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兴风作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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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米皱起眉头,把桌上的一杯酒推到我面前。“他能,他认为能够悄无声息地处理这件事。天哪,外乡人,你差不多毁了他一年的收入啊!他看上去可不像是那种能够坦然面对这种损失的人。如果你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告诉港务部长那是天花,那么他靠私下贿赂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不然,你觉得杰拉德为什么会那么迅速地把我们带上来呢?为了喝好酒吗?”
我的嘴唇僵硬了,似乎我真的从那个酒罐里喝了许多类似硫酸的葡萄酒。
“你是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他坐回椅子里,然后点点头。“你现在明白了,”他慈祥地说,“我不觉得杰拉德想警告你。他刚才出去,应该是去安排人保护我们,也是去看看他的船员。他应该很安全,大家都认识他,而且他的船员和装卸工人都在外面。”
我摩擦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壁炉里燃着熊熊火焰,烟雾弥漫的房间里足够温暖,我却感到寒冷。“关于圣热尔曼伯爵会做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完全不怀疑詹米——我还很清楚地记得伯爵在仓库里盯着我时的那种恶意眼神——但我就是想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詹米呷了一口酒,然后又苦着脸把酒杯放下。“首先,他的残酷,还有其他方面,可都是出了名的。我在巴黎生活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事,但幸运的是我从没有与他有过冲突。另外,杰拉德昨天费口舌警告过我不要得罪这个人,他是杰拉德在巴黎的主要竞争对手。”
我把手肘放在破烂的桌子上,然后把下巴撑在手掌里。“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是不是?”我沮丧地说,“把你做生意的好基础毁了。”
他笑了,然后站起来走到我身后,弯腰把我抱在怀里。他突然跟我说这些,让我感到很紧张,但是现在感受到他在身后的力量和身体,我感觉好了许多。他在我头顶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别担心,外乡人,”他说,“我自己能处理好,而且我还能照顾你,你也要让我照顾。”他的声音带着微笑,但也带着疑问。
我点点头,把头向后仰着,靠在他的胸上。“我会让你照顾的,”我说,“勒阿弗尔的市民得承担感染天花的风险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杰拉德才回来。他耳朵冻得通红,但总算是活着回来的,毫发未损。看到他回来我很高兴。
“没事儿,”他眉开眼笑地说,“船上只有坏血病、普通腹泻和感冒而已,没有天花。”他搓着双手,环视着房间,“晚饭呢?”
他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不过看上去很开心和自信。显然,应对那些靠刺杀来解决争端的竞争对手,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这太正常了,我愤世嫉俗地想,他毕竟是苏格兰人啊!
似乎是为了证实我的这个观点,杰拉德点了餐,还派人去仓库取来一瓶上好的葡萄酒。饭后,他坐下来与詹米愉快地讨论如何对付法国商人。
“强盗,”他说,“他们这些人只要盯上你,很快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都是些下流的窃贼。千万不要信他们。交一半订金,收货时支付另一半,而且永远不要让贵族人士赊账。”
尽管杰拉德说他已经在楼下安排了两个人站岗,但我仍然有点紧张。晚饭过后,我坐到窗边,在那儿能看到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眺望窗外不可能有太大作用,我想,码头上的每个人在我看来都像刺客。
海港上空乌云密布,今晚又会下雪。收起来的船帆在越来越强的风中猛烈摇晃着,拍打在桅杆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几乎盖过了装卸工人的喊叫声。夕阳被黑压压的云层压进海水里,在片刻时间里整个海港都泛着暗淡的绿光。
天色越来越暗,码头上的熙熙攘攘逐渐消失,装卸工人推着手推车走上街道,消失在城市里,水手们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建筑物里,那些建筑物就和我所处的这栋差不多。但是,码头上还远算不上荒凉,时运不济的巴塔哥尼亚号边上还聚集着一小撮人。穿着某种制服的人在步桥下组成一条警戒线,无疑是阻止人上船或卸货。据杰拉德解释,身体健康的船员可以上岸,但除身上的衣服以外,他们不能从船上带任何东西下来。
“他们做得比荷兰人好些,”他挠着下巴上长出来的黑色胡楂儿,“如果该死的荷兰人发现某艘船只有某种瘟疫,那么他们会让水手裸着游上岸。”
“他们上岸后怎么解决衣服问题呢?”我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杰拉德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他们上岸后很快就会去找妓院,所以想来他们不需要……抱歉,亲爱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女士说话,于是补充道。
他用热心掩盖刚才那短暂的尴尬,起身走到我身边,看着窗外。“噢,”他说,“他们准备好烧船了。考虑到船上装着酒,他们最好先把船往海港外面拖得足够远。”
劫数难逃的巴塔哥尼亚号上已经系好了纤绳,许多由桨手划动的小船已经准备好,等待港务部长发号施令。部长的金色穗带在逐渐暗淡的光线里闪着几乎无法看见的微光。他大声喊叫,把手举到头顶,像打旗语一样缓慢地前后挥动。
划艇和桨帆船的船长响应了他的喊叫声。纤绳被逐渐拉紧,缓缓地从水里升上来。海港突然安静下来,海水从用大麻拧成的纤绳上泻下,发出能够听得见的哗哗水声。划艇上传来喊叫声,黑色的巨大巴塔哥尼亚号嘎吱作响,左右支索发出咯吱声,它颤动着转到风中,开始了它最后的短暂航行。
他们把巴塔哥尼亚号停在海港中间,足够远离其他船只。巴塔哥尼亚号的甲板已经用油浸湿,随着纤绳被撤下、桨帆船离开,港务部长的矮胖身影从他乘坐的那艘小船上站了起来。他弯下腰,把脑袋凑到另外一个坐着的人边上,然后又拿着明亮的火把站了起来。
他把手臂向后拉,身后的桨手向后倾斜身子躲开,然后他把火把扔了出去。火把是一根裹着油布的沉重木棍,它在空中翻滚着,火焰缩小成蓝色的光亮,最终落在围栏后面看不见了。港务部长没有等着看结果,而是立即坐下,疯狂地向桨手打着手势。桨手摇动双桨,小船开始快速地穿行在深色的海水上。
过了很久,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码头上的人群仍然站着不动,低声地说着话。在深色的窗玻璃上,我能看到詹米的苍白面容浮动在我的面容上面。窗玻璃很冰,我们的气息在上面很快形成雾气,然后我用披风的边沿去把雾气擦掉。
“看那儿。”詹米轻声说道。巴塔哥尼亚号的围栏后面蹿起火焰,一小条泛着蓝光的火焰。它静静地一跃,在浸泡过油的围栏上舞蹈起来。一面卷起的船帆被引燃,燎起了熊熊火焰。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后桅的左右支索就燃了起来,主帆支柱被烧得通透,主帆燃烧着掉了下来。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所有东西似乎都在片刻之间燃了起来。
“走,”杰拉德突然说,“下楼去。马上就要烧到货舱了,刚好是我们逃走的最好时机,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他说得没错。我们悄悄走出酒馆,两个人突然出现在杰拉德身边——那是他自己的船员,装备着手枪和铁笔——但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们的出现。大家都看着海港,在那里能看到巴塔哥尼亚号的上层结构已经变成熊熊火焰里的黑色框架。船上传来接连不断的炸裂声,就像机枪扫射一样,然后发生巨大的爆炸,无数火花和燃烧着的木材从船只的中心喷涌而出。
“我们走。”詹米抓着我的胳膊,我没有反抗。我们跟着杰拉德,在两个水手的保护下,悄悄地离开了码头。我们偷偷摸摸的,就好像那艘船是我们点燃的一样。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