么会想到她呢?是因为她的阁楼里也有个这样的通风口吗?不,是因为她身上也有这股奇怪的肥皂的味道……啊,人就是这么奇怪,总是会浮想联翩……”昂图瓦纳惊奇地发现,在想起那个小旅馆里的女佣时,他竟然如此兴奋。当时,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正跟随父亲一起去外地参加会议。有天晚上,他跑到了她的小阁楼,在粗糙的被褥里,占有了那个胖姑娘的身体。此刻,假如能再次占有那个胖姑娘的身体,出多高的价格他都愿意。

  沙斯勒先生鼾声不止,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昂图瓦纳决定不再等了,回到了过道,走向楼梯。

  刚走到楼梯上,昂图瓦纳便想起来,拉雪尔就住在楼下。他来到楼梯拐角处,找到一扇房门。门是开着的,应该就是她的房门了。可是为什么不关上呢?没有一丝犹豫,昂图瓦纳快速地走下楼梯,来到那扇开着的房门前看到拉雪尔正站在大厅里。听到脚步声,拉雪尔忽地转过身看到了门口的昂图瓦纳。此刻,刚梳洗过的拉雪尔光彩照人,她已经脱下了粉色的睡衣,换上了白色的绸缎衣裙。头发高高地绾着,衬着雪白的衣服,活像一支燃烧的蜡烛。

  他微笑着对她说:

  “再见了,夫人。”

  她来到门口,对他说:

  “我刚热了点巧克力,您不吃点吗,大夫?”

  “谢谢,可是我现在实在太脏了,必须回去洗洗了。再见,夫人!”

  他朝她伸出手,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并没有朝他伸出手。

  他又说了一遍:

  “再见!”拉雪尔依然笑着看着昂图瓦纳,却并没有要伸出手的意思。昂图瓦纳不得不继续说道,“您不想跟我握手道别吗?”

  昂图瓦纳看到拉雪尔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连目光都变得严肃起来。年轻女人没有让昂图瓦纳握住自己的手,而是一把抓住昂图瓦纳的手,突然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然后猛然关上大厅的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拉雪尔没有了笑容,翕动的嘴唇能看到雪白的牙齿在发光。他闻到了她秀发的芳香,他仿佛看到了她裸露的乳房和热辣辣的大腿。昂图瓦纳靠近拉雪尔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的眼睛就快要贴在一块儿了。感觉到拉雪尔略微弯曲的腰,昂图瓦纳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拉雪尔也不后退,出乎意料地将嘴唇紧紧地贴上昂图瓦纳的嘴唇,深深一吻后便用力挣脱了他,低垂着头,又露出了一个微笑,轻声说道:

  “今晚充满了诱惑……”

  拉雪尔的房门是开着的,昂图瓦纳可以一眼望尽,在最里面,他看到了一张床,上面盖着粉红色的绸缎被子。那床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在朝阳的映衬下,仿佛一朵沐浴在阳光中的巨大的花骨朵。

  4

  这天上午,大概十一点半的样子,拉雪尔来到沙斯勒先生家敲门。

  “请进!”沙斯勒太太尖着嗓子回答道。

  拉雪尔走了进来,循着声音来到餐厅,餐厅的窗户正开着,沙斯勒太太挺直着腰背,端坐在窗边的餐桌旁,双脚踩在小板凳上,双手跟平时一样什么也没做。“我感到非常惭愧,什么忙都帮不上。”她时常这么说,“人老了,想帮忙都动不了了。”

  “黛黛特情况怎么样?”拉雪尔问道。

  “那孩子醒过一次,喂了点水,然后又睡了。”

  “儒勒先生在吗?”

  “他出去了,没在家。”沙斯勒太太耸耸肩,带着忍让的口吻回答道。

  拉雪尔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忧伤,继续说道:

  “一大清早的,他就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天哪,一个家庭里要是有个男人,那星期天简直就是遭罪。我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可以跟我好好相处。但是,唉!就在今天早上,他还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着一张脸,五十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我一直忍受到今天。早上他居然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去做大弥撒,您不觉得奇怪吗?您瞧,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回来。”老太太嘴唇紧紧地抿着,过了会儿听到声音,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回来了……亲爱的儒勒,我求求你了。”老太太转身对着儿子,看到小老头儿正踮着脚尖往里走,“不要这么砰地关上门了,我的心脏实在受不了。更何况现在黛黛特还很虚弱,你这样会吓着她的。”

  沙斯勒先生什么也没说,似乎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看上去有些忧郁,心不在焉。

  “我们一起去瞧瞧黛黛特吧。”拉雪尔对沙斯勒先生说道。两人一起走到床前,孩子睡得正安稳。“您跟蒂博大夫很早就认识了吗?”

  “嗯?您刚才说什么?”沙斯勒疑惑地看着拉雪尔,并没有听清她刚才说的话。随后他便狡黠地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您刚才说什么?”就像回音一般,然后便默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沙斯勒先生打算说出心中的秘密。他突然转身对着拉雪尔说道:

  “请您听我说,拉雪尔小姐,我知道您一直很关心黛黛特,所以我想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这些事情快要把我拖垮了。今天早上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袋。老实说,我现在必须回去,立刻,马上回去。可是……唉,让我一个人再次出现在那个窗口前,我实在没有勇气。请不要拒绝我。”他哀求着说,“我是个正直的人,您知道的。我向您保证,拉雪尔小姐,这花不了几分钟的。”

  拉雪尔微笑地看着他,答应了他的请求,只是对于他说的话,拉雪尔一点都没听明白。老头儿的疯言疯语倒是让她有个机会开开玩笑,况且,她也打算在路上向老头儿打听一下昂图瓦纳的事情。可是一路上沙斯勒先生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听不到拉雪尔的问题似的。

  拉雪尔陪着沙斯勒先生一起来到了警察局。中午已经过去很久了,警察局长刚刚才离开。沙斯勒先生懊恼不已,连警署职员都有些不高兴了。

  “我在这儿也是一样的,您有什么事?”

  沙斯勒先生看了一眼小职员,有些害怕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仔细地想过了,我想在那份声明上面再加点内容。”

  “您说什么声明?”

  “今天早上我已经来过了的,就在那边的那个窗口写的那份声明。”

  “请告诉我您的名字,我去找找资料。”

  拉雪尔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便来到沙斯勒先生身边。没过多久,那个小职员就拿着一张纸回来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小老头儿:

  “您就是沙斯勒·儒勒·奥古斯特?您有什么事?”

  “是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有点担心那位局长先生弄不清楚我是在哪儿捡到钱的。”

  “上面写着里伏利大道。”小职员看了一眼手中的纸说道。

  沙斯勒先生笑了,仿佛打赌赢了一盘似的。老头儿继续说道:

  “您听我说,事情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所以我又回来了,事实上,我想说得详细些,您知道的,把细节记录下来可能更有帮助,也显得更加正大光明了。”沙斯勒先生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并不敢肯定是不是在路上捡到的。倒不如说是在杜依勒里宫附近。没错,当时我在花园里,您知道吗?我就坐在一张石凳上。就是那张从协和广场到罗浮宫的卖报亭过去的第二张石凳。我拄着拐杖在那儿坐着。待会儿您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要提到这个细节了。我坐在那儿,不久,有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带着一个小孩儿从我面前经过。他们随意地说着话。当时,我就在想:‘瞧啊,这对夫妻可真幸福,他们有个孩子……’您瞧,我把所有的细节都跟您说了。当时,那孩子在我坐的凳子前摔倒了,哭了起来。而我向来都不习惯帮助弱小,所以我并没有去扶他。一会儿,孩子的妈妈便跑了过来,就在我的面前,几乎是在我的脚下,把孩子扶起来,还帮他擦了擦脸。您知道,这并不是我的过错。那位太太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块手帕,也许是手帕,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我还是没动,一直坐在凳子上。然后……”沙斯勒举起一根食指,继续说道,“他们带着孩子离开了,我就坐在那儿,摆弄我的拐杖。拐杖戳进沙子里时,突然,我看到了钱。后来我才想起这一切。熟悉我的人都说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您可以问问我身边的这位小姐,她会对您说:‘沙斯勒先生,一个五十二岁的无可挑剔的人。’您看,这很重要。问题不在于我如何说。而我也相信,也许是那位太太在掏手帕时,钱就从她的手提包里掉出来了。我说的这个捡钱的事情,您应该好好考虑。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您怎么不追上他们呢?”拉雪尔问道。

  “事实上,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小职员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说道:

  “至少,您应该说说他们长什么样。”

  “先生,我有些说不上来,请让我想想。是的,那位太太穿着一件深颜色的外套,三十来岁。那个孩子有一个玩具火车。是的,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小火车。我说它是小火车,是因为那玩具火车大概这么大,那孩子正在地上拖着它。这些您都记录下来了吗?”

  “请放心,我都记下来了。您说完了吗?” 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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