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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1940年,阿登高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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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埃德终于能说出话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用西班牙语问特蕾莎,“我还以为会被带到监狱呢!”

  “他们痛恨纳粹,和我们是一边的。”特蕾莎说。

  “谁是‘我们’?”

  “稍后再跟你解释,跟我来。”特蕾莎打开一扇隐藏楼梯的门,带他走到楼上一间没怎么装饰的卧室。“在这等一会儿,我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劳埃德躺在床上,对自己的好运惊叹不已。五分钟前他还以为自己会被折磨或被枪毙,现在却在等着一个美女送饭过来。

  事情也可能很快变糟,他琢磨着。

  半小时以后,特蕾莎端着一个盛着煎蛋卷的盘子回来了。“餐馆的生意很忙,不过马上要关门了,”她说,“我过几分钟再来。”

  劳埃德飞快地吃掉了食物。

  天黑了。劳埃德接连听到客人们离开时的闲聊声和侍者们收拾盘子的声音。声音停下来以后,特蕾莎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出现在他眼前。

  劳埃德问特蕾莎为什么离开西班牙。

  “佛朗哥屠杀了我们的几千个同志,”特蕾莎说,“他们通过了《政治责任法》,限制那些没被杀掉的人,使所有支持政府军的人都沦为了罪犯。即便采取‘消极对抗’的方式,你都会被没收全部的财产。只有支持佛朗哥,你才是完全无辜的。”

  三月,张伯伦曾信誓旦旦地向议会表示,佛朗哥承诺不做政治上的报复。想到张伯伦的那副嘴脸,劳埃德的心里非常苦涩。张伯伦真是个邪恶的骗子!

  特蕾莎又说:“我们的许多同志被他们关进了肮脏的集中营。”

  “我想你一定再没见过我的朋友莱尼·格里菲斯军士了吧?”

  特蕾莎摇了摇头:“离开贝尔希特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你之后……”

  “我从佛朗哥的人手里逃了出来,来这里当了女侍……找到了另一种对抗纳粹的工作。”

  “什么工作?”

  “我把逃跑的士兵送到山那边。这也正是村警们送你到这儿的原因所在。”

  劳埃德心头一热。他原本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前往西班牙,为能不能找到路而担心不已,现在好了,特蕾莎指不定能为他找到个向导呢!

  “我这里还有两个人等着去那儿,”特蕾莎说,“一个英国的机枪手和一个加拿大的飞行员,现在我把他们安顿在山上的一间农房里。”

  “准备什么时候带我们过去?”

  “就在今晚,”特蕾莎说,“别喝太多红酒。”

  特蕾莎下了楼。半小时后,她带来一件有些破的棕黄色大衣给他。“翻越山脉的时候天[21]的意思是“伙计,来上我吧”。

  卡拉和弗里达查看了地图,然后骑车出城,朝阿克尔堡的方向而去。

  卡拉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死去的父亲。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看到父亲被野蛮虐待后悲惨死去的恐怖中摆脱出来。她哭了好多天。但伴随悲痛的是无尽的愤怒。独自悲伤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悲痛的茉黛起先劝说卡拉别去阿克尔堡。“沃尔特已经死了,埃里克还在服役,我不想你去白白送命!”她哭着说。

  葬礼以后,当茉黛从歇斯底里中恢复了平静,卡拉问她沃尔特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茉黛思考了良久。第二天她告诉卡拉:“他希望你继续进行战斗。”

  作为一个母亲,说出这番话很难,但母女俩都知道沃尔特确实会这么说。

  弗里达没有跟父母谈起这个话题。母亲莫妮卡曾经爱上过沃尔特,沃尔特的死让她大受打击,如果被她知道弗里达要去干什么的话,她肯定会吓坏的。要是父亲鲁迪知道的话,弗里达一定会被关进地下室。好在他们相信了她骑车远行的说法。即便不完全相信,他们顶多怀疑她和哪个不合适的男友约会去了。

  出了城便都是山道,但她们的体力不错,一小时后就翻过山到了阿克尔堡。卡拉觉得有些不安:她们进入了敌人的领地。

  她们走进一家咖啡馆。店里不提供可口可乐。“这里不是柏林!”柜台后面的女人像是被要求在乐队的伴奏下吟诵小夜曲似的充满敌意地说。卡拉觉得很奇怪,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怎么能开咖啡馆呢?

  她们要了德国产的芬达,乘女店主不注意倒进了随身带的水瓶。

  她们不知道医院的确切位置,需要找人去问,但卡拉又不想引起当地人的怀疑。阿克尔堡的纳粹肯定会盯上到处提问的陌生人。付钱的时候,卡拉问女店主:“我们要在医院旁边的十字路口和同伴会合,能告诉我医院在哪儿吗?”

  女人没敢直视卡拉的眼睛:“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医院。”

  “那家医院的名字叫阿克尔堡医疗中心。”卡拉引用了印在信头上的医院名。

  “肯定是另一个阿克尔堡。”

  卡拉断定她在撒谎。“这就奇怪了,”她继续装模作样,“我们千万别来错了地方啊。”

  她们推着自行车走在镇中心的街道上,街道两旁除了住家就是小店,卡拉心想:必须找人问问路。

  一个长相和蔼的老人坐在酒吧外面的长凳上晒太阳。“这里的医院在哪儿?”卡拉克制着急切的心情,愉悦地向他询问。

  “穿过这个镇,左边的小山上就是,”他说,“千万别进去——没有多少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说完他玩笑似的干笑了一声。

  老人的话很含糊,但至少大致指明了方向。卡拉决定不再多问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一个戴头巾的老妇抓住老人的胳膊,“别听他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妇面露忧虑地说。她匆匆地把老人拽了起来,拉着他沿着人行道远去了。“老家伙,别多嘴多舌的。”她小声说。

  镇上的人似乎都知道身边在发生着什么。他们对此的反应是继续自己的生活,别把自己牵涉进去。也许他们不会忙着把卡拉和弗里达出现的消息报告警察或这里的纳粹支部。

  卡拉和弗里达沿着街道往前走,很快找到了这里的青年旅舍。德国各地有几千处这样的青年旅舍,提供给她们这样的在乡村度假,享受新鲜空气的青年旅行者居住。她们登记入住。房间里只有几张三层的板床,但非常便宜。

  骑车出镇的时候已是傍晚。骑了大约一英里以后,卡拉和弗里达看见一个左转的道口。道口没有路标,但有一条山道,她们决定骑车上山。

  卡拉开始害怕了。离医院越近,她们越禁不起提问。

  又骑了一英里,她们看见了一幢附带花园的大房子。房子外没有围墙和篱笆,山路直通房屋的大门。这里仍然没有路标。

  卡拉原以为会看见一座灰石砌成的可怖城堡,窗户上钉着木条,门是上了层铁板的橡木门。但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幢标准的巴伐利亚乡间别墅,坡度很陡的屋顶、木质阳台和小巧玲珑的钟塔一样不缺。谋杀儿童的恐怖事件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么温馨的地方呢?对医院来说这里也太小了。这时她发现别墅一边新造了一个高高的烟囱。

  她们跳下车,把自行车斜靠在屋子的一边。从台阶走到入口时,卡拉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为什么没有守卫?是因为没人会傻得来调查这个地方吗?

  屋子外没有门铃或是门环,门一推就开了。卡拉走进屋内,弗里达跟在她后面。她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石头地板、没有粉刷墙壁的冰冷客堂里。客堂周围有几扇门,但都关着。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漂亮的灰裙子的中年女人从宽阔的楼梯上走了下来。“有什么事吗?”她问。

  “你好。”弗里达小心翼翼地说。

  “你们来干什么?你们不能进入这幢房子。”

  弗里达和卡拉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我只是想来看看弟弟死去的地方,”弗里达说,“他十五岁——”

  “这里不对公众开放。”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地说。

  “是吧,就算是吧,但来了又怎么着呢?”弗里达生长在有钱人的家庭,不会被区区小官吓倒。

  一个大约十九岁的女孩从侧门走出来,瞪着她们。穿着灰裙子的中年妇女对她说:“科尼格护士,快把罗默尔先生叫来。”

  护士匆匆离开了。

  女人对她们说:“来之前你们应该先写封信。”

  “没接到我的信吗?”弗里达问,“我给这里的主治医师写过一封信。”弗里达随口扯了个小谎。

  “我们没有接到过这种信!”女人显然是觉得这种令人吃惊的请求不可能被忽视。

  卡拉静下心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这里出奇地安静。卡拉和身体或智力上有缺陷的病人打过交道。不论是儿童还是成人,他们通常隔一会儿就要闹一下。尽管门关着,但他们的叫声、笑声、哭声和没什么意义的念叨声肯定会被人听见。但这儿什么声音都没有。这里更像是个陈尸所。

  弗里达换了策略:“也许你能告诉我,我弟弟的墓地在哪里,我想到他的墓前看一看。”

  “这里没有墓地,我们有个焚化炉,”她赶紧纠正了自己的话,“我们有火葬装置。”

  卡拉说:“我看到了那个烟囱。”

  弗里达问:“我弟弟的骨灰呢?”

  “会按照一定程序送到你们家。”

  “能不和别人的骨灰混在一起吗?”

  女人的脖子一阵白一阵红。卡拉猜测他们认为没人知道这里的底细,因此早就把好些人的骨灰都混在一起了。

  科尼格护士和一个穿白色护士服的结实男人走了进来。中年女人对刚出现的男人说:“罗默尔先生,快把这两个女孩送走。”

  “等一下,”弗里达说,“你觉得你们这么做是对的吗?我只是想看一眼弟弟死的地方而已。”

  “当然是对的,你们无权进入这里。”

  “那你一定不介意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中年女子迟疑了一下。“我是施密特夫人,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吧。”

  罗默尔气势汹汹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我们这就走,”弗里达冷峻地说,“我们没有理由给罗默尔先生提供骚扰我们的机会。”

  罗默尔退到一旁,为她们打开门。

  她们走出门,骑上车,下了山路。弗里达问卡拉:“你觉得她相信我们的说法吗?”

  “当然相信了,”卡拉说,“她甚至没有问你和我的名字。如果有所怀疑的话,她会马上把警察给叫来。”

  “但我们也了解得不多。我们只是看到了烟囱,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被称作‘证据’的东西。”

  卡拉觉得有点气馁。要拿到证据并不像听上去那般容易。

  卡拉和弗里达回到青年旅舍。她们把身上擦洗干净,换了套衣服,去外面找吃的。镇上唯一的咖啡店就是先前她们去过的老板娘态度恶劣的那家。他们在那里吃了土豆饼和香肠。吃完饭,她们去了酒吧。她们喝了啤酒,热情地和其他顾客打招呼,但没人想和她们说话。这一点非常可疑。德国人此时对陌生人都很警觉,生怕对方是个纳粹探子。但即便如此,没人和两个在酒吧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妙龄女郎调情也是不多见的,这里面必有文章。

  她们回到旅社早早休息。卡拉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明天她们将空着手回家。知道正在发生着可怕的杀戮却无法阻止,她非常沮丧,真想大喊大叫。

  她忽然想到,那个自称是施密特夫人的中年女人,很可能对来访者产生进一步了解的想法。方才出现在那幢房子里的时候,她相信了卡拉和弗里达的说法,但过后她也许会产生怀疑,因为要保全秘密而把警察叫来。警察来的话,卡拉和弗里达是不难找到的。这天,全旅舍只有五个客人,她们是唯一的女性住客。她恐惧地聆听着,等待致命敲门声的响起。

  如果被警察提问的话,她们会说出一部分真相。她们会说弗里达的弟弟和卡拉的教子死在阿克尔堡,她们想到看看亲人的墓碑,或者至少到亲人死去的地方去看上一眼,站上几分钟寄托自己的哀思。地方上的警察也许会相信她们的说法。但如果和柏林联系的话,这里的警察会马上把她们与被盖世太保调查问离间问题的沃尔特·冯·乌尔里希和沃纳·弗兰克联系上,那样她们的麻烦就大了。

  准备在外观简陋的三层床上睡下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卡拉的心一惊,想起了盖世太保对父亲所犯的罪行。她知道自己忍受不了虐待,没几分钟就会把自己认识的所有“摇摆孩童”都招出来。

  没她那么有想象力的弗里达说:“别害怕。”然后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不是盖世太保,而是个姣小美丽的金发女孩。过了一会儿,她才认出女孩是没穿制服的科尼格护士。

  “我必须找你们谈谈。”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眼中含泪,表情非常紧张。

  弗里达让她进来。女孩坐在三层床上,用裙子的袖口抹着眼睛。气定下来之后她说:“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卡拉看了眼弗里达。两人想到了一处。卡拉问:“科尼格护士,你隐瞒了什么啊?”

  “我叫依尔莎。”

  “我叫卡拉,她是弗里达。依尔莎,你知道些什么?”

  依尔莎用卡拉和弗里达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杀害了他们。”

  卡拉惊讶得几乎难以呼吸。她结结巴巴地问:“在医院吗?”

  依尔莎点了点头。“我们杀了乘灰色巴士来的那些人。有孩子也有老人,孩子中甚至包括一些婴儿。他们都是些无助的人。有一些人非常可怕,他们嘴里流口水,身上全都是自己拉的屎尿,但那是因为他们生病了。另一些人十分可爱。可他们的结局都一样——全都被我们杀害了。”

  “你们是怎么干的?”

  “给他们注射莨菪碱。”

  卡拉点点头。莨菪碱是一种常用的麻醉剂,过量会导致死亡。“医院准备给他们进行什么特殊的治疗?”

  “没什么特殊的治疗。”

  卡拉问:“依尔莎,我想问清一点,他们是否杀害了来这儿的每一名患者?”

  “是的。”

  “一来就杀吗?”

  “一天之内,不会超过两天。”

  情况和卡拉预测的一样。尽管如此,这个严酷的事实还是令人恶心,她感到一阵晕眩。

  过了一会儿,卡拉又问:“那里还有病人吗?”

  “没有活着的了。下午我们又给几个刚送来的病人打了莨菪碱。这也正是施密特夫人看到你们来这么害怕的原因。”

  “为什么他们不对进入那幢建筑的陌生人设置点障碍呢?” 世界的凛冬(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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