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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狐狸的老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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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泽家族的人的确都聚集在一起,我们进入图书室时,有二十多人四散坐在房里。

  詹米被正式引见给大家,同时他也代表斯图亚特王朝发表正式声明,首先代表查理王子与詹姆斯国王向洛瓦特勋爵致意,并吁请勋爵不吝协助。对此勋爵也做了简短答复,口才流畅动人但意思模棱两可。礼仪结束后,也有人带着我认识大家,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詹米和一位格雷厄姆先生谈天,他是洛瓦特勋爵的表亲,而我身边则有几位高地绅士轮流致上欢迎之意。次级地主看我的眼神有所保留,但都很有礼貌,只有一位除外。

  小西蒙的身形就像他父亲一样矮胖,只不过年轻了将近五十岁。他先上前执起我的手欠身,挺起身后就打量着我,眼神有点粗鲁无礼。

  他问:“你就是詹米的妻子?那我可以叫你侄媳喽?”他的眼睛就跟洛瓦特勋爵及詹米的一样,斜斜往上挑,但瞳孔是褐色,像混浊的泥水。年纪和詹米差不多,显然比我小几岁。

  “呵呵。”他陶醉在自己的机智里咯咯笑,我也礼貌地笑了笑,想收回手,但他不放,反而快活地笑了,又打量我一次。

  他说:“久仰大名,您在高地这里颇有名气呢,夫人。”

  “您客气了。”我不动声色地想把手抽回,但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几乎抓痛了我。

  “哪儿的话,我听说您颇受丈夫的手下欢迎啊!”他笑意更深,眼睛眯成一条暗褐色的狭缝。

  “听说他们称你neo-geimnidhmeala,意思是‘蜜唇夫人’。”他看我不懂这句盖尔语,一脸困惑,于是帮我翻译。

  “谢谢……”我才吐出几个字,詹米的拳头已经狠狠冲上小西蒙的下巴。小西蒙撞上点心桌,桌上甜食四散,汤匙在抛光地板上甩得老远,发出响亮的铿锵声。

  詹米打扮得像绅士,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打架能手。小西蒙跪坐起来,双拳紧握,愣在那里。詹米站在旁边俯视着他,双拳虚握,虽然静立不动,却比挑明的挑衅更可怕。

  詹米平静地说:“没错,她盖尔语懂得不多。现在你已经向大家证明这点了,请向我妻子道歉,否则我会把你的牙齿打断,让你一颗一颗吞下去。”小西蒙对詹米怒目而视,然后斜瞥了他父亲一眼。他父亲微微颔首,看来对这件插曲有点不耐烦。小西蒙的黑发散了开来,像树苔一样垂挂在脸上。他防备地看着詹米,但又掺杂了戏谑与尊敬,令人玩味。他用手背抹了抹嘴,恭敬地向我一鞠躬,仍然跪着。

  “请原谅我,弗雷泽夫人,抱歉冒犯了你。”

  我才客气地点头回应,詹米就拉我走向走廊。快到门口时,我确认四下无人,便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他走慢点,问他:“Neo-geimnidhmeala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我,仿佛刚刚一直魂不守舍,这才留意到我。

  “啊?意思是蜜唇。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但是……”

  “但不是指你嘴巴的唇,外乡人。”詹米勉强说出口。

  “什么!他……”我气得打算转身回到图书室,但詹米抓紧我的手臂。

  他附在我耳边低声说:“哎哎,别担心,外乡人,他们只是在试探我,没事。”

  詹米挺起肩膀回到图书室,仿佛要回去战斗,我则被交给小西蒙的妹妹弗朗西丝夫人。我希望詹米不要再对他的亲戚动手,尽管弗雷泽家人不像麦肯锡人那么高大,但戒心很强,任谁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下场都不会太好。

  弗朗西丝夫人年纪很轻,大概二十二岁,她似乎对我又害怕又好奇,好像如果不一直端上茶和甜点来安抚我,我马上会暴跳如雷。我尽量表现得乖巧可人,一段时间后她终于比较放松,坦白告诉我她从未遇见过英国女人,于是我推测,“英国女人”是充满异国风情的危险物种。

  我很小心地不做出吓人的举动,过了一会儿,她轻松了些,羞怯地把我介绍给她的儿子,一个三岁左右、健壮的小家伙,被满脸严肃的女佣照顾得很干净,干净到不自然。

  我向弗朗西丝及她妹妹艾琳谈到詹妮与她的家人,她们从没见过面。说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走廊砰的一声,还有人大喊。我跳了起来,跑到客厅门口,刚好看到石廊上有个人影纠结在一堆衣服里,正挣扎着要站起来。图书室厚重的大门打开,矮胖的老西蒙站在门口,像只丑恶的癞蛤蟆。

  老西蒙说:“下次再这样,我就更不客气了,姑娘。”他的语气平静,并不特别凶恶。缠在一团布里的人影抬起头,我看到一张有棱有角、奇异而美丽的脸庞,深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颧骨上的红斑逐渐加深。她看到我,但视而不见,只是站起来,一言不发快步离开。她个子很高,非常瘦削,走路时拄着拐杖,姿势微跛但很优雅。她的影子随着她消失在石阶下。

  老西蒙背着光,图书室的炉火在他后方。我站在那里盯着他,他感觉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来看我。奇特的蓝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像蓝宝石一样冰冷。

  “晚安。”他说完,关上门。

  我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那扇深色的木门。

  我问背后的弗朗西丝:“刚刚是怎么回事?”

  她紧张地舔舔嘴唇说:“没事,我们走吧!”

  她把我拉开,但我决心找詹米问清楚图书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站在今晚的睡房里,詹米拍拍带路小用人的头,亲切地让他离开。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无助地看着四周。

  我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晚餐平淡地结束,但我不时感觉到洛瓦特勋爵的目光停在我身上。

  詹米耸耸肩,脱下上衣。“外乡人,我知道才怪。他们问我高地军的情况、部队的状况、对殿下的计划有何了解,我一一说了,他们又问我一次。我爷爷不相信有人会老实地告诉他答案,他以为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喜欢耍心机,做事考量这,考量那。”

  他摇了摇头,把上衣扔到我旁边的床上。

  “对高地军的状况,他无法分辨我是不是说谎。因为,如果我想让他派军加入斯图亚特旗下,我会美化实际状况。但如果我不在意他派不派兵,那么我应该会说出实情。除非他看清我的立场,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派兵。”

  我疑惑地问:“那他要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说了实话?”

  “他有一位先知。”他随口答道,仿佛先知是普通的家具,高地城堡都有一件。就我所知,高地城堡的确都有一位先知。

  我好奇地在床上坐起来:“真的吗?就是被他推到走廊上,长相很奇特的女人吗?”

  詹米说:“她叫玛斯丽,一出生就有灵视,但并不是无所不知——又或许只是不愿意说。当时她很明显看到某件事,但她只是摇头说自己没看到,我爷爷就失去了耐性,出手打她。”

  “该死的老家伙!”我很愤慨。

  “他的确不是护花使者的料。”詹米回答。

  他倒了一盆水,用手捧水洗脸。我倒抽一口气,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水流下他的脸庞。

  “怎么了?”

  我指着他说:“你的肚子……”他胸骨与苏格兰裙之间有一大块新瘀伤,像一朵丑陋的巨花绽放在他平滑的皮肤上。

  他低头看了看,说:“噢,这个啊!”语气毫不在意,继续梳洗。

  “没错,这个。怎么回事?”我走过去仔细看。

  “没什么,我下午讲话急躁了点,我爷爷就让小西蒙给我一点教训,让我学会尊重。”他的声音透过毛巾传出来,有点模糊。

  “所以他叫两个弗雷泽家的小弟抓住你,然后一拳打在你肚子上?”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他把毛巾一丢,拿起睡衣。“你觉得要两个人来抓我?真是小看我了。”他笑嘻嘻地把头探出睡衣,“其实那时候有三个人,一个在后面,掐住我的脖子。”

  “詹米!”

  他笑了,上床拉好被子,又后悔地摇摇头。“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魔力,外乡人,我总是想在你面前卖弄。总有一天,我会为了取悦你,害死我自己。”他叹了口气,隔着羊毛上衣小心翼翼摸了摸肚子,“这只是演戏,外乡人,不用担心。”

  “演戏!老天爷,詹米!”

  “你有没有看过外来的狗想加入狗群?狗群里的狗会嗅它、咬它的腿、低吼,看这只狗会退缩或吼回来。有时候它们会互咬,有时候不会,但最后狗群里每只狗都看出新狗的地位,还有谁是老大。老西蒙只是要我知道谁是这群狗的老大,就这样。”

  “那你知道了吗?”我躺下,等他上床。他拿起蜡烛望着我,对我一笑。烛光映着他的眼瞳,闪烁蓝色的光芒。

  “汪!”他说,然后吹熄蜡烛。

  接下来两周,除了晚上,我很少见到詹米。白天他总是陪着洛瓦特勋爵狩猎或骑马。洛瓦特虽然上了年纪,精力依旧旺盛。詹米也会陪洛瓦特在图书室喝酒,因为这只老狐狸正慢慢得出结论,准备制订计划。 异乡人4:被困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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