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普雷斯顿潘斯(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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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米在神父耳边低吼:“神父,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应该待在部队后方!”
听到这句话,神父瞪大眼睛,原来这位上帝的使徒在黑暗中迷失方向,以为自己仍在部队后方,现在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高地军的前锋,双膝有点发软。
詹米回头一看,他也不敢把神父带回后方,在雾蒙蒙的黑夜里,他很可能撞上一个正在前进的高地兵,被误认成敌军而遭当场射杀。詹米抓住矮小神父的后领,用力往下压。
詹米在神父耳边小声说:“躺在地上不要动,直到战争结束。”神父猛力点头,然后突然看到地上的英国士兵就躺在几英尺外的地方。他抬头畏惧地看着詹米,然后手伸向皮带,从其他人佩戴短剑的地方,摸索他携带的圣油和圣水瓶。
詹米气得翻白眼,激烈地比手画脚一阵,想告诉神父那人没死,不需要神父为他进行仪式。但神父看不懂詹米这些动作的意思,詹米只好弯腰,抓着神父的手指按在英兵的脖子上,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他,这个英国兵并未阵亡。正当詹米做出这个可笑的动作时,一道声音划破雾气从背后传来,他被吓得僵住了。
“站住!谁在那里?”
“有水吗,外乡人?我说得口好干。”詹米问道。
“浑蛋!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打住!接下来呢?”我说。
“给我水,我就告诉你。”詹米笑道。
“好。”我递给他一罐水,看他灌进嘴里,“快告诉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詹米放下罐子,用袖子擦擦嘴。“接下来没有了。不然你觉得我该回答他什么?”他若无其事地对我嘻嘻笑,在我扇他耳光前灵巧地躲开。
“嘿!怎么可以对为国王陛下效忠、英勇负伤的将士这么无礼?”詹米佯怒道。
“受伤?詹米·弗雷泽,你要是再不说,我保证你会受更重的伤,让这剑伤一点也不够看!”
“怎么威胁我了?你讲的那首诗是怎么说的?‘痛苦恼怒使她秀眉紧蹙,汝为救死扶伤的天使’[11]……噢!”
“下次我会直接扭断你的耳朵。”我放开他的耳朵催促道,“快说!我等一下要回去了。”
詹米小心翼翼地揉揉耳朵,总算靠回墙上,继续讲他的故事。“总之我们照样蹲在原地,神父和我面面相觑,聆听着六英尺外哨兵的动静。那个人又说:‘谁在那里?’我在想我有没有办法看准时机站起来,在他从背后开枪射我之前,用短剑把他解决掉。不过他的同伴又该怎么办?毕竟我不能指望神父帮忙,除非我死了,他倒是可以帮我做最后的祷告。”
两个詹姆斯党人蹲在草丛里,陷入紧绷的静默之中,连动一动放开交握的手都不敢。
“拜托,你又看到什么啦?”好不容易另一个哨兵说话了,詹米感觉神父绷紧的手因汗湿而滑脱,原本压抑住的颤抖释放到全身。
“那里除了刺金雀花灌木丛,什么也没有,不用那么紧张,老兄。”第二个哨兵肯定地说。詹米听到手拍在肩上,也听到靴子踏在地上,那哨兵跺脚想让身体暖和起来。“这里到处都是该死的刺金雀花,黑暗中可能像你刚刚那样,被看成该死的高地人大军。”詹米觉得自己听到一股闷笑声,从他听力范围内山坡上的“刺金雀花灌木丛”中传来。
詹米望向山巅,星光逐渐暗淡,他判断再过十分钟就会出现第一道曙光。届时柯普将军的手下很快就会明白,高地军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驻扎在行军一小时的另一方,高地军的前锋部队已经在他们面前。左边海岸的方向发出细微声响,习惯作战的人一定警觉到了。詹米想,一定有人被刺金雀花绊倒了。
“谁?怎么回事?”附近的哨兵出声警戒。
詹米想,看来神父要靠自己了。詹米起身,抽出大刀,大踏一个箭步就来到哨兵身边。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形影,但这样已经够清楚了。詹米站在原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冷酷无情的刀锋一挥而下,劈开了那哨兵的头颅。
“高地兵!”第二个哨兵尖叫,接着像从灌木中窜出的兔子,逃窜到逐渐消退的黑夜中。詹米还来不及把刀从血淋淋的头颅中抽出,他一脚踩在地上那哨兵的背上,用力一拔,那景象血肉模糊,骨头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只能咬牙忍受那恶心的感觉。
警报已经传遍英军部队上下,詹米听得到,也感觉得到。被叫醒的士兵一阵骚动,没头没脑地摸索武器,盲目地四处搜寻看不到的敌人。
克林兰诺的风笛手在右后方,还没有发出冲锋的信号。于是詹米继续前进,心脏快速跳动,左手臂因刚刚的砍杀还阵阵刺痛,肚子肌肉紧缩,眼睛努力瞪大要看穿逐渐稀薄的夜色,刚刚溅在脸上温暖的血液在寒风中变得又冷又黏。
詹米盯着眼前一片黑暗,像在寻找英国兵。他屈身向前,抱着膝盖。“我先是听到,然后也看得到了,那些英国兵,在地上扭动,像肉里的蛆。我还看到后方的人,乔治·麦克卢尔跟在我后面,华莱士、罗斯在另一边,我们还是一步一步走着,但越来越快,看着那些撒克逊佬在我们眼前溃不成军。”
右方传来一阵模糊的轰隆声,一门大炮开火了。不久后又传来另一声。这些炮声仿佛进攻信号,汹涌而来的高地军发出一波呐喊。
詹米闭着眼睛回忆:“风笛在这时响起,我忘了开枪,直到听到后面传来开枪声,才想起我把枪留在神父旁边的草丛里了。在那种情况下,你只能注意到四周环境的一小部分。”
“你听到一声呐喊,然后突然就跑起来。刚开始一两步跑不快,你松开皮带,苏格兰披肩披散开来,你连跑带跳,泥巴溅得满腿都是,湿冷的草黏在脚上,上衣下摆飞扬,不再贴着你的光屁股。风灌进上衣,鼓起肚子,又冲出衣袖……呐喊声领导着你,你也大喊起来,就像小时候从山坡上迎着风,一边叫一边往下冲,看看能不能乘着声音飞起来。”高地军乘着自己的呐喊声冲入平原,突袭英军的滩地,让英军淹没在血淋淋的攻击与恐惧中。
“他们拔腿就跑,只有一个人正面迎击,整场战役中也就那么一个人。其他人我都是从背后追杀的。”詹米低声说着,抬起脏兮兮的手揉着纠结的五官,我可以感觉他内心深处的战栗。
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每件事……我都记得。每一次袭击,每一张脸。我面前躺了一个人,因为恐惧而尿湿裤子,马在嘶鸣……还有各种臭味,火药味、血腥味和我自己的汗臭味。每件事我都记得,但我好像站在别的地方看着,我的人似乎不在那里。”他头贴着膝盖抱膝而坐,此时睁开眼斜瞄着我,我发现他在颤抖。
“你懂吗?”他问道。
“我懂。”
虽然我不曾拿起刀剑作战,但经常以双手和意志力战斗。我必须撑过一片混乱的死亡场景,因为我别无选择。这确实会造成一种奇异的脱离感,意识似乎飘到身体上方,冷酷地判断指挥,让身体服从指令,直到危机解除。总是在危机结束后,身体才会开始颤抖。
而我的危机还没结束。我把斗篷从肩上解下,裹住詹米,然后走回小屋。
清晨来临,接班的人也到了,两位村妇与一位军医解除了我的重担。腿受伤的那人脸色发白,身体狂打颤,但血止住了。詹米挽着我的手带我离开,走在街道上。
奥沙利文一直为军用物资头痛,抢到马车后问题暂时解除,食物供给也还充足。我们吃得很快,还没尝到热麦片粥的味道就吞下肚,食物对我们来说就像呼吸,只是应付身体的营养需要。我感觉身体逐渐吸收了营养,终于有能力想到另一个迫切的需求——睡眠。
每间宅邸和小屋都躺满伤患,健康无恙的人都睡在野外。詹米本来可以和其他军官一起睡在牧师宅邸,但他拉着我的手,一起掉头走过小屋,往山上走去。我们走到村外零星散落的一片小树林中。
“走得有点远,不过我想你或许需要一点隐私。”他低头看我,向我道歉。
“是的,我需要。”从小我跟着兰姆叔叔做田野调查,睡在帐篷或泥屋里,虽然我那个年代的人可能觉得我成长的环境也不那么舒适,但我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风俗,一大群人紧挨着睡在一起。一群人无论吃饭、睡觉,甚至交欢,全都挤在丁点大的小屋里。屋内以燃烧泥炭来照明取暖,但空气中则弥漫着烧炭而升起的浓烟。只有洗澡不会一起,因为他们不洗澡。
詹米领着我,穿过一株巨大马栗树低垂的枝丫,来到一小片空地,地上铺满厚厚的白腊树、赤杨木和悬铃木落叶。太阳刚升起,树下仍有寒意,有些发黄的树叶边缘还结着细细的霜柱。
詹米用脚跟在地上的落叶堆中拨出一块凹地,然后站在凹地一头,手放在皮带扣环上,对我笑了笑。
“这件披肩穿的时候姿势不太雅观,不过非常好脱。”詹米拉松皮带,苏格兰披肩瞬间就落到他的脚踝边,身上只剩一件上衣,盖到他的大腿。詹米通常穿着军用的轻便型苏格兰裙,腰部有带扣,然后肩膀围上另一件苏格兰披肩。但现在他的苏格兰裙因为近战而扯破弄脏,所以他找了另一件旧的皮带型苏格兰披肩。这披肩是一整块长长的布,在腰部打褶,没有钉扣,只用皮带固定。
“你怎么钻进去的?”我好奇地问。
“先把它铺在地上,像这样。”詹米跪下,摊开披肩,盖在覆满落叶的凹地上,“然后每隔几英寸折一褶,躺上去,卷起来。”
我爆笑出声,接着也跪了下来,帮忙抚平这块厚重格子呢羊毛布的皱褶。“到时候我想看你示范,穿之前记得叫醒我。”
詹米温和地摇摇头,阳光筛过枝叶,在他头发上闪耀。“外乡人,我比你早起的机会,就像虫出现在鸡舍里的机会一样低。就算会再被马踩一次,我非睡到明天不可。”詹米小心地躺在树叶衬底的格子呢布上。
詹米伸出手唤道:“过来躺着,我们可以盖你的斗篷。”
虽然现在只有钉床可睡我也愿意,不过柔顺的羊毛布底下垫着树叶,就像床垫,躺起来格外舒服。我放松地紧偎着詹米,单单这样躺在一起就好幸福。
一开始有点冷,但我们的体温焐热了小窝,寒意很快退去。我们离村子好远,风吹来村里繁忙的声音,听起来稀稀拉拉。我昏昏欲睡,同时高兴地想,说不定真的要到明天,他们才会找到我们。
我前晚已经脱掉衬裙,把它撕成细条多做些绷带。所以,现在詹米和我之间只隔着裙子及上衣的薄薄布料。一堵坚实温暖的硬挺微微动了一下,顶着我的小腹。
我惊呼:“詹米,你应该已经累得半死了啊!”虽然疲倦,我还是被他逗乐了。詹米带着倦意笑着,伸出温暖的大手环住我的后腰,将我搂紧。
“不只是累得半死,外乡人,我早就累到奄奄一息了,但我那话儿好像傻到不晓得这件事。只要和你躺在一起,我就想你,我只想你。”
我摸索着詹米上衣的下摆,把上衣往上推,温柔地环抱他。他的腰腹部很温暖,但往下的硬挺又更加温暖灼热,在我的抚弄下发出丝缎般的光泽,随着每一拍的心跳猛烈搏动。
他轻哼一声,有些疼痛又带着满足,然后缓缓翻身仰躺,双腿稍微分开,我的斗篷半掩着他。
阳光洒在我们所躺的落叶堆,温暖的阳光让我的肩膀放松下来。早秋凉爽的空气加上彻底的倦意,让每样东西似乎都染上金色的光辉。我觉得懒洋洋的,心神飘荡,望着他炙人的阳刚在我指间微微发颤。所有的恐惧、疲倦,过去两天的喧嚣,正慢慢退却,只留下我们两人相依相偎。
蒙眬的倦意就像一把放大镜,放大着极微小的细节与感觉。在詹米皱成一团的上衣下,可以看到他剑伤疤痕的尾端结了黑色的痂,和平滑的肌肤形成对比。两三只苍蝇嗡嗡低飞,想过来一探究竟,我挥手撵走它们。寂静响彻耳际,远处镇上回荡的喧闹声盖住了枝叶间的呼吸。
我的脸颊贴着他,感受他坚硬、弧度优美的髋骨在肌肤下隆起。他鼠蹊的凹陷处,肌肤是透明的,蓝色的静脉分支精巧纤细。
詹米缓缓抬起手,如同树叶飘浮在空中,轻轻放在我头上。
“克莱尔,我需要你。我非常需要你。”詹米低语。
少了碍事的衬裙就容易多了,我觉得身体无意识地轻飘起来,拖曳着裙摆,沿着他火热的身躯往上移动,缓缓坐在他身上,像一朵云移到山巅,庇护他的需要。
詹米激动地合上眼,头往后仰,红铜色的头发散落在叶子上。但他伸出手轻柔地停在我臀线弧度上,稳稳扶住我的腰。
我也合上眼,感觉到詹米内心的形体奔腾,就像我感觉到身下的他一样深切而笃定。疲惫感阻挡了一切思绪与回忆,抛开一切外在的感受,只留下对彼此的感知。
詹米呢喃:“就要……来了。”我点头,明白他感受到我的回应。于是我抬起身躯,裙下的长腿加强加深了交缠的力道,蓄势而发。
一深,一浅,再深,再加深……一股战栗传遍他全身,也充塞我全身,仿佛水分从植物根部升起,足足输往叶片最边缘。他深深喘息着,直到缓缓入睡,像一盏灯渐渐转暗。
我躺在詹米身边,只来得及拉起沉重的斗篷盖在我俩身上,意识便一片昏暗。他温暖的种子在我腹中沉沉安顿,我把所有的重量全部交给大地,一起入眠。 异乡人4:被困的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