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枪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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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报童飞快跳过铁轨,捂着自己被风抛起的帽子,高喊:“号外号外,拉马尔和拉雷尔的最终决斗!谁会是这场战争的胜者!”
一个在等有轨电车的上班族无聊,于是招手喊住小报童:“报纸吗,给我一份!”
其他人也纷纷围上来:“我也要!”“我也一份。”
抖开报纸,斜风吹翻了几页纸,穿着麻黄色厚西装的马修看了几眼,不怎么吃惊这种消息,毕竟年年都有紧急军务踩死人的事情,年年都有骑士决斗。
“少见多怪。”
马修弹了一下纸面:“这种事情不值得多谈,看来新芽日报也堕.落了,还以为会说什么有用的消息。”
正说着电车来了,马修把报纸夹在腋下,上了车,侧耳听见车上很多人都在说这件事,马修撇撇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讲的,到站点之后,马修来到公司,他把报纸放在办公桌上,正在泡茶的同事看了一眼:“欸,你也在关心这件事啊。”
马修点头:“这个啊,很常见。”
同事赞同:“就是,毕竟是有关灾异的紧急军务,稍微急迫一点也可以理解。”
原本马修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但是他不太满意“稍微急迫”这个词语,君不知过去那么多年,因为“紧急军务”这件事死了多少人?
战马或者轿车在路上撞死人之后,哪个不说自己是“紧急军务”,但是“紧急呢”?“军务”又在哪里?
白墙里稍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所谓的紧急军务,不过是一个贵族和有钱人脱罪的借口而已。
紧急军务来自于灾变初期,据说当时执行战事法令,所有一切都要向战争靠齐,物资,生产,生活,还有通信,当时的环境严苛残酷,任何阻碍战争消息传递的人都会被以反人类罪处刑。
妨碍紧急军务传递罪也是当时遗留的产物。
……不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现在这个罪名不过是一个万金油性质的借口罢了。
马修立刻反驳同事:“……这种事可以理解吗?这种事怎么可以理解?你和我谁不清楚所谓的紧急军务不过是贵族给自己开脱的一个借口,这个有什么好理解的?我这个过马路随时都可能被杀掉的人为什么要理解这个?难道贵族想了一个章条杀我,我还要感谢他至少给了一个理由,让我走得体面吗?”
同事立刻涨红脸:“死的又不是你,你这么义愤填膺干什么,紧急军务本来就是为了全人类设定的,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要有为了人类未来牺牲的觉悟。”
马修更加生气,他原本一潭死水,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时死人、且无力追讨的世界——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分为三六九等,分为天生富贵与天生卑贱……这不是自然的规定,而是圣光教就是这么定下的。
大地上的一切都在圣光的照耀下,祂向世人传递福音,而牧师是祂在人间的代言人,贵族是祂的牧羊人,他们这些平民,则是被放牧的群羊,因为天生有罪,随时可能感染上“罪恶”,变成罪人,被驱逐出白墙,甚至红墙……
所以牧师神圣,贵族高贵,一切圣洁都不容亵渎,一切尊严都不容污蔑……所以牧师和贵族有资格管理,鞭笞,殴打,甚至处死平民,他们的生命本就是不平等的,这完全合情合理,是世界一诞生就出现的真理。
像紧急军务这种借口,还是贵族老爷们好心肠想出来的借口,原本是一个借口都不给。
人不就白死了吗。
可是从古至今,不都是白死了的吗。
马修想要和同事计较,但是另一个同伴拉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几下,让马修不要说话,而后把马修带到楼梯间里去,小声道:“你不要和他争辩,这个人的亲戚刚刚攀上了贵族,他也跟着享福呢,自然不会跟你一条心。”
马修抱怨:“他又不是贵族,跟贵族一小心不是净吃干屁吗?”
同伴笑道:“这谁知道,或许他爱吃呢。”
马修回到座位上,看见桌上的报纸,上面写着“紧急军务”几个大字,他心里唾弃一下,骑士就是贵族的狗……贵族因为天生高贵所有有管理权,那么骑士则是因为代替贵族行驶权利,而有管理权。
蛇鼠一窝罢了。
马修办完了一些事情,眼睛又看到报纸上,他只匆匆看了标题,还没有仔细看今天的报道,于是伸手拿过,慢慢阅读。
“本次冲突对象并非骑士与平民。”
“而是骑士与骑士。”
“大概是这世上还是有骑士秉持正义之心而行走。”
“救下了一个五六岁的幼童。”
“……不过,真相究竟如何还未可知,毕竟这背后的一切更有可能是达雷尔和拉马尔两家的冲突。”
…
如果有心人统计今天的报纸,那么他会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今天发行的大部分报纸都在讨论一件事情,那就是拉马尔家族骑士和达雷尔家族骑士的决斗。
这件事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奈何有人刻意向这方面引导。
这些报纸中大部分都用——“紧急军务被人阻拦”这类的字样,着重描述这个条款的巨大作用,以及建立背景,暗示所有拦截军务的人都对人类做出了不可原谅的危害,还暗戳戳的描述了一下在灾变初的时候,贵族群体付出了多少流血与牺牲,才换来了今天的平安与稳定。
“——所有人都应当且必须感谢贵族。”
“——他们的地位是凭借自己双手拼搏而来的。”
少部分报纸比如《新芽日报》,中规中矩地描述了一下这个事实,然后说这是两方势力搏斗,我们不可轻下言论云云。
还有一部分属于达雷尔等家族的报社,广播,则侧重于煽情方面,它着重描述近年来不断发生的撞击事件以及事件发生后对每一个普通家庭的伤害,刻画了骑手的恶毒与幼童的天真无辜。
“任何一个稍微有人性的人都会选择拯救而不是束手旁观。”
“我们选择了幼童,选择了当下,选择了未来,选择了慈悲。”
达雷尔庄园。
德勒冯坐在椅子上,他正在吃葡萄,一颗颗摘下来丢到嘴里,斜眼看着梅丽和安妮。
“没用哦……”
德勒冯坐起身:“拉马尔明显在笼络贵族,你看他发的报纸,通篇都在宣扬贵族特权,和贵族统治的至高无上性。”
“你呢……”
“人性……”
“这个世界谁会需要人性啊,啊,大概那些平民需要吧,不过平民有什么用,你举起刀要屠.杀他们,他们反而会扬起脖子让你快点解救他们。”
德勒冯朝着她们指点:“你们站错位置了,明明是贵族却想得到平民的帮助……不得不说,这是谁定下的主意啊。”
梅丽皱眉。
“那你有什么办法。”
德勒冯托脸:“这还不清楚吗?”
“拉马尔在用贵族特权做文章,所有想要贵族特权的人都会支持他……也就是说,”他指指梅丽:“你没有盟友了。”
“当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吃了这一亏,接下来决斗的时候先承认自己在紧急军务上犯错,争取贵族群体的认同,然后认输,接着被逐出白墙十一区,然后梅丽你再道歉。”
“当然会被吃掉一块肉,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安妮听得淡然:“主意还行。”
梅丽瞪她:“怎么可能。”又看向德勒冯:“你既然有那么多方法,那就再想一个出来。”
德勒冯翻白眼:“我是圣人吗?我要是圣人的话,怎么可能让你这个老女人进我家啊。”
安妮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嗑嗑嗑嗑嗑”。
梅丽刚瞪完德勒冯,又开始瞪安妮:“想出办法了吗?一直在这里吃东西。”
安妮点头:“嗯嗯。”
梅丽惊喜。
安妮说道:“我会好好吃饭,早早睡觉,每天锻炼,争取在决斗的时候给大家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回答比较官方。
德勒冯吃葡萄,含含糊糊地说:“你懂什么,你不会以为你是教典里的那种先贤,被神考验的时候只要不松口就能挺过去吧,或者以为自己是什么传奇话本里面的主角,闭着眼都有人给你送刀递剑。勇气,坚持,荣耀,这种事人人都会说,你看我也会说。”
德勒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个吗……”
安妮正襟危坐。
“其实也没想到这么深奥。”
“实在不行临场认输也可以,放心啦,我没有骑士荣耀这种东西,认输道歉这种事还不简单吗?”
梅丽左看右看,觉得达雷尔家族今日亡矣,她扶着椅子站起来,决定找其他家族的负责人谈点正事好了。
…
拉马尔还是老辣。
像他这种久经政坛的老手,对于各种勾心斗角的事情简直信手掂来。
也难怪以他为首的贵族势力越来越壮大。
白天的时候很多报纸报道了这件事,晚上到了下班时间,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在找乐子,最大的乐子是围着广播,收音机听歌或者讲解一段话本传奇,又或者比赛解说和逗趣的段子。
晚上的时候苦参酒馆围坐了很多人。
一方面是这里靠近火车站点,很多人在这里休息吃饭,另一方面是这里有一台特别小的黑白电视,上面两个黑白小人吱吱呀呀的在蹦蹦跳跳。这些节目是从鹰之巢那边录成带子,然后放到这边的电视机里播放。
白墙十一区靠近鹰之巢,这里生活水平高,没有红墙二十三区那么拮据。
换录像带的间隙,迈克尔打开广播调到一个私人频道,频道的主播声音好听流畅,不少说闲话打发时间的客人渐渐被他吸引过去,主播正在说一个新编的话本叫《勒马》。
讲述一个正义骑士冒天下之大不韪,阻拦紧急军务的事情。
“头出来的一个骑士,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泛精光,一道鹰钩鼻好比镰刀,轻而易举将人心挖开,这长相如此凶狠的所谓何人?正是杀人不眨眼,可止小儿夜啼的万人斩里奥是也。”
“那万人斩中也有英豪,可这里奥却是真小人,你问他那万人斩的名头如何得来,旁人非得捂面羞愧,里奥却能面不改色,说‘无他,踏人得来而已。’”
“这踏人是怎么个踏人法,你再听他细说,原来是一个南北往来的军中信使,半生奔波,一路尘土相伴,原和你我并无区别,但此人心比天高,自诩贵族坐下第一走狗鹰犬,见平民就吠叫不停,见贵族则提臀祈怜,端的是里子面子一并皆无。”
“你我看不起他,里奥却真真看得起自己,南北往来,信件奔波,大道直行,从不避让,遇行人则挥鞭呵斥,遇小儿则提马践踏——这万人斩,竟由此得来!”
“君不知多少冤魂做枯土,多少血泪喉中咽,老父母长跪不起求诉真相,但奈何背景深厚无人感动!”
“这世道!”
“竟让他猖狂至此!”
“啪!”
一把手.枪猛地砸到桌上,一个身材高大,络腮胡子,熊腰虎背的男子站起:“这叫里奥的真不是东西,今晚就叫这狗东西偿命。”
旁人道:“这是个话本,就是个编造的玩意,用不着上心。”
“怎么不上心,我看这里奥确有其人,你们别忘了今天那些报纸上都是怎么写的,不就是一个拉马尔的骑士,送‘紧急军务’的时候要踩过一个小孩子嘛。”
那人故意在紧急军务上下了重音。
这里本来就是喝酒的地方,醉酒之后的豪客也多,于是纷纷大声嘲笑,“什么紧急军务,本就是无罪杀人证明罢了,你但凡真去哪家里搜搜,别说紧急军务了,他连个屁都给你蹦不出来!”
越说紧急军务的火气越大。
酒馆里不少下班族,白天在路上,办公室里,工厂里,货仓里,受了一天的报纸新闻轰炸,那个说贵族天生高贵,这个说贵族管理有方,就他们,一个个在流水线上吃苦挨罪的人最可恶,拒不给贵族缴税,还不买圣光教的赎罪祭,可恶至极——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给他干活还欠着他的了。
这时候听到外面有熙熙攘攘的声音。
酒馆里的醉鬼朝外看,看见一行人高举着火把,吆喝着要往“里奥”那里去,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附近货仓的帮工,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头,四十多岁,前些年女儿在路上叫马踩中肚子,直接内脏破裂,死在了他面前。
他今晚要去找那个“里奥”,拿火把石头砸了他家。
这道热闹的风波传到了这里。
醉鬼们面面相觑,“要不要去?”率先发言的大汉直接一掏枪出了门,带头加入了队伍,油瓶火把带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开始朝着住宅区进发,这一路上走过竟然有许多人加入,原来大半夜的不少人都抱着广播收音机听节目,当然也就听到了那些个电台里放送的《勒马》。
见到街上有人宣扬,探头出来看。
新仇加旧恨
顺带着就融入了进去。
等到那个“里奥”骑士独栋别墅门口的时候,竟然也聚集了上千人之多。
浇上油的布条裹在木棍上,有人从烟头上弹了一点火星上去,猛地炸开火光,像是寂静森林被大火点燃,一把接着一把燃起,林立无数,照得那些举火把的人的面孔看不分明,只剩下一片片相似的幽黑的影子。
有人甩了第一支火把进去,紧接着像是碎开的流星一样,无数火把被扔了进去,大火先是吃掉窗帘,火龙顺着爬上了窗框,然后爆.炸声和惊惶声并起。
烧着的人血和野兽的血液没什么区别,不过这些人的凶性却被激发了出来,他们双目发光,这些血液激发了心里的另一种渴望——一种压抑至深,但死死埋藏在心里的渴望,他们挤压着,拥簇着,莽撞着,疯狂的朝核心住宅区奔去,那里是白墙十一区的中心,是贵族们居住的地方。
白墙十一区的警卫开始拦截他们,子弹不知道打到谁身上,夜空下痛苦的尖嚎声万分凄厉,死亡带着致命的压迫,这些人被死神追赶着,于是向前冲,不断向前冲,他们先是冲垮了警卫的防线,接着夺取了武器和车辆,一些工人钻进了驾驶室里,继续朝着远方进行,有些人还在狂欢,但是有些人已经沉默。他们知道今夜发生了一个巨变,但是他们还不清楚是什么。
其中一个扔火把的男人颤抖说:“我们会死。”
另一个人说:“我们迟早会死。”
他们向前进。
然后遇见了骑士。
这些穿着铠甲的骑士像是死神之鞭,又或者冥界的亡者之墙,阻拦了他们这些活人的脚步。
一些人开始逃窜,另一些人继续冲击。
一些人死了,一些人被拘捕。
一.夜过去。
白墙十一区充满了躁动。
出行的人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某些遗传自先祖的敏锐神经开始绷紧,路上,电车上,安静的近乎死寂,报纸,报童,广播,全都消失,他们默不作声的来到了上班地点,没有和往常一样肆意交谈。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直到官方正式出了通报,说一伙暴徒在夜间袭击了公民的住宅,造成巨大损伤,灾情严重。
凶手已经被捉拿归案,但是还有一些人在外潜逃,务必请所有知情.人举报,有重赏。
除此之外,这些罪犯会被活生生钉在十字架上,双手,双脚,关节,无一避免,且会经受饥饿,干渴,暴晒,飞鸟啄食之苦。
“务必请广大平民引以为戒。”
…
安妮觉得。
有时候人就像一个皮袋,里面叮叮当当,装满了器官。
皮袋被划开了。
那些器官就流了出来,人成了一个空袋子,什么都没有。
今天是她和拉马尔家族骑士决斗的日子,里奥骑士在那场火焰中被烧伤,因此拉马尔家族决定由另一个骑士代替他出站。
梅丽夫人站在一边,她微微吞咽唾沫:“……或许我可以送你出去,离开这里?”
安妮没有回答,她朝梅丽夫人微笑,然后转身带上头盔,骑上马匹朝征服希望斗兽场进发。
她从达雷尔庄园出来,走上了一条小路,两旁是二三层高的小楼,电线,晾衣服的杆子布满了巷道,很窄,狭小,但是路边站满了人,有牵着小孩的母亲,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满脸胡茬,沉默不言的男人,一双双沉默的眼睛看她,里面有渴望,有惊慌,还有绝望不安。
安妮骑着马走过,不知道是谁先迈出脚,率先跟在她后面,接着一整个巷子的人全部走过来,密集成群,紧紧跟在安妮身后,她就像是黑暗里面的一点火光,身后是成群成群的飞蛾。
他们穿过小路,大路,电车为他们让道,轿车停下,不再鸣笛。
浩浩荡荡的人群汇聚到了征服希望斗兽场前,通向赛场的大门已经打开,拉马尔先生的仆从,乔丹已经在外面等候,他看见这些人之后勉强维持微笑,而后说:“您请进。”
“……至于您身后的这些人。”
“去观赏席位吧,反正那里从来没有坐满过。”
进了通道之后有一件休息室。
安妮正在里面整修盔甲和武器,一旁的帘子被掀起,本应该在火灾中受伤的里奥骑士出现在这里,他微微包扎着手臂,但是身上没有血腥气和药气。
这个当初骑马撞人的骑士真的叫里奥,他靠在一边,沉着微笑:“和你约战的时候还在胆怯上台的事情,不过也幸亏你给了我一个借口。”
安妮问:“受伤的借口吗?”
里奥点头,他举起自己的手:“其实那些人来之前我就得到通知了……但是呢,不用白不用,是不是?”
“所以今天和你决斗的骑士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叫昆仲的南方骑士。”
“祝你好运。”
安妮在休息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带上了头盔,将一切密封在寂静之中,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在头盔里的响起。
她很冷静。
不知道为什么摸着枪矛的尖刺时,突然又想起了皮袋子,她又觉得人很脆弱,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了。
外面有很浩大的欢呼声,是贵族,他们总有大把的时间和娱乐活动取悦自己,斗兽场上的生死决斗是他们最钟爱的娱乐项目。
他们让达雷尔家族的骑士出去,又让拉马尔家族的骑士出去,他们知道这样会死人,但是死人是常态,不死人才是非常态。
这里是环形的,有一层五彩玻璃穹顶,斑斓的光穿过穹顶,一道道彩色的光柱斜射向空中,像是油画一样美丽。
坐在左侧观赏台的贵族们各自搭着棚子,一些柔软的绸缎布料紧紧绷起,做了棚顶,厚重暖和的毯子铺在下面,几个挂着流苏的抱枕堆叠在一旁,金银盏里盛满美酒和水果,一些贵族卷在毯子里慵懒说话,还有一些穿着美丽的裙子,拿着长长的鎏金望远镜看向斗兽场。
面色兴奋。
不少左侧看台上的人指着右边问那是什么,知道是平民以后纷纷嗤笑,不知道这些人来干嘛,当饵料吗,他们知道昨晚死了人,但白墙每时每刻都在私人,病死的,老死的,被刀剑捅死的,打死的,死得太多了,难道人人都要公理吗?
拉马尔先生坐在一侧,身边是乔丹和其他几个骑士,在一片喧腾中,拉马尔侧身问于可骑士——他最信任的一个人:“确定这个骑士的实力了吗?”
于可骑士点头:“是从南方逃难而来的刺客,我查过他在地下世界的名号,从未失手过。”
拉马尔先生微笑。
他的目光微微看向右侧的看台……那是一群跟着安妮而来的平民,他们沉默,且一直沉默,然后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从未发声过。
…
两方骑士出场会面。
众人先是惊呼昆仲骑士非人的外貌。他面价瘦削,露出一种凝实的土黄色,隐隐可见反光,一双眼睛微微朝外凸,像是死鱼眼一样,不过转动相当灵活,动态视线应该非常好。身躯包裹在盔甲内,但是外露出来的手腕关节上凸显出昆虫一样节肢状特征,同样凝实的土黄色,应该是外骨骼,非常坚硬。
更重要的是背后,有一对薄薄的半透明膜翅,是蜻蜓、蜂之类的昆虫会有的翅膀。
这对薄薄的翅膀明显支撑不起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体重……很明显,这个昆仲骑士的身体也被改造过了,应该十分轻盈,动作十分迅速。
有人说这像个怪物,台子上的人指指点点,说:“这个人应该是平民,才会这么拼命,注射这种基因试剂。”
他们又看向安妮,发出一声长长的忧郁的叹息,像是艺术家看见了即将毁灭的珍品。台上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是我们这边的。”又说:“如果她承认错误,我觉得我可以接纳她。”
“或者她可以死得适当的有艺术感一些,不要辜负她的好皮囊。”
这些蚂蚁一样的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站在看台上朝下指指点点,他们身份如此高贵,尊严从不容人侵犯,天生就占据统治地位,但是在雄伟的斗兽场里,他们比不一粒灰尘更大。
占据了整个斗兽场最大面积的是决斗台,正位于整个斗兽场最明亮的地方。
这里站着两个人。
裁判站在场外用喇叭说了一句规则:“生死不论。”
安妮和昆仲互相举剑。
安妮没有戴头盔,那张面孔正清清楚楚的倒映在剑锋上,透着一股寒气,对面的昆仲骑士也像是被锯掉嘴一样一言不发。
他们各自放下剑,则回到两侧的出口那里,骑上马,佩戴上头盔和枪矛,这是安妮的战斗方式,那边的昆仲则没有上马,他拿着一个短短的匕.首,摇摇头拒绝其他人的触碰,自己整理好盔甲。
安妮骑马到中央,她拿着长.枪,一点寒芒先刺,击中了昆仲的匕.首,昆仲承受不住冲击力硬生生被推后几步,猛地振翅飞向天空,接着像利剑一样折身从背后刺向安妮,众人惊呼,看台上的梅丽抓紧了扇子,德勒冯微妙地看了一眼她的手掌,嗤笑两声。
“杀了她!”
“撕碎她!”
好像人人都很习惯死亡,都很习惯赐予死亡,台子上的人不断抛下赌注,“一根手指,十万!”“一个眼珠,二十万!”
“更多!只要你愿意,你能得到更多!”
安妮斜转枪头,架住了昆仲的匕.首,她连人带马一转身,这股无可阻挡的压力硬生生把昆仲从天上砸到地下,昆仲在地上滚了两圈,膜翅沾上很多灰,他微微眯起眼睛,一个假动作朝安妮冲来,他原本直刺向安妮,但是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却猛地振翅调转方向,匕.首直接捅进了骏马的喉咙,一声嘶鸣,马匹倒下。
斗兽场上鲜血弥漫。
动脉喷涌血液,几滴零散的鲜血溅到了安妮的头盔上。
“呼——”
海啸般的声音。
第一场血彻底激发了看客们的凶性,他们在外边的看台上奔跑,像是食腐的苍蝇一样围着他们两个团团转。
安妮单手撑地跳起来。
昆仲没有给她留喘息的机会,他如暴风骤雨,也如在狂风中急奔的蜻蜓,一双翅膀震动嗡叫,像是在发出某种凄惨而剧烈的嘶叫。
这个匕.首穿刺了安妮的头盔,然后划开。
安妮举枪挡过昆仲的击杀,架住他的短匕朝前一划,但匕.首太近,匕尖掠过面孔,压着雪白的皮肤,一道红痕出现,血珠微微渗出。
她侧头,一把拽掉了头盔,这个钢铁玩意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像是地雷一样引爆了整场,有些人转向安妮,不知道他们在安妮身上投了多少赌注,咳血一样嘶吼,让安妮杀了昆仲。
他们说这个杂碎玩意要杀她。
为什么她不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她一震长.枪,枪尾一击打向了昆仲的胸膛——撞到坚硬的铠甲,发出闷响,待昆仲后退之后,她调转枪头横扫向对方喉咙,昆仲振翅后退,但是安妮冲的更快,她像狼一样压低身体,所有的呼喊、赞叹、辱骂都被她抛之脑后,她朝昆仲的位置冲刺,击碎了对方正面胸甲,昆仲闷声几下,猛地振翅,飞出一个九十度的大转折,再次飞向天空。
他们两个没有血仇。
却像是血仇一样厮杀。
安妮仰头,五彩的穹顶很亮。
昆仲身躯浸泡在一团团光晕中,安妮顺着光晕,看见了远处亮起的一个小点,是狙.击.枪的倍镜镜头在反光,有人正在瞄准昆仲。
黑色的头发……
空中的昆仲再次俯身像蜻蜓一样冲下,那个瞄准他的狙.击.枪枪头也在慢慢下调,安妮猛地跳起,她体态轻盈,像子弹一样迅疾,长.枪一挑将昆仲打开,那个瞄准昆仲的注射器击空,弹到地面上,不过斗兽台上本就烟尘乱舞,也没人发现那支小小的注射器。
昆仲跌到地上,滚了两圈缓住身体,安妮也落到了地上,她做了一个防护动作,不过也很狼狈,汗水从额头流下,她默不作声的走到那支注射器旁边,将它踩碎。
右边看台最高处。
派翠克收起长.枪,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迈克尔在他旁边蹲着,第一次在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执行暗杀任务,迈克尔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他见派翠克收起长.枪,焦急问道:“你到底杀不杀?不杀就走呗。”
派翠克默默卷烟,但是他没有点火,就这么夹着,一点点磨着口唇边的那点味道:“她不准。”
她选择了最难走的道路。
他看见安妮重新站起来,再次和昆仲打成一团,右侧看台这边都是平民,沉默的像是干尸一样,好像发声器官烂掉了。但是从他们紧握的手掌可以看出他们内心并不平静。
左侧的贵族平台还是那样热闹,他们全心全意地加油,全身心投入这场和他们生死无关的搏杀当中。
安妮踩碎了注射器。趁着这个时候昆仲一把飞起,他借着飞起的烟雾和尘土在空中多次大转折,真身隐藏在残影中,看不分明。
战斗进行到高潮,嘶吼声如雷般炸在耳边,有人威胁昆仲他要是输了就把他榨成汁,还有人诱.惑昆仲他赢了就能满足他一切要求。
一切都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转换。
昆仲飞向天空,他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在空中无限度折身,制造出无数残影,而后突然出现在背后,那一瞬间整个场地都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只见他手一斜,划破了安妮的侧颈,只要再向左侧一用力,安妮漂亮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昆仲没有收手,在万众瞩目的欢呼声中,直接向左用力,毫不遮掩杀意。
安妮反手挑起长.枪,架住昆仲的突袭,接着抬腿后踢,整个人像是飞起来一样将昆仲踹飞,昆仲撞到水泥围墙上,而后快速飞起,安妮跟着跳到石墙上,她借着石墙用力,也向着斜上方冲去,一个竖劈将昆仲重重砸到到地上。
昆仲像是被拍扁的昆虫,身体流出淡绿色的汁液。
好像什么内脏被打碎了。
杀掉昆仲的呼声再次高涨。
斗兽场上永远都是这个调调,不过这一次的呼声格外强烈——或许他们不在乎谁生谁死,只在乎有人死掉,而自己被取悦。
台子上的贵族对他们的生死分外关心,半吊着身体浮在台子上,恨不得代替他们战斗一样。
直到昆仲再次被击落到底,那些略带腥味的淡绿色汁液流出,一道道狂狼般的声音响起,“砍掉他的脑袋!”
头顶上的声音汇聚成一道声音的海啸。
拉马尔捂着耳朵在喧闹中大喊:“那个昆仲到底是怎么来的!这是从哪儿请来的废物!”
于可骑士回复:“是南方!据说他背叛了家族所以不得不北上,他很缺钱,非常缺钱!”
拉马尔说道:“废物!都是废物!”
他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看下去,拿起手杖,打开那些敢挡他路的人,从看台上消息。
所有人都叫安妮杀了昆仲。
昆仲依旧默不作声,他盔甲被打裂,外骨骼般的皮肤断开,血液从身体流出,他再次举起短匕,朝安妮冲来,安妮将他打飞,然后发起最后的冲击。
“杀了他!”
从穹顶向下,世间只有杀戮。
昆仲撞在墙上,他那双外凸的眼睛不停晃动——而后,闭上。
长.枪裂空而来,带着刚猛强烈的啸音,撞上了昆仲……侧边数米高的墙壁,蜘蛛网一样的撞击纹离开,整个墙壁断裂,砖块簌簌落下。飞溅的石渣乱崩到了台子上,打到那些嘶吼个不停的贵族的脸蛋上,甚至打肿了他们的面颊,这些人才稍稍学会在烟尘和乱石中闭嘴。
昆仲闭眼,倒地。
安妮没有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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