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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一九一四年夏天(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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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塔南夫人又被打击了一次,她脸色苍白,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感觉到了她的女儿完全是故意地在触怒自己,她的心已经被魔鬼控制了!她惊骇地恳求上帝的援助,她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恶毒的氛围了,也没办法控制涌上心头的怒气了。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控制住自己,用坚定又郑重的声音说:“你一直都有自己决定的独立权,贞妮,这个你很明白,自从你长大以后,我从来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情,甚至都没有逼迫你听从我的任何劝说,现在也是如此,你完全可以按你自己的想法行事,不必问我的想法,但是我作为母亲,我有这个义务……”

  “抱歉,妈妈!”

  “……我必须要告诉你,就算是徒劳的,我有义务告诫你要自重自爱,贞妮,我亲爱的孩子。我要唤醒你心里光明的思想,难道你已经失去了辨别善恶的能力吗?醒来吧孩子,振作起来,你已经陷入了无法想象的迷茫之中。你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你沉迷于激情之中,放纵自己,不仅不觉得不应该,还反而将这些认为是勇气和力量。甚至觉得很高贵。”她上气不接下气,她觉得很心痛,要完成这一个艰难的职责,她非常累……她没有用对方法,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没有用适当的语气。如果这时候不是看到贞妮睡在那里,让她眼前又一次闪过了他们相拥而眠的场景,说不定她就不再说下去了。

  “你应该觉得耻辱!”她嘀咕着。

  “你继续说啊,妈妈。”贞妮说道,冷漠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威胁。

  “可耻!”可怜的母亲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了,“我的贞妮!我的亲爱的小女儿!我的孩子!你利用独自在家的机会向诱惑妥协了!”忽然她有些后悔自己说出了这些话,一下子闭嘴了,转换了话题。“才这么几天,你就做出了后果如此严重,影响你一辈子的重要决定?还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一生,还关系到我们全家人的以后——我们的生活都是和你息息相关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根本没有!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你都没想过!”

  “不要再说了!够了!”

  “你失去了理智!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丰塔南夫人气喘吁吁地说。在她心里反复盘旋的那句话终于说出来了,“这绝对不可能有好下场的!”

  贞妮觉得自己心里涌上了一阵冰冷又激烈的情绪,像是一阵巨浪淹没了她,忽然之间她站了起来,啊,如今她看到的是怎么样的妈妈啊,她觉得妈妈不通情理,无情而且自私!

  “我要怎么告诉你呢?”贞妮走到她身边,“要是我们中间有一个人不自知的话,那就是你!对!你永远都只担心你自己的而不是我的前途!如果要说我今天明白了一件什么事的话,那就是,你对我的爱也只是为了你自己打算!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就是因为嫉妒我的幸福才要来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仅仅只是想要将我困在你身边!……你别做指望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对自己让您失望觉得很抱歉,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雅克今天就要出发去瑞士了。而我——他带我一起离开!”

  “今天夜里去瑞士?”丰塔南太太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重复道。

  “这并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在你回家之前我们就计划好了,搭末班车去。”

  “你今晚就走?”

  “对,等一下就要走了。”

  “不行,不要想离开,贞妮,这不可以!”

  “不用再说什么了,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妈妈。”贞妮冷冷地说道。

  “现在没有谁可以让我们改变决定!”

  “我不允许!你知不知道!”贞妮只是耸了一下肩膀以示回答。

  “你听没听见我的话,贞妮!我不允许你离开!”

  “妈妈,你固执也没有用……我再告诉你一次。要是你还对我有一点善意,你就不应该反对我的决定,而是应该……”

  “要是我还有善意?……”丰塔南夫人喃喃地说。她什么都不记得,只听见了贞妮这几个字……

  “对!要是你真的希望我幸福的话!”贞妮也无法控制地大喊,“要是你真的爱我,那今天你就,”这时候丰塔南夫人已经无法坚持了,她用双手将耳朵捂起来,不要再听这些让她伤心的话,“人不可以做任何决定,是上帝做决定。”她闭上双眼想着,“上帝啊,就让你的意志变为现实吧!”她听见一声闷响,害怕地抬头,贞妮已经出去了,砰地甩上了门。床上的帽子和面纱都拿走了。

  “我得祷告,必须祷告。”丰塔南夫人想着。

  她无法将贞妮的影像从眼前驱除,摆脱不了,就像她刚刚看到的那样,高傲地、气势汹汹地站在那儿……

  她祷告:“上帝啊,求您赐我力量帮我一把吧,什么都能挽回的。对于您创造出来的一切我们都绝不该对其失望。”她缓缓地将这一段圣洁的祷告文背了两遍,“不应该重视能看见的东西,而应该重视看不到的。因为看得见的都只是短暂的,而看不见的会是永恒。”

  最开始她觉得麻木而迟钝,过了一阵子,思想又变得活跃了。她已经筋疲力尽,垮着肩膀,双手合十地躺在安乐椅上,没有动一下。但是她的思维异常清晰,她努力耐心地第一次扪心自问,就像是她在每一次被考验的时候做的一样,她认真地解剖着自己痛苦的来源,给它划出一个范围,可以说将它们看作是很具体的东西,这是一件能够舍弃掉的,呈交给上帝的东西……

  她对于贞妮要去瑞士完全无法置信。她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最让她伤心的是被蒙在鼓里。她一直天真地觉得,她善解人意的爱护,她在贞妮还是小孩的时候就赋予她的自由,会让女儿和自己相互信任,以前,贞妮在没有告诉她或者征求她的意见之前,不会擅自做出任何一个决定。但是,贞妮却在这一个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决定上面蒙骗了她,贞妮甚至还在她离家远行的时候悄悄采取了行动,这个姑娘在最严格的顺从中成长起来,却突然开始反抗,最后终于从那她认为无法理解的、严酷的、压制人性的管束之下解脱了,即使刚才发生了一连串痛苦的事情,丰塔南夫人也没有怀疑女儿对自己的孝顺。

  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母爱变少了,虽然她们之间的相互信任被伤害了,她被这样残忍地出卖了,她曾经对于贞妮的那种信任也受到了无法挽回的破坏。但是她还是对她一样的慈爱。当然,但是还能如从前一样信任吗?不可能了。想到这个让她十分丧气,她又将圣经捧起来翻阅。

  不用费力她就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书上去,慢慢变得镇定了。这是一种奇妙的、无法预料的、几乎让人觉得奇怪的平静感。突然,她更用心地自我反省起来,她似乎发现了令人恐惧的秘密,她不知不觉中酝酿出了一种感情,这是在她的生活最糟糕的时候曾经体会过了的一种感觉,那时候她无可奈何,徒劳地遭受辛苦,做了和热罗姆分开住的决定,她对这种感觉相当熟悉。

  这能算是一种感情吗?还不如把它叫作一种下意识的抵抗。就像是生理性的自我保护一样。她想:“这是大自然用它的智慧从我们身体里面提炼出来的一种可以让我们抵抗一部分痛苦的药物。”

  她将圣经放下来,努力想确定她这种感情的性质,叫它什么呢?……隐忍?洒脱?……也许根本找不到一个名字可以表示两种互相抵触的感情的混合体:又慈爱又淡漠?这个尖锐的词语让她浑身一颤,记起多年以来让她心灵充实的爱,总有一天在现实的打压之下,因为冷漠而慢慢变淡了——虽然现在这么想起来很深情——在未来却又是更严酷的考验。于是她闭上双眼,她不愿意再多想了,她又呢喃道:“让你的意志变成现实吧。”

  但是她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焦虑,她双手抱着头,哭泣起来。

  77

  贞妮本能的感觉她一定要逃离这里,为了最后的成功,她决定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都要坚持不懈地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她也没有时间再考虑了,她绝对要避开她的母亲!

  她火速赶往房间,高兴地把自己的衣物和几件黑色的外套装进了行李袋,戴好帽子及面纱,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深吸几口气咬了咬牙,快速逃离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她的心里夹杂着各种情绪,既迷醉又不安,她想:“现在的我终于独立自由了,我也只剩雅克了!”到了室外,她被刺眼的阳光照得一阵眩晕,她想:“我该去哪里呢?两点才是我和雅克在火车站咖啡馆约定好的时间,而现在离中午还有蛮长一段时间。不过不要紧的,带着行李就直接坐电车好了!过了圣米歇尔大街及圣日耳曼大街就可以到达里昂火车站了。”

  她没有在车站等很久,就找到了车厢外平台上的座位坐下,实在是太幸运了!

  “不要再乱想了,”她对自己说道,“不要再乱想了。”

  自我催眠了几遍就真的做到了,因为车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不仅挤得密密麻麻,而且各式各样的谈话也十分嘈杂,让人心绪不宁。她就当在车上听故事了:“今天会有很多人结婚呢,夫人!早上的时候,每个区政府的窗户口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风雨不透啊!好多应征打仗的人在离开之前都想着把婚给结了!”

  “那手续怎么办呢?”

  “自然简单办理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政策肯定是要变一变的啊!这样跟您说吧,现在的话你只要办两个结婚证,还有一本服役本,就可以跟任何人快速建立起关系,不管什么样的相好都可以。”“我这个人,您也是清楚的,我觉得这样蛮好的,士兵有了士气,其他的所有的就都好解决了。”“士气这个东西在我们法国并不缺少,只要一有需要,总是会有的。”“我现在就在旧城墙遗址周边居住,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环城铁路应征办公室就被入伍应征者三五成群地围起来了!”“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啊,”一位身穿军服的医生说道,“那些人并不一定都是来应征入伍的啊,还有可能是来问问看看,做个登记什么的。”

  就连巴士底站的电车里都站着好多人,还有些乘客,在长凳中间被挤来挤去。有个年龄大点的妇女望见贞妮拿着一堆行李被挤得晃来晃去,就好心将自己女儿坐的地方让给了贞妮,最后贞妮也有位子了。

  她在电车的响声和人们的谈话声中摇摆不停,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了,所以就集中注意力去听车上的人闲聊。

  电车在开到圣雅克路的时候被迫停了下来,就是为了给去往索尔本学院方位的轻炮团让路。

  “现在看来,所有卫戍部队已然慢慢从巴黎离开了。”“能感觉到有人在操纵这一切,做着军事准备呢。”“是啊,照这样的方式来看,时间不会拖拉。”“我现在在孚日山区的里博·维埃游玩,您不知道,在那里一看到这些坚强的士兵,特别是轻步兵,心里可踏实了!”“可是他们还不是撤退了十千米,竟然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嘘!这个不要紧的,战争就是这样的,他们现在虽然面对的是我们,可是不要忘了背后可是有两千万的俄国刺刀在等着他们啊。”“我听我的旅店老板说,有一个去卢森堡游玩归来的人望见一个法国飞行员像戳穿吹出来的小泡泡似的一下子就将齐柏林飞艇[127]给刺穿了!”“不要相信,这是谣言,”车上的售票员说道,“刚才有位乘客还说在阿尔萨斯的时候,他们胜利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谁传出来的谣言啊!真是太过分了。但是也有人说,在南锡周边望见德国人在那里巡逻。”“南锡啊,你们自己想想。”“你们听到风声没?说是苏瓦松的桥梁被炸坏了?”“是哪一边炸坏的?我们还是他们?”“在苏瓦松,自然是我们炸坏的。”“这里面是有间谍吧?”“嗯,是呢,好像有很多,必须得盯住。他们那里必须每个人都要互相监视,警察的势力范围太小,都不管用的!”“我这就有个实例,有个在奥尔良火车站做事的好兄弟,他的老婆曾在邻居家的床底下发现了德国旗。”“我吧,”一个戴着夹鼻小眼镜的男人用老师教课的语气说道,“我并不介意德国人高喊‘德国万岁!’当然,前提是他们绝对没有挑衅的成分在。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生在那边,又能怪谁呢?这也不是他们的错!”

  到达莫贝尔广场的时候车子又被迫停了下来,因为前行的路被一群人结结实实地堵住了。贞妮在蒙日路口处看到一群激进分子,手里拿着厚实的木板,一股脑儿地闯进了名叫“马奇奶店[128]”的商店里。

  这会儿,车上的人们顿时激动不已:

  “小伙儿子们,加油啊!”“这个叫马奇的是普鲁士佬,”戴夹鼻小眼镜的先生说道,“他还是枪骑兵上校。在《法兰西行动报》中早就已经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了!这个马奇早就等着总动员的时候大干一场了!”“听说好像就在今天早上,仅仅就在贝尔维尔那一个地方,他就在牛奶里面掺毒,毒害了一百多个小孩子!”

  贞妮望见商店门顶上的木板被他们弄得左右摇摆不停地晃动,耳边听见他们来回撞击铁门帘的闷哼声。终于在轰的一声中,铁门被撞开了,屋里的玻璃四处乱飞。聚集在商店门前的人们都在加油鼓劲:“打败小德国,杀死这个叛徒!”在广场附近,一队骑着脚踏车的警察纷纷下车,不过他们并没有过来阻止他们的行为,只是在不远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因为法国毕竟受到了攻击,人民需要自己站出来为自己讨公道,警察们也只能看着群众自己在那伸张正义。

  电车经过这两次长时间的停顿,终于到达了里昂火车站。

  候车室里满满的人。贞妮拉着行李箱,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到车站附近的咖啡馆,找好座位等待雅克的到来。 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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