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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狐狸的老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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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和弗朗西丝夫人及其他女眷在一起。如果令人敬畏的父亲不在旁边,她就比较敢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且她确实聪明又有趣。她负责管理城堡的事务与成员,但是父亲一出现,她就会缩到一边,很少抬起眼睛,说话也很小声。我想这不能怪她。

  我们待了两个礼拜之后,有一天我和弗朗西丝及艾琳坐在客厅,詹米来找我,说洛瓦特勋爵想见我。

  老西蒙朝墙角桌上的玻璃酒瓶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便在椅子上坐下。这张椅子由胡桃木雕成,椅面宽大,还有织工精细的蓝色天鹅绒坐垫。这张椅子很适合他矮胖的身材,仿佛为他量身打造。我心想,不知道这张椅子是特别定制,还是他坐久了,逐渐变成椅子的形状。

  我倒了一杯波特酒,在角落静静坐下,听老西蒙再一次要詹米说明查理王子现在的状况和未来的形势。

  于是在这个星期里,第二十次,詹米耐心地说明军队的数目、指挥统率的架构——如果还有架构可言,还有他们手中的武器数量与状态——大部分很糟,以及路易斯·戈登或法夸尔森加入查理王子的可能性、普雷斯顿潘斯一役后格兰格瑞族的意见、卡梅隆族掌握的英军动向及推测、何以查理王子决定向南进军,诸如此类。我发现自己手上拿着杯子就要打起瞌睡,便赶紧动一动,打起精神,幸好没把深红的酒液洒在裙子上。

  “……而且默里勋爵跟基尔马诺克勋爵都认为,殿下最好拔军回高地过冬。”詹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了结论。老西蒙让詹米坐的那张椅子椅背很窄,坐起来拘束又不舒服,于是他站起来伸懒腰,身影在覆盖石墙的淡色帷幕上闪动。

  “那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老西蒙往后靠上椅背,眼睛半闭,但眼底闪烁着精光。壁炉柴火熊熊,烧得明亮。大厅的火原本被弗朗西丝给熄了,还盖着泥炭,但洛瓦特勋爵又叫人重新点燃,而且用的是木柴,不是泥炭。燃烧的木头散发出强烈的松脂味,夹杂着更浓厚的烟味。

  詹米的影子在墙上打得高大,他烦躁地转身,不想再坐下。小小的图书室局促而黑暗,窗帘都已经拉上。科拉姆曾在开阔、晴朗的教堂墓园问詹米同一个问题,现在的景色与当时大异其趣,情势也已不同。查理王子不像过去广受氏族族长爱戴,反而自认君权神授,要众族长听命于他。但问题的本质并未改变,依旧黑暗而难以捉摸,像悬在头上的阴影。

  “我已经说过十几遍了。”詹米突然开口,不耐烦地动动肩膀,仿佛外套的肩膀太紧。

  “没错,你说过,但这一次我想听实话。”老人在坐垫上挪了挪,坐得更舒服些,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是吗?”詹米迸出笑声,转身靠在桌子上,双手撑在背后,面对他爷爷。虽然两人的姿势与身形不同,但彼此间有股张力带出两人间难以捉摸的神似。一个高大,一个矮胖,但两人都强壮、固执,决心在这场对峙中占上风。

  “我不是你的亲族、你的族长吗?我可以要你宣示忠诚,对吧?”这就是重点了。科拉姆熟知自己身体上的弱势,所以很清楚怎么抓住对方的弱点,让人就范。老西蒙即使年长却强悍如昔,习惯用更直接的方法达到目的。我从詹米脸上的苦笑可以看出他也在比较科拉姆与他爷爷,一个是呼唤,一个是下令。

  “是吗?我不记得曾对你宣誓过。”

  西蒙像老年人一样,有几根特别长的粗硬眉毛,现在这几根眉毛正在火光下颤动,不晓得是因为愤怒还是觉得有意思。“宣誓?难道你血管里流的不是弗雷泽的血?”

  詹米嘴角斜了斜,挖苦道:“人家说,聪明的孩子才能看清自己的爹,不是吗?我只知道我母亲是麦肯锡族人。”

  老西蒙血气上冲,脸色暗红,眉毛皱成一团,然后张嘴大笑。他笑到不得不站起来弯下腰,唾沫四溅且咳个不停。他乐到一只手不停拍着椅子,另一只手伸进嘴里,掏出假牙。

  “噗!”他口沫横飞,咻咻喘气,脸上沾满眼泪和唾沫,手在椅子旁的小桌子乱摸,最后把假牙放到蛋糕盘上,接着用粗糙的手指捏起亚麻餐巾擦脸,一边擦还一边发出闷笑。

  他终于口齿不清地开口:“天啊,小伙纸,把威士忌给我。”

  詹米眉一挑,拿起他后方桌上的酒瓶,递给他爷爷。老西蒙接过来,拔起酒塞咕嘟灌下一大口,省掉用玻璃杯的麻烦。

  “你觉得你不是弗雷泽族的?哈!”老西蒙放下酒瓶,大吐一口气,再次往后靠,肚子快速起伏,努力喘过气来,又伸出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詹米。

  老西蒙平静下来,咳了好几次,再次擦了擦脸。“你父亲永远离开博福特城堡的前一天,就站债你站的位置,说出一模一样的话。你知道,我曾经想宣称艾伦的孩子不是布莱恩的,好竹止他们结婚。”

  “我知道。”詹米又靠回桌子上,眯起眼打量他爷爷。

  洛瓦特勋爵哼了一声。“我和兹己的孩子不是处得很好,不过我了解兹己的俄子,也了解我的孙子。”他尖厉地补上最后那一句,“说起来要当奸夫淫妇,应该没人比我行。”

  詹米纹丝不动,而我的眼睛忍不住一直想从老人的身上挪开。我盯着他放在一边的假牙,那是染色的山毛榉做的,湿湿地发亮,还沾满蛋糕屑。幸好洛瓦特勋爵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神。

  洛瓦特勋爵换上严肃的口吻:“好了,言归正传。理士城堡的杜格尔已经宣示效忠查理王子,你是不是要跟我说,杜格尔宅是你的竹长?你已经对杜格尔宣誓了?”

  “不是。我没有对任何人宣过誓。”

  “连查理都没有?”这老人家反应很快,猛地抛出这个问题,像猫扑老鼠一样,我几乎可以看到他甩动尾巴。他看着詹米,眼皮满是皱纹,眼眶深陷,斜挑的眼睛闪闪发光。

  詹米的眼睛盯着跳动的火苗,影子在背后的墙上一动也不动。

  “他没要求我这么做。”这倒是真的。查理王子不必要求詹米宣誓,他已经把詹米的名字写在结盟书上了。不过我知道,没有承诺查理王子这件事,对詹米来说很重要。如果有一天詹米不得不背叛查理王子,至少他不是背叛宣誓效忠的对象。即使全世界都认为詹米已经对查理王子宣誓,那倒是无所谓。

  西蒙又哼了一声。没了假牙,他的鼻子和下巴几乎连在一起,脸的下半部短了一截,看起来很奇怪。

  西蒙平静地说:“那就没什么可以煮碍你向我宣誓了,因为我系你宗族的族长。”西蒙甩动的尾巴比较不明显了,但还是在那儿。我几乎能听到他脑中的念头正踩着肉垫在优雅地踱步。如果詹米没有对查理王子宣誓,而是效忠洛瓦特,那洛瓦特的权力就会增加,而且还可以分到拉里堡的收入,声称这是族长应得的一份,所以财富也会增加。公爵的职衔似乎离洛瓦特更近了,那职衔正穿透迷雾,散发光芒。

  詹米轻快地说:“但我并不想对你宣誓。不过这只是个小问题,对吧?”他眼睛眯得更细,眼角现出了皱纹。

  洛瓦特的眼睛几乎闭起来,缓缓地摇头:“呣。小伙子,你系你父亲生的,你们都像奇头一样顽固,也一样蠢。我找就该知道了,布莱恩和那个淫妇生下来的都系蠢猪。”

  詹米走向前,拿起盘子上的山毛榉假牙,不客气地说:“你最好把这个装回去,老家伙,你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洛瓦特张大嘴虚情假意地笑了笑,下颌仅存的几枚断齿露出黄黄的牙根。

  他说:“听不懂?那交易你听得懂吗?”他很快看我一眼,把我当成另一枚可以下注的筹码,“你宣系,交换你妻纸的名誉,怎么样?”

  詹米大笑,一手还拿着假牙。他不屑地往后一靠,手放在桌上:“来这套?你想在我面前强逼她吗,爷爷?来啊,等你们结束,我会叫弗朗西丝姑姑来收拾残局。”

  洛瓦特从容不迫,仔细打量詹米。“小伙子,不是我来。”他转头看我,没有牙齿的嘴角一撇,露出微笑,“挥然我和更糟的来过。”他深沉的眼中有股冷酷的恶意,让我想拉起斗篷,遮住胸口保护自己,可惜我没穿斗篷。

  “詹米,博福特城堡有多少人?里面又有多少人想好好照顾你的英国小姑娘?你不可能全天保护她。”

  詹米慢慢站直身子,墙上高大的影子也做出相同的动作。他低头看着爷爷,面无表情。

  詹米轻声说:“我想我不必担心,爷爷。我妻子是很罕见的女人,你知道,她是女巫,是白娘子,就像阿丽斯特夫人。”

  我从未听过阿丽斯特夫人,但洛瓦特显然听过。他猛一转头盯着我,双眼圆睁,既震惊又防备,张大了嘴,但还没来得及说话,詹米又接下去,流畅的口吻中潜藏着明显的恶意。

  他津津有味地说:“若男子与她有不神圣的结合,私处会像冻伤的苹果一样迸裂凋萎,而灵魂将永远在地狱中燃烧。”他对爷爷咧嘴,手一丢,“就像这样。”山毛榉假牙啪的一声落入火中,立刻吱吱作响。 异乡人4:被困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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