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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是三月末。波津子忽然接到旅游公司的电话,说两周后抵达的美国游客中,有一位妇人希望能请她做翻译兼导游。妇人自称是波津子以前接待过的里弗斯夫妇的朋友,里弗斯夫妇显然极力向这位朋友推荐了波津子。
波津子记得里弗斯夫妇。里弗斯先生是波士顿的律师,也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里弗斯夫人则是位知性且温和的妻子,她印象深刻。为他们做导游是在自己再婚前一年,记得夫妇俩回国后,他们还曾通过一次信。
马萨诸塞州的州府波士顿历史悠久,现在还留有英国本土的语言和习俗。肯尼迪家族就出身于此,很多律师、学者等文化阶层都居住在这里。里弗斯夫妇说话也是一口英式表达和发音,像英国人一般彬彬有礼。他们那种古典的风格给波津子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印象,她当然忘不了。
相隔许多年后,波津子又动了心。既然是里弗斯夫妇的朋友,自然也一定是位富有知性的美国妇人。同这位妇人相处几日,也会给自己单调的生活带来些许变化,在这个意义上,也是件愉快的事情。只是,对方的请求中包含一个条件,她无法当即回复,因此在电话里说她需要考虑一天。
山根结束诊疗后回到家,波津子对他说了今天旅行社的请求。当时,丈夫一定是看到了她脸上久违的光彩,所以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但是,有点儿麻烦的是那位妇人除了东京,还想去日光和京都,问能不能麻烦波津子跟着一起去。当然旅费、住宿费、杂费等一切由公司承担,不是问题,可是就算仅仅是日光和京都,也要离开家四天三夜。“这很麻烦。”波津子说。尽管如此,她的脸上却难掩想去的冲动。
“你以前有过这种旅行吗?”丈夫问。波津子做了详细的解释。如果游客只是一位单独的妇人时,无论去哪儿她当然都不会和对方分开,住的酒店也会是同一家。尤其这次的妇人是里弗斯夫妇的朋友,一定也是位不错人家的夫人,就像那对夫妇一样,浑身散发着美国文化阶层妇人的特有魅力。波津子向来和丈夫说话都提不起兴致,但此时或许心里想说服丈夫,多少在迎合着他说话。
山根当即同意了,说你去散散心,挺好的,因此积极劝波津子去。波津子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虽然以前也常道谢,但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尽管如此,她表面上对丈夫也没有表露出多么欢喜,反倒一脸不情愿。她已经习惯对丈夫这样了。
第二天清晨,波津子给旅行社打电话告知自己已经同意对方的请求。负责人说:“那位妇人计划两周后,也就是4月7日下午抵达羽田,到达后马上入住首都大饭店,所以你到时候直接去酒店等吧。这位马弗尔·布劳顿夫人三十二岁,来自波士顿,我们暂时就知道这些。”
然而等到4月6日上午11点,山根诊所里的一名护士忽然来找波津子,说诊室里来了位美国妇人,由于听不懂她说什么,所以山根医生想请她过去听一下。
波津子心下一惊,以为布劳顿夫人提前一天到了,竟然还找到自己家来了,但这当然是错觉。坐在治疗椅上、系着白色口腔围巾的,是位红头发、圆脸盘的二十八九岁的美国妇人。
看到波津子进来,妇人画着蓝色眼线的大眼睛朝她脉脉传语。戴着口罩的山根在女人面前站起身时,明显面露疑惑。治疗椅上方的灯光明晃晃地照着患者的大下巴和鲜红的嘴唇。
“这位妇人呢,说想要治牙,但我看她没有龋齿。你帮我听一下她在说什么。”丈夫说。护士们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
波津子转向笑脸盈盈的美国妇人,那是张营养充沛的脸,听到波津子的英语对方登时瞪大了眼睛。
“我这颗牙有些疼,一定是有蛀牙了,请帮我处理一下。”患者张开嘴巴,涂着红色指甲的小指指向里面。是美国南部口音。
“怎么检查也没发现蛀牙的存在,勉强说的话,里面只是有颗牙的牙根稍微弱一些而已。”山根眉头紧蹙。他清爽、微卷的头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
波津子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妇人,妇人嫣然一笑说道:“但是很疼。”在波津子看来,那因微笑露出的皓齿上,明显带着健康的光泽。
“会不会是牙槽脓肿呢?”波津子问了丈夫外行话。
“不是。”丈夫明确回答。
“医生说你的牙没有任何问题。你感到的疼,会不会只是一种心理作用?”波津子对妇人说。
“不是。真的很疼。我现在住在一个小城市,因为觉得那里的牙医信不过,所以特意跑来东京。听说东京的牙医很优秀。”妇人的大嘴唇忙个不停。
“您住在什么地方?”
“R市。那里有一家工厂,我丈夫在那儿的研究所做工程师。”
波津子也听说过那家工厂,很有名气,它的研究所拥有全世界最尖端的电子科学,很多美国工程师都和家人一起定居在这里。R市在东京西面,距离东京约有100公里。
“就算是东京的牙医,也没办法治疗根本没坏的牙齿。”丈夫口罩外的眼睛透着苦笑。
“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简单应付一下,让她满意吧。”波津子对丈夫说。他一脸为难地看看妇人,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
“她说就是为了治牙才特意来东京的,需要几天都可以,希望得到充分的治疗。”
“特意呀。可是她的牙明明没有问题,要是为了美,弄成金牙倒是可以。可外国女人应该不喜欢金牙。”
“您想在哪颗牙上弄点儿修饰吗?”波津子转头对妇人说。
她为难似的想了一下,说想在不醒目的地方做一下。山根于是决定给她那颗略微松动的牙齿里侧做一下加固。
“大概需要几天呢?”红头发女人问。丈夫回答说有五六天足够了。
“为此会把那颗牙多少磨去一些。”波津子转述了丈夫的话。
“哦,就这么办吧。花多长时间都没关系。”
没有迫切需要却坚持要求治牙,同日本患者相比,这位美国女人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说起来,刚才她一直说牙痛,此刻却像是若无其事一般绝口不提,也让人莫名其妙。
“医生问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呢?”
“可以明天吗?其实我约好了今天要去朋友家,时间快来不及了。明天我会在您指定的时间来。”新患者说道。
“可以的。请您明天这个时候来吧。……能问下您的名字吗?”
“我叫吉恩·康威尔。19××年出生。现住址是R市,我最近几天住在东京的首都大饭店。我丈夫同事的夫人也有事来东京,我们是一起来的。”
波津子在诊疗簿上记录下她的名字,顺便写好就诊卡交给新患者。
“这卡片是看牙医的证明吗?”康威尔夫人看着就诊卡问波津子。
“嗯,是的。”
“谢谢,我会放好的。”她宝贝似的把卡片收进了拎包里。
康威尔夫人当然没有国民保险,所以波津子照常问她收了初诊费。她拿出一万日元付过初诊费,收好了找零。
“你的英语说得很地道。你去过英国或是美国吗?”康威尔夫人在诊室门口对波津子说。她衣着光鲜亮丽。
“没有,我还没去过国外。”
“那你说得相当不错啊。”
患者对波津子恭维了一番,然后欢欢喜喜地走了。 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