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刺痛拇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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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们不会笑,”詹米同意道,“他们会忙着收拾残局。”
他盯着表弟,慢慢摇晃他的头。“告诉你,小老弟。马要骑得好,要有勇气,还要有智慧。你有勇气,但欠缺智慧。”他安慰地搭着哈米什的肩膀,带他走向马房底端。
“过来,兄弟。帮我耙草,我们来认识一下科巴。你说得对,等你准备好了,你应该有更好的马,但你不必为了证明自己而害死自己啊。”
他经过我下方的时候,向阁楼看了一眼,然后扬起眉毛无奈地耸耸肩。我微笑着,对他挥挥手,让他尽管去做。詹米从门边放置落果的篮子中拿出一颗苹果,又从角落里拿了长柄草耙,然后带着哈米什走回中间的一个畜栏。
“来,小老弟。”他停顿一下,轻吹一声口哨,一匹枣红马的宽大脑袋便停住不动,鼻孔喷着气。深色眼睛大而温和,耳朵微微前翘,给人一种亲切而机灵的感觉。“喂,科巴,你好吗?”詹米坚定地拍拍它光滑的脖子,搔搔它翘起的耳朵。“过来,”他朝小表弟挥挥手,“对,来我身边,靠过来让它闻你。马喜欢闻你。”
“我知道。”哈米什带着傲气,语调高亢地回答。他好不容易碰到马鼻,往上面拍了拍。马头低下来,好奇地嗅闻他的耳朵,吹起他的头发。哈米什静静站在原地。“给我一颗苹果。”他对詹米说,詹米照做。它柔软光滑的嘴唇,优雅地从哈米什手上拨过苹果,往后弹入大大的臼齿间,汁液横流地咬了几下,苹果就不见了。
詹米鼓励地看着他们:“很好,你们会相处得很好。那你继续跟它交朋友,我喂完其他马之后,你就可以带它出去骑了。”
“我自己去吗?”哈米什急切地问。科巴这名字的意思是“泡沫”,它脾气温和,是勇健的阉马,而且比褐色小马强多了。
“我看着你绕围场骑两圈,如果没跌下来,或扯痛它嘴巴,就可以自己骑了。不过,我没说可以的时候,不准带它跳。”詹米弯着腰,长长的背在马房温暖昏黄的光线中隐约闪烁着,他从一角铲起一耙干草,放入其中一间畜栏。
他直起身子,对表弟微笑道:“给我一颗,好吗?”他把耙子靠在畜栏上,接过递过来的苹果啃了一口。两人站着一起吃着,肩并肩靠着马房的墙。詹米吃完后,把果核递给一匹蹭着鼻子的栗色马,接着又拿起耙子。哈米什跟着他走过走道,慢慢嚼着苹果。
“我听说我父亲是很好的骑手,”一阵沉默后,哈米什怯生生地说,“在……在他不能骑马以前。”
詹米迅速瞥了表弟一眼,但等干草都丢进栗色马的畜栏后,才开口说话。他并没有直接回应哈米什的问题,而是回应问题背后的想法。“我没见过他骑马,但我告诉你,小老弟,我希望你永远不必像科拉姆那么勇敢。”
我看见哈米什的目光好奇地停留在詹米疤痕累累的背上,但他没说话。吃完第二颗苹果后,他的念头似乎转移到了另一个主题。
“鲁珀特说你得结婚。”他满嘴苹果地说。
“我想结婚。”詹米坚定地说,把长柄草耙靠回墙上。
“哦,嗯……好。”哈米什不太肯定地说,好像这个新的想法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我只是在想……你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詹米看出这对话可能会花一点时间,于是在一大捆干草上坐下来。
哈米什的脚没有真的触到地,否则会弄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踢不到地,便用脚跟轻轻踢着捆紧的干草。
“你会介意结婚这件事吗?”他盯着表哥,“我是说,每天晚上都跟同一位女士上床睡觉。”
“不介意,”詹米说,“我不会介意,其实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哈米什露出怀疑的样子。
“我不认为我会那么喜欢这件事。所有我认识的女孩都瘦得跟竹竿一样,而且闻起来有大麦茶的味道。那位女士克莱尔——我是说,你的夫人,”他赶紧补充,好像要避免混淆一样,“她,呃,她看起来好像比较好睡,我是说,很软。”
詹米点点头:“对,没错,而且还很香。”即便光线微弱,我仍看得见他嘴角的肌肉在抽动,我还知道他不敢抬头往阁楼这边看。
很长时间的停顿。
“你怎么知道?”哈米什说。
“知道什么?”
“要跟哪位女士结婚才对。”男孩不耐烦地说。
“哦。”詹米向后仰,靠在石墙上,手放在脑后,“有一次,我问我父亲同样的问题,他说,你就是会知道,而要是你不知道,那就不是对的姑娘。”
“嗯……”从哈米什雀斑满布的小脸看来,这解释差强人意。哈米什向后坐,有意模仿詹米的姿势,穿着袜子的脚凸出草堆边缘。他个头虽小,但骨架结实,看得出来有朝一日会和他表哥差不多。方正的肩膀,优雅坚硬的头骨所呈现的倾斜弧度,几乎一模一样。
“你的鞋在哪儿?”詹米责备道,“你不会又把鞋丢在牧场上了吧?要是弄丢了,你妈会打你耳光的。”
哈米什耸耸肩,不把这威胁当一回事,显然他脑中有更重要的事。
“约翰……”他皱着淡茶色的眉毛思考道,“约翰说……”
“马夫约翰,厨子约翰,还是约翰·卡梅隆?”詹米问。
“马夫,”哈米什挥挥手,扫开詹米的插话,“他说,呃,关于结婚……”
“嗯?”詹米鼓励他说下去,但脸很巧妙地转向旁边。他眼睛向上看,对上我的眼睛,我正从边缘窥看着。我对他笑,而他得咬着嘴唇才能忍住不对我笑。
哈米什深吸一口气,然后匆匆吐气,像推鸟弹一样把字一个个挤出来:“他说你得像种马对母马那样服侍姑娘,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吗?”
我用力咬住指头,才没笑出声来。詹米位置没那么好,手指深深陷入腿上的肌肉,脸变得跟哈米什一样红。他俩就像蔬果展览会上的两颗番茄一样,在草堆上等着别人评分。
“呃,是……嗯,就某方面来说……”詹米声音有点卡住,接着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是,是这样。”他坚定地说。
哈米什有点惊恐地朝旁边的畜栏望了一眼,枣红色阉马正在里面休息,一英尺长的生殖器从下方凸出。接着他怀疑地望着自己的大腿中间。我拿了一团布塞住自己的嘴巴。
“不过你知道,两者还是有差别的,”詹米继续说,红润的色泽开始从他脸上褪去,虽然嘴角仍颤抖着,“首先……我们比较温柔。”
“你没咬住她们的脖子吗?”哈米什有着那种认真做笔记的专注严肃的神情,“这样她们才不会乱动吧?”
“呃……没有。反正,不常见啦。”詹米运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勇敢担起启蒙的责任。“还有一点不同,”他小心不往上看,“你可以面对面做,而不是从背后。那位女士比较喜欢这样。”
“那位女士?”哈米什似乎有点怀疑,“我觉得我宁可从背后来,我觉得我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不想让人看着我。”接着又问:“会很难吗?很难不笑吗?”
晚上准备上床时,我还想着詹米和哈米什的对话。我把厚被子往下拉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阵凉风灌入窗户,我期待着爬进被窝,偎着詹米。他不怕冷,仿佛随身带着小火炉。他的皮肤总是很暖,有时甚至发烫,好像一触及我冰凉的肌肤,他的体温反而烧得更烈。
我仍是个陌生人,一个外乡人,但已不是堡里的客人。已婚的女人看来多少亲切一些,而现在我也跻身其中。对于我抢走市面上的一位年轻有为的单身汉,年轻点的女孩好像都深恶痛绝。其实,注意到这么多冷眼和窃窃私语后,我甚至开始好奇,在詹米·麦克塔维什短暂停留堡内期间,究竟有多少女孩成功地和他进到那隐蔽的凹室。
当然,他不再是麦克塔维什了。堡内居民大多知道他本来是谁,而不管我是不是英国间谍,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所以他对外变成了弗雷泽,而我也是。我现在是以弗雷泽夫人的身份进入厨房上方的房间。已婚女人都在那里做女工和哄孩子,交换妈妈经,以及用鉴定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直盯着我的腰线。
因为先前受孕困难,当我同意嫁给詹米时,并未考虑过怀孕的可能,在略带忧惧地等待之后,月事准时来了。这一次,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而不是像先前那样伤心。我目前的生活已经够复杂了,没办法再容纳一个婴儿。但我想,詹米大概有点失落,虽然他也声称松了一口气。以他的情况而言,做父亲是件奢侈的事,他还不太能承受。
门开了,他走进来,用亚麻巾擦着头,水珠从湿润的发梢滴落,在上衣上留下深色水印。
“你去哪儿了?”我惊讶地问。跟村庄和农地的住宿条件比起来,理士城堡可算奢华了,即便如此,此处也没有什么傲人的沐浴设施,顶级的不外乎科拉姆用来泡脚的铜制浴缸,以及某些女士为了隐私而大费周章地把水装满的稍大浴缸。一般洗浴,都是用水盆和水罐,局部清洗身体;要不然就是到户外,在湖边或花园外的一个石板地的小室里,年轻女子习惯在那里裸身站着洗澡,让朋友把水一桶一桶地往身上倒。
“湖边。”他回答,并把湿毛巾整齐地挂在窗台上。他严肃地说:“有人没关畜栏,马房的门也没关,然后科巴在星光下游了个泳。”
“噢,难怪你晚餐时没出现。但马不喜欢游泳,不是吗?”
他摇摇头,手指梳过头发,让它风干。“对,不喜欢。但马有各式各样的,就像人一样,你懂吧。科巴喜欢鲜嫩的水中植物,它在水边吃草,一群村里的狗来了,把它赶进湖里。我得赶跑它们,再到湖里抓它。等我抓到小哈米什,我会让他知道,不关门会有什么后果。”他表情严肃专注。
“你要跟科拉姆说吗?”我问,并为祸首感到一阵同情。
詹米摇摇头,在皮袋子里摸索,拿出一条面包和一块乳酪,显然是从厨房摸来的。“不会。科拉姆对那家伙十分严格,要是听见他这么不小心,会一个月不让他骑马——他被抽了一顿后,就算想骑马也办不到。天哪,我饿昏了。”他狼吞虎咽地啃着面包,掉了一地面包屑。
“别把床弄脏。”我边说边滑进被窝,“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吞下剩下的面包,对着我笑:“别担心。明天晚餐前,我会带他去湖上划船,然后把他丢进湖里。等他上岸弄干身体的时候,晚餐已经结束了。”他三口吃完乳酪,不顾形象地舔着手指。“就让他又湿又饿地上床睡觉,看他喜不喜欢。”他狠狠地说。
他满怀希望地查看书桌抽屉——我有时会在里面放苹果或其他零食。不过今天这里面没东西,他叹口气关上抽屉。
“我想我应该能活到吃早餐。”他冷静地说,然后迅速脱掉衣服,爬进被子,躺在我身边发抖。虽然他的手脚因为在冰冷的湖里游泳而冰凉,但身体依然有着天生的温暖。
“嗯,捧着你好舒服。”他喃喃地说,身体好像做着捧的动作,“你闻起来不一样,今天挖了什么植物吗?”
“没有。”我惊讶地说,“我还以为是你——那个味道,我是说。”那是一种强烈的药草味,不难闻,但不太熟悉。
“我闻起来像鱼,还像落水马。”他嗅着自己的手背,又靠过来吸一口气,“不是,也不是你,但就在附近。”
他滑下床,翻过被子搜寻着。我们在我的枕头下找到了那东西。
“这到底是……”我把那东西拿起来,但又立刻丢开,“哎呀!有刺!”
那是一小束植物,被随意连根拔起,以黑线绑在一起。植物已经干枯,但刺鼻的气味仍从低垂的叶片上散发出来。整束植物里只有一朵花,是压扁的樱草花,刺到我拇指的是茎上的刺。我吸吮着被刺伤的指头,用另一只手谨慎地翻过那束植物。詹米站着没动,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他拿起植物,丢向打开的窗户,扔进夜色中。他回到床边,把植物根上的泥土碎屑用力扫到掌心,扔出窗外。他砰的一声甩上窗户走回来,拍拍手掌。
“没了。”他说,然后爬回床上,“回床上来,外乡人。”
“那是什么?”我爬进被窝躺在他身旁问道。
“一个玩笑吧,我想。很糟的玩笑,但只是玩笑。”他撑起一只手肘,吹熄蜡烛,对我说,“过来,褐发美人。我好冷。”
尽管那诅咒令人不安,但门已上闩,又有詹米的臂弯,在双重保护之下,我睡得很好。接近破晓时,我梦见青草如茵,蝴蝶飞舞。黄的、褐的、白的、橘的,像秋叶一样绕着我飞,在我头上和肩上发光,像雨水滑落我的身体,纤细的脚在我肌肤上搔着,光滑的翅膀拍动着,像是在微微呼应我的心跳。
我轻轻飘向现实表层,发现在我肚皮上骚动的蝴蝶脚是詹米柔软红色的鬈发,而困在我大腿间的那只蝴蝶,是他的舌头。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说:“嗯,这让我非常舒服,你呢?”
“我吗?我大概已经四十五秒了,假如你继续保持这个姿势的话,”他笑着把我的手拿开,“但我比较想慢慢来。我天生缓慢谨慎,你应该看得出来。今晚是否有荣幸请您作陪,夫人?”
“可以。”我把手臂放在脑后,半闭着眼盯着他,带着挑战的意味,“假如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太弱了没办法一天两次的话。”
他眯着眼,坐在床沿看我。突然一阵白光,他扑了上来,我发现自己被紧紧压在羽毛床上。“好,嗯,别说我没警告你。”他埋头在我的发间。
两分半钟之后,他呻吟着睁开眼。双手大力搓揉着头和脸,短一点的毛像刺一样竖起。接着,他含混不清地用盖尔语咒骂一阵,不情不愿地滑出被窝,开始穿衣,在早晨凉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我想,你大概不能对亚历克说你病了,然后回床休息吧?”我怀抱着一丝希望问。
他笑了,弯身亲我,然后伸手到床下找袜子。“外乡人,就算我这样说,但没有天花、瘟疫,或惨重的外伤作为证据,我想这借口应该没用吧。只要我没流血,老亚历克就会立刻出现在这儿,把我从临终病床上拖下来,加快我龟速的动作。” 异乡人(1-4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