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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一九一四年夏天(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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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想法是错的,”昂图瓦纳激动起来,“在我看来,那些伦敦的上层阶级没有一个希望发生战乱。”沙斯勒在昂图瓦纳后面的一张椅子上面坐着,只是默默地听着。不管他坐在哪里都好像是坐在一个折叠的椅子上,他不停地摇头晃脑扫视着讲话的人们,他已经忘记要吃饭,这一场世界性的动乱已经不是他的理解力和忍受力能够承受得了的。从前段时间看来,看报纸和听别人谈论,更加加深了这个可怜的人的恐惧,今天他之所以到这个地方来是想宽宽心。昂图瓦纳慷慨激昂,声音激动得有些异样:

  “英国的内阁现在是由真诚且热爱和平的人领导的,在我看来,这应该是欧洲最好的一个政府团体了。格雷十分慎重小心,已经做了八年的外交官了,阿斯吉斯和丘吉尔也是出名的沉稳老练正义,霍尔丹非常积极活跃,对欧洲的一切事物了如指掌,还有劳埃德·乔治[97],没人不知道他的和平主张,他一直都对扩军和备战表示反对。”

  “都是人中龙凤。”沙斯勒在一旁佐证,好像他早就确定了意见似的。

  雅克采取了守势,看着自己的哥哥,默不作声地用餐。“英国人被这些人领导着,是不会做出冒险的事情的。”昂图瓦纳总结道。

  斯蒂莱尔又插嘴说:“如果这样,那为何格雷在这十几天里,想尽办法玩弄外交手段来粉饰太平呢?现在警告是让中欧帝国让步的唯一的可行的方法了,一旦打起仗来,英国就会抵抗的。”“确实,格雷前一天在和德国的代表会面的时候采取的就是这个办法。”

  “那结果如何?”

  “没什么结果。还没有结果。但是,奥塞尔码头的人们很担忧如此的声明是不是已经晚了,不会有什么用处的。”

  “那当然了。”斯蒂莱尔嘀嘀咕咕,“干吗还指望这些呢?”

  “放心,这并非偶然,”雅克隐含着嘲讽道,“在欧洲那些掌握权力的奸诈狡猾的政客中间,格雷似乎是最……”“吕梅尔根本不是这样解释的,他在伦敦做了三年的随军人员,对格雷是十分熟悉的,他说得很有道理,说实在的,他分析得非常在理。”昂图瓦尔不高兴地打断了雅克。

  “就是这个地方吸引人。”沙斯勒低低地说,似乎在自言自语。

  昂图瓦纳不说话了,他并不想争论任何东西,就连他在奥耳塞码头听回来的消息也不想再说了。他非常累了。昨天夜里他和斯蒂德莱尔把医疗的记录册整理了一遍,他坚持把它们整理一遍,为了防止万一。哈里发离开以后,他就上楼把信笺烧掉,将自己的个人证件等选出来整理好。快黎明时分他睡了两个小时,醒来以后精神十分不好,忐忑不安地看报纸,一整个上午和别人谈话,所有人的消极情绪和恐惧不安都让他更加地焦躁。上午有很多的病人来看病,他从医院离开已经筋疲力尽了。最后,和吕梅尔之间让人懊恼的交谈……

  这次,他的精神已经遭到了很大的打击,这些烦忧让他依靠的生活基础被动摇了,那个基础便是科学以及理智。他忽然发现了精神的无可奈何,要去面对如此多的摆脱了束缚的本能,他认为他勤劳生活一直依靠的美德:克制、理性,智能、阅历和正义之心,都毫无用处了。他真想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和消沉的意志搏斗,振作精神,坚强地去面对无法逃避的现实。大家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出声。他皱起眉头,打起精神,继续说道:

  “格雷这个人是一个地道的英国人,谨慎,多疑,有些保守,不很大方,但是他的思想和行动都是很值得赞赏的。和你认为的完全背离。”他对雅克说道,“我只是从他采取的政策来推断这个人的。”雅克回答。

  “吕梅尔将这个政策分析得非常精彩,不过十分深奥,我当然不可能全部都记得……”他长叹一声,摸了一下额头,“第一,格雷不能毫无拘束地和法国结成坚固的联盟,内阁中还有一些人是偏向德国的,比如霍尔丹。对于英国的民众,一直到这些天,他们对于爱尔兰的纠纷更加关心,胜过了关心萨拉热窝暗杀的后果,如果以保护塞尔维亚为理由而跑到大陆去战争……英国民众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说,就算格雷想要早一点把英国置入冲突之中,他的那些同志、议会还有全国都不会愿意和他一起去冒这个险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干了,在平常吃午饭的时候他很少会这样。

  “还不仅仅是这样,”他继续说,“和以前一样的,还存在着心理因素的问题,看起来,从一开始,格雷就已经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和平与战争的关键掌握在英国手中,他同时也很清楚,他们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双刃剑,你们想象一下,要是英国政府早在一周之前就公然地承诺给法俄两国军事上的支持……”

  “……那样的话我们就会马上听到柏林改变他们的腔调。”斯蒂德莱尔插嘴道:“德国就会开始节节败退,逼迫奥地利将它的爪牙收回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首脑们的斡旋之中被很好地解决掉!”

  “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格雷也完全是有理由担心事情背道而驰的:要是俄国真的知道自己不仅可以依赖法国提供的兵力和财力,还可以依赖英国的军队和财物,有了这样的靠山,俄国反而会无法克制想要孤注一掷的冒险诱惑……这样看来,”昂图瓦纳看了看雅克,说道,“格雷采取了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这就不难理解,正是因为他内心真正希望维护和平的愿望让他采取了这种平衡政策。他对法国表示:‘注意!应该对俄国适当干涉,俄国冒这样的险,要是把你们卷进了冲突中,我们是不会出面帮助的。’同时他对德国表示:‘小心点!我们并不支持你们这种不退让的做法,不要忘记,我们的舰队正在北海上面,我们从未向谁保证过我们会采取中立态度。’”

  斯蒂德莱尔动了动肩膀:“不管那个格雷有多么地精明,也许他只会是个天真的老小孩罢了,因为俄国从它的情报网必定可以了解到伦敦对柏林发出了胁迫信息,这当然就会让俄国期待得到英国的援助,在这个时候,德国也会让反间谍机构来向柏林报道英国说给法俄两国的那些让人丧气的话……所以说,德国根本没有理由去认真考虑英国的胁迫……说到底,用这样维持平衡的方式仅仅是让战争更加有可乘之机!”

  这和吕梅尔得出的结论差不多,只是昂图瓦纳没能表达出来而已,一是因为他觉得不需要考虑什么,这只是一些不算秘密的小消息,可以告诉他的同僚;二是因为他仔细地将随意的聊天和与外交官在谈话中告知给他的那些个人的看法和真心话分辨开来,雅克在这里让他显得比平常更加地小心,因此,他不想告诉他们,领导人物在探索,想知道是不是能够采取类似于给英王乔治[98]发一封私人的函件这种方式来直截了当而急迫地呼唤大不列颠的援助,想知道是不是时机已到了。

  同时,他非常谨慎,避免提到某些确切的事件:吕梅尔告诉他,这一件事情让格雷在昨天和德国的代表会面时决定了将英国的武器放到了天平上面。就在前天,29日那天,德国人干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他们大概是跟伦敦说:“请向我们承诺,英国会保持中立。我们战胜以后,一定保证不破坏法国的领土完整,我们只要得到他们的殖民地。”这话说得太傲慢了,再加上他们还拒绝承诺一旦交战,也不破坏比利时的中立,这些言辞,吕梅尔说,也许会让英国的外交机构和全部的内阁成员愤慨,从而改变态度转而亲援法国,让英国政府更加直接地倾向法俄两国。

  雅克仔细地听着哥哥的叙述,没有争辩什么,但是他并没有表示退让的意思。说:“从吕梅尔的话里面我认为他疏忽了这件事情的关键点。”

  “什么关键?”

  “那就是,英国在十年前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王,但是若是他们不想尽办法去阻止德国海上舰队的发展的话,要不了多时,英国就会沦为海上第二流的国家,这是事实,没有人不知道,以我的看法,这些比格雷的思想情况和心态犹豫更能说明问题。”

  “说得对,”斯蒂德莱尔补充道,“巴格达铁路事件[99]在英国的政策中有什么影响呢?连接着君士坦丁堡以及波斯湾的铁路处于德国的控制之中,换句话说,直接通向印度洋,这是在拿事关生死的竞争来胁迫苏伊士运河!”

  “这又能说明什么?”一个叫罗瓦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说。

  “说明什么?”沙斯勒好像是他的回声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说明英国有一个希望打仗的急切理由,来削弱德国的实力,依我看来,这就能说明所有的问题。”“英国很早就跟拿破仑一世针锋相对过了[100],”沙斯勒巧妙地指出来,又开心地笑着说,“对,在打仗这方面,德国人永远也不会具备拿破仑一世那样的雄才大略!”

  稍微停了一下,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就算是这样,您觉得英国的领导们现在的和平声明是不可信任的了?”茹斯兰问雅克。

  “不能,德皇曾经已经声明他们的未来建筑在海上,这就是向英国发出了挑战书。在我看来,英国正在接受这个挑战。英国满心期待可以打败这唯一一个在欧洲妨碍了它的国家。我觉得格雷十分清楚德国的想法,一边进行斡旋,实际上一点也没有指望这些行动会产生什么实际效果。我觉得他是故意在不停地制造错觉给人们,事实上,英国政府最终还是将可以让这一次正中下怀的战争推向不可避免的境地看成是自己发展的机会,它需要这一场战役,但是他们不敢自己主动发起。”

  他看着昂图瓦纳,他正在削水果,似乎对他们的话题没有兴趣,斯蒂德莱尔对马尼埃尔·罗瓦说:“一九一一年的时候,英国就已经在摩洛哥事件上煽风点火地恶化法德之间的关系,要是没有卡约……”

  雅克看着罗瓦,他坐在桌子的最那头,他在听到卡约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抬起了头,可以看见他明晃晃的牙齿。这时候,似乎在冥思苦想的茹斯兰说话了,他很小心地用叉子和餐刀给自己面前盘子里新鲜的水果去皮,这时候他停下了动作,十分温柔地环视周围:“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如何想象着以后的史学家会怎么来描述我们现在的历史吗?他们会写道:‘一九一四年六月的夏天,欧洲中部忽然发生了大火灾,火源来自奥地利,柴堆早就在维也纳精心准备好了……’”

  “但是……”斯蒂德莱尔插嘴道,“火源是塞尔维亚的!是彼得堡直接吹出来的强有力而且不正常的东北风让火越烧越旺!”茹斯兰说:“紧跟着,俄国人就开始往火上浇油!”

  “……而且法国人也出人意料地同意了。”雅克说道,“他们商量好了一起将准备已久的柴火放进火堆上面去。”

  “那德国呢?”茹斯兰问道,并没有人答话,他接着说:“这时候,德国袖手旁观看着火越烧越大,看着熊熊的火焰……他们这样是不是两面派?”

  “对!”斯蒂德莱尔大喊。

  “不,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太傻了。不仅仅蠢,还倨傲无比!他们疯狂地放大话,说他们可以及时把火情控制住,用损失掉一些房屋的法子来扑灭火焰!”

  “……而且他们还从中获益。”罗瓦说道。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沙斯勒先生十分悲伤,轻声说道。

  “得救的应该是英国……”茹斯兰说。

  “至于英国,在我看来,太明显不过了,英国从最初就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水资源,灭火绰绰有余,火情严重的时候,他们明明看见火势蔓延,但只是在那里叫喊:‘快救火啊!’但是自己却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水闸。尽管做出一副守卫和平的样子来,这样的做法仍然会让后世子孙们批判它是纵火者的同伙而审判它!……”

  昂图瓦纳只是低着头吃东西,似乎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哈里发眼睛湿润,对着雅克大喊道:“关于一点,我不能同意你的见解,就是关于德国采取的立场!”他似乎不能自已心中的狂乱,声音变得十分激动,“我觉得德国就是蓄意要打仗!”

  “那是自然。”罗瓦不假思索地说,“德国也在做着相当查理五世和拿破仑的美梦[101]!公国之战[102],萨都瓦战役[103]还有一八七〇年战争,全都是想要征服欧洲而必须经过的阶段!每一个阶段,它的军事实力就会得到大幅度增长,以求可以更快达到它泛日耳曼主义的企图!”

  斯蒂德莱尔耷拉着脑袋听完这些话,他弯下腰对雅克说:“对,我也觉得德国就是早有无耻的预谋!它从一开始就在幕后操纵着奥地利的行动!”

  雅克正要说话,但是被斯蒂德莱尔抢了话头儿,哈里发似乎非常激动,他几乎是在叫喊着说:“这简直太明显了!一个衰落的奥地利要是没有一个强大的后台怎么敢用那种下最后通牒的语气!怎么敢拒绝所有联合大国,拒绝延缓塞尔维亚答复的期限呢?怎么会不留一点商量的余地,直接拒绝了塞尔维亚如此妥协的回复呢?你们瞧瞧,如果不用德国暗地里就是想挑起战争来解释的话,又如何解释它完全不管英国的建议是否诚恳就通通拒绝,不管怎么说,在外交上总是能够接受的,又怎么解释德国拒绝沙皇提议的让海牙国家法庭来解决的建议?”

  “这所有的都是能够解释清楚的,”雅克说得很爽快,“德国不可能不知道俄国有着泛斯拉夫主义的爱好战争的企图,它一直坚持,列强们去干预奥地利与塞尔维亚之间的事情甚至比不介入更加危险。”昂图瓦纳非常激烈地反驳雅克。 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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