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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林中男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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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美人儿,英格兰来的?”一个坐在火堆旁,外表肥胖、油腻的男子问道。他起身朝我走来时,手上还握着一大块面包。他用手背托高我的下巴,拨开我脸上的头发,几片面包屑落到我的衣领上。其他身穿格纹裙、留着络腮胡、闻起来满是浓烈汗味和酒气的男人,此刻也跟着聚拢。这时我才看见他们全都穿着格纹裙。即便是在苏格兰,这也挺怪的。难道我跌进了某个氏族的聚会,或某个团体的联谊会?

  “小姑娘,过来这儿。”一个有着深色胡须的大块头男子坐在窗边桌旁招着手说。从他发号施令的神态来看,他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默塔领我向前时,这群人不情愿地让开,显然是尊重默塔身为擒获者的权利。

  这个黝黑的男人反复仔细地打量着我,脸上没有表情。我认为他样貌俊秀,而且没有敌意。虽然双眉之间有几道紧绷的线条,却是一张让人无意违逆的脸。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对一个体形壮硕的人而言,他的声音算是清亮,不是我预期的从浑厚胸膛发出的沉重低音。

  “克莱尔……克莱尔·比彻姆。”当下我决定采用婚前的本姓。如果他们脑子里计划着拿一笔赎金,我不想让他们从我的姓氏推找到弗兰克。而且,在我探出他们是谁之前,我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希望让这群样貌粗鲁的人知道我的身份。

  “比彻姆?”他扬起浓眉,众人则讶异地骚动起来,“这是个法国姓氏,绝对是吧?”虽然我说这个姓氏时用的是一般的英语发音,但他却以纯正法语念出。

  “是的,没错。”我有点讶异地回答。

  “你是在哪里发现这姑娘的?”杜格尔来回踱步,对着正提着皮壶喝酒提神的默塔问道。

  这个肤色黝黑的矮个子耸了耸肩:“就在纳敦巨岩脚下。她正和某个我刚好认识的龙骑兵队队长讲话。”接着他的眉毛高高扬起,又补上这句:“他们似乎对这位女士是不是妓女有些争论。”

  杜格尔再次细细打量着我,从上到下把我的印花棉质连衣裙和鞋子的细部都审视了一遍。

  “我知道了。那么这位女士在这场争论中的地位如何?”他问道,并在我不特别在乎的“女士”二字上特别加重语气以示嘲讽。我注意到他的苏格兰腔调不像默塔那么重,但口音还是让这两个字听起来像“尼士”。

  默塔似乎暗暗觉得有趣,至少他薄唇的一角扬了起来:“她说她不是。那个队长看起来对这个问题想不太通,不过,他打算测试测试。”

  “那么我们也可以来测试测试啊。”那个黑胡子的胖男人咧嘴而笑,手插在腰带上朝我走来。我急忙后退,尽可能躲得远远的,不过屋子这么小,我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够了!鲁珀特。”杜格尔仍对我绷着脸,声音却带着威严。鲁珀特随即止步,脸上做出失望的滑稽表情。

  “我不希望我们强暴妇女,而且我们也没时间做这档事。”听到这样的宣告,我心里着实开心,却也怀疑这背后的道德基础。面对其他人脸上公然的猥亵神情,我还是有点紧张。我愚蠢地觉得自己好像穿着底裤内衣出现在大众面前。虽然我不知道这群苏格兰高地土匪想找的是谁,要做什么,但他们似乎危险得很。我咬着舌,强忍着内心波涛汹涌的不雅之语。

  “默塔,你认为呢?至少,她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鲁珀特的样子。”杜格尔向俘虏我的人问道。

  “这证明不了什么。”一个矮个儿的秃头男反对道,然后又补上一句,“他又没给钱。没给一些实际的甜头,你别期待会有女人接受鲁珀特这样的家伙。要先付哦。”这句话引来众友伴的大声欢闹。此时,杜格尔的头猛地朝着门急转,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安静下来。那个秃头男咧着的嘴还没收起,便遵命溜出门外没入一片黑暗。

  默塔未随着众人嬉笑,反而皱紧眉头打量着我。他摇摇头,细长的刘海在额前晃着。

  他坚决地说:“她不是。我不知道她是谁,在做什么,不过我可以拿我最好的衬衫打赌,她不是妓女。”我希望默塔最好的衬衫不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这件衣服看起来一点押注的价值也没有。

  “哎哟,默塔,你知道她是谁?你应该知道的呀,你都看过了嘛。”鲁珀特讪笑着,但随即被杜格尔硬生生打断。

  “这我们之后再研究。今晚还有一大段路要赶,而且我们得先帮帮詹米,他这样没办法骑马。”杜格尔疾言厉色地说。

  我缩回火堆旁的暗影处,希望不引人注意。那个叫默塔的人在领我进屋子之前已为我松绑,众人现在转而关注蜷坐在屋角凳子上的年轻男子,也许我可以趁他们在别处忙的时候溜走。在我进到屋子和接受质询期间,他几乎没抬起头来看上几眼,头一直低着,手紧抓着肩膀,痛苦地前后晃摇着。

  杜格尔轻柔地推开这男子紧抓的手,有个人将他的格纹披肩往后拉,露出染上血痕脏污的亚麻衬衫。一个留着浓密髭须的矮小男子拿着一把单刃刀,从他背后走来,抓住衣领,从上横过胸口将衣服一路割到袖端,布片从肩处落下。

  我和几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男子的肩膀受伤了,一道凹凸不平的伤口如犁田般横过肩上,血正恣意流到他胸前。但更吓人的是,他的肩关节处出现了一块骇人的隆起,而且手臂正以不可能的角度垂着。

  杜格尔低声喃喃说道:“嗯,脱臼了,可怜的家伙。”这年轻男子首度抬起头来,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脸上还有红色短须残迹,但这是一张坚强、可亲的脸孔。

  “火绳枪把我从马鞍上打下来,我着地时手伸了出来,全身重量都落在手上,接着咔嚓一声,就变这样了。”

  “咔嚓声,没错。”留着短髭的男子说。从口音听起来,这男子是受过教育的苏格兰人,他正探看着年轻男子的肩膀,这让年轻人痛得脸都变形了。“这伤口不是麻烦事,子弹刚好穿过,伤口干净,血也流得顺。”这男人从桌上取过一小团脏布,用来止血,“不过,我不太清楚该怎么处理脱臼,我们需要一位大夫把骨头好好推回去。你这样没办法骑马,对吧,小伙子?”

  火绳枪?大夫?我脑中一片空白。

  年轻男子脸色苍白地摇着头:“静坐着伤口就够痛了,我没办法骑马。”他紧闭着眼,牙齿用力咬住下唇。

  默塔不耐烦地说:“我们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吧?虽然那些红衣英国兵在暗夜里搜寻的技巧不怎么灵光,就算把门窗紧闭,他们迟早还是会发现这地方的。詹米身上这个大窟窿可没办法让他假称是个佃农。”

  “你别担心,我不是要丢下他。”杜格尔简短有力地说。

  髭须男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还是得试试用力把骨头推回去。默塔,你和鲁珀特抓住他,我来试试。”

  我同情地看着他从手腕和肘弯处执起年轻人的手臂,开始逼他抬起。这角度真是大错特错,一定会把人折磨到疼痛不已。年轻人脸上汗如雨下,但他除了微微呻吟,什么声音都没发出。突然间,他往前昏了过去,还好几个人扶住了,他才不至于扑倒在地。

  有人拔开皮酒瓶的塞子,抵住他嘴唇,劣酒的浓烈气味飘散到我这里。年轻人又噎又咳,但还是把酒咽下,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淌滴到他身上剩下的衣衫上。

  “小伙子,再试一次,可以吗?”秃头男子这么问。“或者,换鲁珀特来试试……”他转向那个留有黑须的矮胖土匪建议道。

  秃头男这么一说,鲁珀特便折折手,好像准备要抬起一根大树干。他抓起年轻人的手腕,直接想靠蛮力把关节推回去,但这个动作显然只会把这个年轻人的手臂像扫把柄般折断。

  “不能这么做!”来自我护理专业的愤怒淹没了所有想脱逃的念头,我无视这群男人的讶异目光,迈步向前走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秃头男厉声说道,显然被我的出言干涉所激怒。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这么做,会弄断他的手臂。”我也厉声回答。“请让开。”我用手肘顶开鲁珀特,自己握住病人的手腕。年轻人和其他人一样讶异,但并未反抗。他的皮肤非常热,但我判断他并未发烧。

  “得先把上臂骨调到正确角度,再滑回关节。”我拉高他的手腕将手肘内弯,一面如此咕哝着。这个年轻男子个头儿高大,手臂重得像铅块一样。

  “接着是最糟的部分。”我警告病人。我捧着肘部,准备快速向上推。

  他嘴角一阵抽动,但可不是微笑。“不会比现在还痛,你继续吧。”现在,我脸上也冒汗了。在黄金时机帮肩关节复位已是难事,在这个已脱臼好长一段时间、肌肉已肿胀的大男人身上动工,可得费上我全身的气力。这火堆又近得危险,希望我把关节用力推回去时,我们不会双双跌进火堆才好。

  突然间,他的肩膀发出微微的“啪”一声,关节复位了。这病人一脸讶异,不可置信地伸手在肩上摩挲。

  “不痛了!”他的痛苦解除,脸上展露出开心的笑容,众人也爆发出惊呼和掌声。

  我因为使上全力而满身大汗,但对成果还是挺开心的:“你还会再痛起来。这伤处这几天会很敏感,一碰就痛,两三天内绝不可伸展关节。等到可以活动时,动作要非常缓慢。如果又开始痛起来,马上停止,而且要每天热敷。”

  在我吩咐建议之际,我发现病人恭敬地聆听着,其他人则用惊讶或深感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如你所见,我是个护士(nurse)。”我多少带着防卫解释着。

  杜格尔和鲁珀特的目光落在我胸上,带着某种惊吓的迷惑牢盯在那儿。他们两人互看了一眼,接着杜格尔的视线又回到我脸上。

  他对我扬起眉道:“尽管如此,就一个奶妈(wetnurse)来说,你似乎还有点治病的技巧。你能止住这小伙子伤口的血,让他可以骑马吗?”

  我口气非常严厉地说:“可以,我能处理伤口,只要你有东西可用。不过你刚刚说奶妈是什么意思?而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杜格尔不理会我的问题,转身以隐约听来像是盖尔语的语言对一个缩在屋角的女人说话。先前我被一大群男人包围,没注意到她。她的打扮很古怪,下半身穿着一条破烂长裙,上半身是一件长袖衫,但外头又套上一件紧身短上衣。全身上下都是脏的,连她的脸也是。我环顾四周,屋子里不仅没电,连室内水管也没有。也许这就是肮脏的原因。

  这女人快速屈膝行礼,急忙走过鲁珀特和默塔身边,在炉边的上漆木柜中翻找,最后终于挖出一堆破烂碎布。

  “不,这个不行。”我小心翼翼地指着那堆布,“伤口得先杀菌,接着才能用布包扎。如果没有无菌绷带,那至少得是干净的布。”

  所有人的眉头全都扬了起来。“杀菌?”矮个头儿的男人谨慎地说。

  “是的,杀菌。”我坚定地回答。我心想,虽然他的口音听似受过教育,脑袋却有点驽钝。“伤口上的所有脏东西都得清干净,我得用药品来抑菌、加速复原。”

  “什么样的药?”

  “比如碘酒。”看到眼前的脸庞一片茫然,我试着再说一次,“硫柳汞?石炭酸?或者,你们有酒精?”他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终于找到他们认得出的字眼儿了。默塔把皮酒瓶塞进我手里,我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苏格兰人很“纯朴”,但默塔这样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我尽可能耐着性子说:“听好,你们何不直接带他到镇上去?村子又不远,而且那里一定有医生能照料他。”

  女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什么村子?”

  那个叫杜格尔的大块头不理会我们的对话,小心谨慎地从窗帘边窥视外头的一片黑暗。杜格尔把窗帘拉回原位,悄悄走向门边。当他静静隐没在夜色中,所有人全都静了下来。

  没多久,杜格尔带着秃头男子和一身冷冽的松香回来了。他摇摇头,以此回应众人脸上询问的神情。

  “没有,没有追兵。我们得趁着安全的时候赶紧动身。”

  杜格尔看到我,停顿了一会儿,思考着。突然间,他朝我点点头,他做了决定。

  “她跟我们一起走。”杜格尔在桌上那堆破布里仔细翻找,挑出一条破布条。这破布看来曾是一条十分华贵的领巾。

  不管他们要去哪里,髭须男似乎无意与我共行。

  “怎么不把她丢在这里?”

  杜格尔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丢给默塔去解释。

  “不管红衣英国兵现在在哪儿,他们在天亮时就会赶到这里,而且看来天就要亮了。如果这女人是英国奸细,我们不能冒险把她丢在这里让她泄露我们的行踪。但如果她不是跟英国人一伙儿的,”默塔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我们也不能把这身打扮的落单女人丢着不管。”他神色又稍稍亮起,伸手指了指我的裙布,“而且她可能值点赎金,虽然她穿得少,不过那可是块好料。”

  杜格尔突然插话:“而且,她在路上也许会有点用处,她似乎懂点医术。不过,詹米,我们现在没时间了,恐怕没办法让你先‘杀菌’再上路。”杜格尔拍拍年轻人的背,“你可以单手骑马吗?”

  “可以。”

  “好家伙。”杜格尔把油腻的布条塞到我手上,“这个,帮他包住伤口,动作快。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他转头对着一个面容猥琐的家伙和那个叫鲁珀特的胖子喊道:“你们两个去备马。”

  我嫌恶地丢回布条,抱怨道:“这我不能用,太脏了。”

  大块头躲都没躲,只是抓住我的肩膀,深色大眼紧盯着我说:“快动手。”

  接着他一把推开我,快步走到门边,随着两个亲信消失在黑暗中。

  这可吓到我了,我赶紧铆尽全力包扎枪伤。基于我受过的医护教育,我不可能使用脏污的领巾。我忙着在布堆里找寻更合适的包扎物,以尽可能掩盖我心中的疑惑和恐惧。我快速翻找了一阵却徒劳无功,最后发现我裙摆缝边上已撕裂的人造丝边条。虽然这绝非无菌,却已远比手边现有的材料干净。 异乡人(1-4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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