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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兴风作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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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拉德突然很尴尬,粗糙的脸上稍微有些发红。我吃惊地发现,他的一只耳朵上打有耳洞。我在想是什么样的背景让他如此成功。“是啊,这个嘛,”他说,第一次流露出他的苏格兰口音,“还说不定,但是我想……”他透过港口看了看码头上的繁忙景象,然后又看了看船长的酒杯——里面的酒已被船长三口喝干,而我们都只是小口地呷着。“唔,我是说,波蒂斯,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船舱?我想和我侄子、侄媳妇商量点事情。听声音,船尾货仓里的吊货网好像有些问题。”杰拉德补充的这个充满心机的消息,足够让船长像一只冲锋的野猪那样冲出去,沙哑且大声说着西班牙语和法语混杂的土话。很庆幸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杰拉德熟练地走到门边,在船长那巨大的体形后面把门紧紧关上,让外面的噪声变低了许多。他走回船长的小桌边,讲究礼仪地给我们的杯子里倒满酒,看了看詹米,又看了看我,然后又意味深长地微笑。“我提这个要求有些草率,”他说,“但这个好船长有点不听我的指挥。是这样的……”他举起酒杯,海港上反射过来的淡淡微光闪耀在白兰地里,在船舱里的铜饰件上反射出摇曳的光芒。“我需要一个人。”他把酒杯朝詹米那边倾斜,然后端到嘴边喝了一口,“一个好人。”他放低酒杯,然后补充道。“你看,我亲爱的,”他朝我点头,“我有机会在摩泽尔地区投资一家新酒厂。但是投资的规模太大,我不放心把它托付给下属。我要亲自选场地,还得就它们的发展提意见。这项任务得花好几个月。”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酒杯,轻轻地摇晃杯中棕色的芳香液体,让它的香味弥漫在船舱里。我只是呷了几口,却开始感到有点头晕。这种头晕更多是因为激动,而不是因为喝酒。

  “这个机会不容错过,”杰拉德说,“而且还有可能与罗纳河边上的几家酒厂合作,它们酿的酒很不错,但是在巴黎相对少见。天哪,那些贵族买它们的酒将会像是在夏天买雪花一样!”他那双精明的黑眼睛里,短暂地闪耀过贪婪的幻想,然后这双眼睛又充满幽默地看着我。

  “但是……”他说。

  “但是,”我替他把话说完,“你不能完全不管这边的生意。”

  “才貌双全啊!恭喜你,侄儿。”他干净利落地朝詹米偏了偏头,幽默且赞同地抬起一只眉毛。“我承认我之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着,把杯子放在小桌上,感觉像是为了谈论正经事而把社交上的轻浮收起来,“但是,当你从圣安妮修道院写信来,说你们打算去巴黎时……”他犹豫片刻,然后对詹米笑了笑,双手有些奇怪地轻微颤抖。

  “伙计,我知道你……”他朝詹米点点头,“有算术头脑,所以我觉得你写信来真是天意。不过,我觉得我们或许应该见面叙叙旧,然后我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提议。”

  你是说你最好看看我有多体面吧,我挖苦地想,却朝他笑了笑。我看到詹米的眼神,他的一只眉毛向上扬着。这周我们可得到不少提议。对于一个被剥夺财产的逃犯和一个不可靠的英格兰间谍来说,需要我们服务的人似乎不少。

  杰拉德的提议很慷慨:詹米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替他管理法国这边的生意,作为回报,他会给詹米薪水,还会把他在巴黎的城市住宅全盘交给我们使用。

  关于住宅的事情,詹米试着回绝,但杰拉德说:“不客气,不客气。”他用手指按着鼻子末端,迷人地对我咧嘴笑着。“侄儿,做葡萄酒生意的,有个美丽的女主人主办晚宴聚会,将是个不小的财富。如果让顾客先品尝,你都不知道你能卖出多少酒。”他坚决地摇摇头,“不,如果你妻子愿意不嫌麻烦地款待顾客的话,也算是帮我的大忙啊。”

  想到为巴黎的上流社会举办晚宴,我其实有些胆怯。詹米看着我,抬起眉毛表示询问,但我鼓起勇气微笑,然后点头同意。这个提议不错,如果詹米觉得能够接管进口业务,我至少也可以安排晚宴,温习我那轻松活泼的法语口语。

  “没问题。”我低声说,但杰拉德没把我的同意当回事,而是继续说话,用那双热切的黑色眼睛盯着詹米。

  “那么,我想你或许需要一座住宅,方便你处理那些让你到巴黎去的事情。”

  詹米含糊地微笑,杰拉德见状也短暂地大声笑了笑,然后端起他的白兰地杯。我们每人也都有一杯水,用来漱掉喝酒后的酒味。他用另外一只手把其中一杯水挪到了身前。

  “来,干杯!”他欢呼道,“敬我们的合作,侄儿……也敬国王陛下!”他举起白兰地杯子致敬,然后夸张地从水杯上端过,送到嘴边。

  我诧异地看着他们的奇怪行为,但是这对詹米来说显然意味着什么,因为他对杰拉德微笑,然后也把杯子端到水杯上绕了一次。

  “敬国王陛下。”他重复道。然后,他看见我迷惑地盯着他,于是笑着解释:“敬海水那边的国王,外乡人。”

  “噢?”我说,然后才慢慢领悟,“噢!”海水那边的国王,也就是詹姆斯国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大家都突然想看到詹米和我在巴黎站稳脚跟,否则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不可能的巧合。

  如果杰拉德也是詹姆斯党人,那么他与亚历山大院长的通信就有可能更加机密。詹米写信告诉杰拉德我们抵达勒阿弗尔时,亚历山大或许也写信给杰拉德说明了詹姆斯国王的委任情况。如果我们去巴黎任职刚好与杰拉德自己的计划一致,那就更好了。突然理解了詹姆斯党网络的复杂之处,我也举杯敬海水那边的国王,敬我们与杰拉德的合作关系。

  杰拉德与詹米坐下来讨论生意,很快就交头接耳,埋头翻阅沾有墨迹的纸张,它们明显是装货单。狭小的船舱里弥漫着烟草味、白兰地味和水手的臭味,我又开始感到有些反胃。看他们暂时不需要我帮忙,我就安静地站起来,朝外面的甲板走去。

  船尾货舱边上还有人在争吵,我注意避开他们,然后穿过相互缠绕的绳索,绕过我猜测是系索栓的东西,来到船头上一个安静的地方,在这里我能一览整个海港。

  我坐到栏杆边上的一个箱子上,享受着咸咸的微风,以及船只和海港的那种混杂着焦油味和鱼腥味的气味。气温仍然很低,但我把披风紧紧围在身上,也能感到足够温暖。船被潮涌抬起,缓缓摆动着。我能看到附近码头桩子上的海藻被潮水冲起来,扭曲地摆动着,遮挡住它们中间那些亮闪闪的黑色贻贝。

  想到贻贝,我就想起了前一晚吃的黄油蒸贻贝,然后突然觉得饿了。怀孕带来的荒诞差别,似乎让我总能意识到我的消化状态;如果我不呕吐,我就会觉得饥肠辘辘。想到食物,我就会想到菜单,然后又想到杰拉德提到的设宴招待客人。宴会,呃?拯救苏格兰的任务以这种方式开始有些奇怪,但是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

  至少,如果查尔斯·斯图亚特坐在我对面用餐,我还可以照看一下他。想着我便自顾自地笑了。如果他表现出想找船去苏格兰,或许我还能偷偷往他的汤里放些什么。

  毕竟,那或许并没有那么搞笑。这让我想起吉莉丝·邓肯,我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了。作为克兰斯穆尔村检察官的妻子,她通过在宴会上往食物里滴液体氰化物谋杀了她丈夫,随后不久便被指控为女巫。我和她一起时她被抓捕,而我自己也被抓去审判,后来还是詹米将我从审判中救出来的。我们被关在又冷又黑的贼坑里好几天的记忆还特别清晰,海风似乎突然变得特别凛冽。

  我颤抖了一下,但不全是因为寒冷。想到吉莉丝·邓肯,我就会不寒而栗,这与其说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倒不如说是因为她曾经的身份。她也是詹姆斯党人。她对斯图亚特复辟事业的支持可谓疯狂。更糟糕的是,她和我一样,都是通过巨石穿越回去的。

  我不知道她穿越到过去是和我一样是偶然,还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她确切来自何处,但我对她的最后印象——喊叫着抗拒那些判她火刑的法官——是她这个高个儿、漂亮的女人。她把手伸得很高,露出那个能说明问题的圆形疫苗疤痕。我不自觉地伸手到舒适的披风下,摸索自己手臂上那一小块变硬了的皮肤,摸到它时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隔壁码头发生一阵骚乱,打断了这些不开心的回忆。一艘船的步桥上聚集了许多人,有人在喊叫,有人在推搡。不是打架。我用手遮住光线,朝那群人看去,但是看不到人打斗。相反,有人似乎努力在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朝着步桥上面大仓库的门走去。但是,人群似乎很固执地阻挡着,就像潮水一样,在每次被推开后很快就又涌回去。

  詹米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杰拉德紧随着他,眯眼看着下面的混乱场景。我太专注于下面的吵闹,并未听到他们走上来。

  “怎么回事儿?”船只在脚下摇晃得越发厉害,我站着向后倚靠詹米,以便让自己站稳。靠他很近的时候,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在旅馆洗了澡,闻上去既干净又温暖,还带着一丝阳光和尘土的味道。嗅觉变得灵敏,显然也是怀孕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即使在臭气冲天的海港里,我也能闻出他的味道,就好像你能在吵闹的环境里听见邻近的低沉声音一样。

  “不知道,看上去是和另外那条船有些纷争。”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肘,让我站得更稳。杰拉德转过身,用粗犷的法语厉声给边上的水手下命令。那个水手跳过栏杆,抓着一根绳索朝步桥滑去,黑色的辫子吊在空中,直指水面。我们站在甲板上看着,他戳了戳另外一个水手的肋骨,后者手舞足蹈地给了他一个答案。

  杰拉德皱着眉头,扎辫子的水手从挤满人的步桥上攀爬回来。他用同样粗犷的法语对杰拉德说了些什么,他说得太快,我并没有听懂。在说了几句话后,杰拉德突然转身,走过来站到我身边,用干瘦的双手抓着栏杆。“他说巴塔哥尼亚号上有人生病了。”

  “什么样的病?”我来的时候没有想到把药箱带上,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我很好奇。

  杰拉德看上去有些担心和不悦。“他们担心是天花,但不确定。已经通知城市巡查官和港务部长了。”

  “要不我去看看吧?”我提议说,“至少我或许能看出是不是传染病。”

  杰拉德那浅显的眉毛被遮在黑色的平直刘海下,詹米看上去有些尴尬。

  “堂叔,我妻子是位名医,”他解释道,却转身朝我摇头,“别去,外乡人,不安全。”

  我能清楚地看到巴塔哥尼亚号的步桥,那堆人群突然推搡着、踩着各自的脚趾向后退。两个水手从甲板上走下去,两人拉着一匹帆布当作担架。他们用白色帆布抬着人,帆布中间被压得下垂。一只裸露的、被太阳晒黑的手臂懒洋洋地吊在那个简易担架上。

  那两个水手用布条罩住口鼻,把头扭向担架的另一侧,相互吼叫后快速地把头扭回去,就这样抬着那人走在破裂的木板上。他们穿过好奇的人群,消失在附近的仓库里。

  我快速做出决定,转身走向亚丽安娜号船尾的步桥。

  “别担心,”我回头对詹米说,“如果是天花,那么我是不会被感染的。”有个水手听见我的话,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但我只是朝他笑了笑,然后轻快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人群现在安静下来,不再来回推搡,所以要从这群窃窃私语的水手中穿过并不困难。我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许多都皱着眉头,或者表现得很惊讶。那是个废弃的仓库,昏暗宽阔的空间里,没有大捆的东西,也没有酒桶,却仍然弥漫着锯木、熏肉和鱼肉的气味,很容易与其他许多气味分别开来。

  那个病人被匆匆忙忙地扔在门边,放在一堆废弃的包装草料上。我进去时,护理他的那个人从我身边擦过,急急忙忙地逃了出去。我谨慎地靠近他,在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住。他因为发烧而满脸通红,他的皮肤则是奇怪的深红色,长着密密麻麻的疱疹。他呻吟着,不安分地摆着头,干裂的嘴巴似乎是在寻找水喝。

  “给我些水。”我对边上的一位水手说。那个矮壮的水手,胡须编成许多条装饰性的尖辫子,只是盯着我,好像刚才对他说话的是条鱼。我不耐烦地转过身,跪到那个病人身边,解开他肮脏的衣服。他散发着恶臭,或许就是因为他浑身太脏,所以人们才让他肮脏地躺着,连他的同伴都不敢去碰他。他的手臂相对干净些,但是他的胸部和腹部都长满了疱疹,而且他的皮肤摸上去火辣辣的。

  在我给病人检查时,詹米和杰拉德也进来了。跟着他们的,是一个穿着金饰官员服装、长得像梨子的小个儿男人,还有其他两个人,一个从穿着来看应该是贵族或富裕中产阶级,另外那个是干瘦的高个子,从肤色来看显然是个水手,大概是那艘感染了天花——如果是天花的话——的船的船长。

  看上去就是天花。在我还是孩子时,我那位著名考古学家叔叔兰姆,带我去过世界上很多未开化的地方,在那些地方我见过很多次天花。天花影响到肾时,病人会尿血,但这个家伙并没有,但是他有天花的所有典型症状。

  “恐怕就是天花。”我说。

  巴塔哥尼亚号的船长突然痛苦地哭喊起来,朝我走过来。他面容扭曲,抬起手似乎是要打我。

  “不!”他喊道,“蠢女人!婊子!没有脑子的女人!你想毁了我吗……”

  詹米掐住他的喉咙,他最后的那个字被打断成咯咯声。詹米的另一只手紧紧拧着他衣服的正面,把他提起来踮着脚。

  “先生,我希望你能尊重地称呼我的妻子。”詹米很温和地说。船长脸色铁青,努力急促地点了点头,然后才被詹米放下来。他喘息着后退一步,抚摸着喉咙侧身走到同伴背后,似乎是在寻求庇护。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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