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爱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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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迟了。”我低头看着摊在膝盖上的双手说。天色暗下来,快要下雨了,但我的两枚结婚戒指,一金一银,仍然在逐渐暗淡的光线里散发着光芒。在和詹米结婚后,我并没有把弗兰克的金戒指从左手上取下来,而是把詹米的银戒指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在詹米给我戴上那枚戒指后的二十多年里,我每天都把它戴在那里。
“我爱弗兰克,”我安静地说,眼睛并没有看着布丽,“我很爱他。但是在那个时候,詹米就是我的心,我的生命。我不能离开他,不能。”我说着,突然抬头,恳求地看着布丽。她反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又埋头看着,然后继续说:“他把我带回他家,他家叫作拉里堡,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又闭上眼睛,不去看布丽安娜脸上的神情,然后又故意回忆起图瓦拉赫的庄园——拉里堡——以及住在那里的人们。那是个美丽的苏格兰高地农场,长着林立的树木,流淌着潺潺的溪流,甚至还有一些在苏格兰高地不常见的肥沃土地。那是个美丽、宁静的地方,封闭在某个山口之上的高高山岭中间,而这些山岭隔绝了那些反复出现、折磨着苏格兰高地的纷争。但即使是拉里堡,最终也只是个暂时的庇护所。
“詹米是个逃犯,”我说,闭着眼睛看到了英格兰人在他背上留下的鞭打伤疤,就像一张烙印在背上的由白色细线组成的网,“官方在通缉他。他家的一个佃户背叛了他,向英格兰人告发了他。他被英格兰人抓住,送到温特沃思监狱去——要绞死他。”
罗杰低沉地长吁了口气。
“那个鬼地方,”他评论说,“你亲眼见过吗?围墙肯定有十英尺厚。”
我睁开眼睛。“有那么厚,”我苦笑着说,“我进去过。但是,再厚的围墙也有门。”我隐约感到当时让我走进温特沃思监狱寻找爱人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如果我能去监狱救你,我在心底对詹米说,我也能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但是,帮帮我,你这个该死的大个子苏格兰人,帮帮我!
“我去把他救出来了,”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救出来时他已经只有半条命了。杰克·兰德尔下令把他绞死在监狱里。”我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些画面,我不想回忆它们,但它们就是不停地涌现出来——赤身裸体、浑身血污的詹米,躺在庇护他的埃尔德里奇庄园的地上。
在我把他手上的断骨接回去,然后给他清洗伤口时,他对我说:“我不会让他们把我抓回去,萨森纳赫。”他一开始就叫我“萨森纳赫”,这个词在盖尔语里是外乡人、英格兰人的意思。他这么称呼我,最先是出于玩笑,后来是出于爱意。
在一个叫默塔的小个子弗雷泽族人的帮助下,我没有让他们找到他。我带他穿过英吉利海峡,去了法国,在博普雷圣安妮修道院避难。他有个姓弗雷泽的叔叔就是这家修道院的院长。但是,安全地在那里住下来后,我发现拯救了他的生命并不意味着我完成了任务。
兰德尔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里,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疤,就像鞭子在他背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一样。我至今还不确定,在召唤出他内心深处的恶魔,并与之搏斗时,我到底做了什么;谈及治愈病人时,医药和魔法之间鲜有差别。
我仍然能感受到那块撞伤我的石头的冰冷和坚硬,感受到我从他体内激发出来的那种狂怒的力量,感受到那双掐着我脖子的手,感受到那个在黑暗中追杀我的燃烧着的怪物。
“但我确实治好了他,”我轻声说,“他回到了我身边。”
布丽安娜慢慢地反复摇着头,她很迷惑,但心中却有种我特别熟悉的顽固。“姓格雷厄姆的很傻,姓坎贝尔的是骗子,姓麦肯锡的迷人而狡猾,而姓弗雷泽的很顽固。”詹米在给我总结各个氏族的特点时,曾经这样说。他说的也不算错,姓弗雷泽的人,不只是他,还包括布丽,都特别顽固。
“我不信。”她断然说道。她坐得更直,仔细地打量着我。“你可能是想卡洛登的那些人想得太多了,”她说,“毕竟你最近压力很大,或者爸爸的去世……”
“弗兰克不是你父亲。”我直言道。
“他是!”她立即回答道,速度之快让我们俩都很吃惊。
当时,医生坚决认为“逼我接受现实”(这是其中一位医生的原话)会伤害到胎儿,弗兰克最终接受了医生的说法。他们在走廊里低声交谈了许多次——偶尔也有争吵——但他最终放弃了向我询问真相,而身体虚弱且带有心伤的我,则放弃把真相告诉他。
这次,我不会再放弃。
“二十年前,你出生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弗兰克,”我说,“我试着离开他,但他不想我走。他是爱你的。”我看着布丽安娜,声音柔和了下来,“他没法相信事情的真相,但是他当然知道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让我在他活着时不要告诉你——让他做你唯一的父亲。在他死后,他说,告不告诉你则取决于我。”我吞了一口唾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我答应了他,”我说,“因为他爱你。但是现在弗兰克已经去世了,你有权知道你是谁了。”
“如果你不信,”我说,“那就去国家肖像馆看看,那里有一张艾伦·麦肯锡的肖像。她是詹米的母亲,画像上的她戴着这个。”我伸手抚摸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那是一串从苏格兰河流中采集来的巴洛克淡水珍珠,与它们串在一起的,还有一些穿有环孔的圆形金徽章。“这是结婚那天詹米给我的。”
我看着布丽安娜,她坐得僵硬、笔直,脸上的表情明显在抗议。
“去的时候带个化妆镜,”我说,“仔细看看那幅肖像,然后再照照镜子。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你长得特别像你祖母。”
罗杰像初次见面一样看着布丽安娜。他看看布丽安娜,又回头看看我,似乎是在下定决心,然后挺直身子,从沙发上的布丽安娜身边站起来。
“我这里有些东西该给你看看。”他坚定地说。他快步走到牧师那张古老的卷盖式办公桌边上,从信件格里拉出一捆用橡皮筋捆着的发黄剪报。
他把剪报递给布丽安娜,然后说:“读的时候看看日期。”
他并没有坐下,而是转身用一种专注、客观的眼神看着我,那是一种受过客观训练的学者的眼神。他还是不相信,但他的想象力让他有些怀疑。
“一七四三年,”他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并觉得不可思议般地摇摇头,“我以为是一九四五年你在这里遇到的某个男人。天哪,我真没有想到——呃,天哪,谁会想到呢?”
我很惊讶:“你知道?关于布丽安娜父亲的事情?”
他朝着布丽安娜手上的剪报点了点头。布丽安娜还没有看它们,而是有些迷惑、生气地盯着罗杰。我能看到她双眼里聚集起风暴,我想罗杰也能看到。他匆忙把视线从布丽安娜身上移开,然后转身问我:“那么,你给我的那个名单上的人,那些参加卡洛登战役的人,你认识他们?”
我放松了些,即使只放松了一点点。“是的,我认识他们。”东边响起沉闷的雷声,雨点拍打在书房一面的落地窗上。布丽安娜低头看着剪报,两侧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只留出了红得鲜明的鼻尖。詹米在发怒或者生气时,身体就会发红。看到姓弗雷泽的人快要发飙,这种场景我再熟悉不过了。
“然后你还去了法国。”罗杰似乎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仍然在仔细打量我。他那种震惊的神情慢慢变成了猜测,然后变成了某种激动。“你不会知道……”
“是的,我知道。”我告诉他,“所以我们才会去巴黎,我给詹米讲了卡洛登的事情,讲了在一七四五年会发生什么。我们去巴黎,尝试阻止查尔斯·斯图亚特。”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