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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人算不如天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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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清晨时,我的出血已经停止了。我特别小心翼翼地起了床,但是一切依然安好。不过,我显然不能再去天使医院工作,所以我派菲格斯给赫德嘉嬷嬷送去解释和致歉的便条。他回来时转达了赫德嘉嬷嬷的祷告和问候,还带回来一瓶微棕色的圣水。根据赫德嘉嬷嬷的便条,这瓶圣水十分受人尊敬,是由神婆制作来用于防止流产的。在用过弗雷先生的药膏后,我对于使用别人制作的药物十分疑虑,但是我仔细闻了闻,放心地知道这瓶圣水至少是纯植物制作的。

  在犹豫许久后,我喝了一勺。这种液体味苦,在我口中留下了难闻的味道,但是这种简单的做法——尽管我觉得不大可能有用——让我感觉好了些。现在,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房间里的躺椅上,阅读、打盹、做针线活,或者只是双手放在肚子上发呆。

  我一个人时就是这样。詹米在家时会花大部分时间陪我,谈谈当天的生意,或者讨论最新的詹姆斯党信函。詹姆斯国王显然得知了他儿子提议进行的波尔图葡萄酒投资,并且由衷地同意了这次投资,“……一次完美的计划,我觉得它肯定可以像我希望的那样,为你提供不少资金,让你在法国立足”。

  “这么说来,詹姆斯觉得这笔钱只是用来确立查尔斯的绅士身份,让他在这里能够立足,”我说道,“你觉得这可能是他的所有想法吗?路易斯今天下午过来了,她说查尔斯上周去见过她——坚持要见她,尽管她一开始拒绝接待。她说查尔斯因为某些事情而很激动,举止浮夸,但不愿意告诉她是什么事情,他只是神秘兮兮地不停暗示他即将要做什么大事。据路易斯说,查尔斯说那是‘一次伟大的生意’。这听起来不像是一次简单的波尔图酒投资,是吧?”

  “是的。”詹米想到这里,表情变得阴郁起来。

  “嗯,”我说,“综合来看,查尔斯很有可能并不只是打算用他做生意赚的钱在巴黎安定下来,成为正派的巴黎商人。”

  “如果要我投注,我也会倾盘赌他不只是那样打算的,”詹米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阻止他?”

  几天后,在经过大量讨论和听取许多无用建议后,答案出现了。默塔与我们同在卧室里,他从码头给我带来了几匹布。

  “他们说葡萄牙爆发了天花,”他说着,把那些昂贵的波纹绸扔到床上,就好像它们是一堆用过的粗麻布,“有艘从里斯本来的运铁船今天早上进港,港务部长和三个助手仔细检查了这艘船,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现。”看到我桌上的白兰地瓶,他用玻璃杯倒了半杯,然后像喝水那样,大口大口地喝掉。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喝酒,听到詹米惊呼,我才缓过神来。

  “天花?”

  “是的,”默塔在喝酒的间歇说道,“天花。”他又端起酒杯,继续有节奏地喝酒。

  “天花,”詹米自言自语道,“天花。”

  慢慢地,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眉间的皱纹也消失了。带着一脸深思熟虑的神情,他躺倒在椅子里面,双手钩着放到颈子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默塔,那张大嘴的一侧露出了一丝笑意。

  默塔既怀疑又特别顺从地看着这一幕。他喝干杯子里的酒,无动于衷地蹲坐到凳子上。詹米则猛地站起来,开始围着默塔绕圈,没腔没调地在齿间吹着口哨。

  “我想你是有主意了?”我说。

  “噢,是的,”他说道,然后开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噢,是的,我有主意了。”

  他转身对着我,双眼绽放着淘气和灵感的光芒。

  “你药箱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发烧,或者让人拉肚子,或者长水痘?”

  “嗯,有的,”我边思考边慢慢说道,“迷迭香,或者红辣椒。要让人拉肚子的话,当然还有鼠李。怎么了?”

  他看着默塔,灿烂地咧嘴笑了,然后因为脑中的想法而激动至极,伸手弄乱了默塔的头发,让它们像黑色的篱笆那样全都立了起来。默塔怒冲冲地盯着他,看上去特别像路易斯的那只宠物猴子。

  “听着,”詹米密谋似的朝我们低头,“如果圣热尔曼伯爵的船从葡萄牙带着天花回来呢?”

  我盯着他。“你疯了吗?”我礼貌地问,“如果它带着天花呢?”

  “如果有天花,”默塔插嘴道,“他们那些货就没了。按照法律,那些货将会被烧掉或者倒入海港。”他那双黑色的小眼睛里透露出好奇的微光,“你打算怎么做呢,伙计?”

  詹米的兴奋稍微降低了一些,尽管他的双眼里还闪耀着光芒。

  “好吧,”他承认道,“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但是可以这样开始……”

  我们通过好几天的讨论和调查,最终把计划确定了下来。使用鼠李来制造腹泻的方案,因为可操作性太低,所以不予考虑。然而,我在雷蒙师傅给我的草药里找到了不错的替代品。

  默塔带着装满迷迭香、荨麻汁和茜草根的袋子,将在周末出发去里斯本。到了里斯本,他要去水手酒馆里闲聊,找到圣热尔曼伯爵包租的那艘船,然后设法坐上这艘船,同时送信回来告诉我们船名和始发回巴黎的日期。

  我问詹米船长会不会觉得这种做法有猫腻,詹米回答道:“不会的,这种做法很常见,几乎所有货船都会搭载乘客,尽可能多地往甲板中间挤。默塔也有足够的钱给自己买个不错的位置,即使他要的是船长室。”他朝默塔摇了摇手指表示警告。

  “要船长室,听到了吗?我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带着草药,需要个人空间。如果你只买到底舱的吊床,我们也不希望有人看到你。”他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他的教父,“你有得体的衣服吗?如果你上船时穿得像个乞丐,他们在发现你毛皮袋里的东西前就会把你赶回海港。”

  “嗯。”默塔说道。他通常很少参与到讨论当中,但是他说的话总是有说服力,能够说到点上。“东西什么时候给我?”他问。

  我拿出一张写有说明和药量的纸。“两勺茜草玫瑰红,就是这个,”我轻轻敲了下那个装着暗粉红色液体的透明玻璃瓶,“在你计划显现出症状的前四个小时服下,然后每两个小时再服用一勺——我们不知道你需要持续服用多久。”

  我把第二个药瓶递给他。这个药瓶是绿色玻璃的,装着黑紫色液体。“这是迷迭香叶子的浓缩精华。它生效更快。在想显现出症状前半小时喝四分之一瓶,在半个小时内你就会开始发红。它失效很快,所以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你需要再次服用。”我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较小的药瓶,“只要‘发烧’到了晚期,就可以把荨麻汁抹到手臂上和脸上,然后就会长出水泡。你要把这张说明留着吗?”

  他坚决地摇摇头:“不用,我记得下来。比起忘记喝多少药来,这张纸被发现的风险更大。”他转身对着詹米。

  “伙计,你会在奥维多等这条船?”

  詹米点点头:“是的,它必定会在那里停靠,所有运酒的船都要在那里停靠补给淡水。如果它刚好不停,那么……”詹米耸了耸肩,“我会雇条船,争取赶上它。我只要在它抵达勒阿弗尔前登上它就没问题,但是最好是在它离西班牙海岸不远时登船。我不想多在海上待。”他用下巴朝默塔手里的瓶子指了指。

  “你最好等到见我上船后再吃药。如果没有证人,船长或许会选择简单的处理办法,在半夜把你扔下海。”

  詹米朝他皱着眉头。“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天花病人。幸运的话,他们不敢碰你,但是以防万一嘛……等着我在你旁边、船只离岸足够远时再吃药。”

  “嗯。”

  我来回看着他们俩。我们的计划虽然牵强,但也许可以生效。如果那艘船的船长相信有乘客感染了天花,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船驶入勒阿弗尔,否则按照法国的卫生规定,他的船会被销毁。而且,相对于必须分文未赚地带着货物返回里斯本,或者在奥维多等待两周并送信去巴黎,船长很有可能会将货物卖给刚好在船上的一位苏格兰富商。

  在这次伪装计划中,天花病人的演技尤为重要。詹米已经自愿当了试药的豚鼠,药物在他身上的效果很好。他的白皮肤在几分钟内就变成了暗红色,荨麻汁很快就让他身上长出水泡,这些水泡很容易被船上的医生或惊慌的船长误认为是天花。如果他们还有疑问,那么加了茜草玫瑰红的尿液绝对像是天花损伤到肾脏时的尿血。

  在看到草药的效果时,詹米不禁惊呼道:“天哪!”

  “噢,太好了!”我说道,从他身后看着他前面的白色陶瓷夜壶和里面的暗红色液体,“比我预料的要好。”

  “噢,是吗?那要多久才会失效?”詹米问道,同时很紧张地低头看着。

  “应该要几个小时,”我告诉他,“怎么了?觉得奇怪吗?”

  “准确来说不是奇怪,”他挠着身子说,“是有点痒。”

  “不是草药的缘故,”默塔冷酷地说,“这只是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的正常状况。”

  詹米朝他教父咧嘴笑了。“你还记得那么远的事情?”

  “小伙子,你出生之前很久的事情,或者你能想象到的时间点之前很久的事情,我都记得。”默塔摇着头说道。

  他现在把药瓶安放到毛皮袋里,有条不紊地用软皮革把每个药瓶包起来,防止被撞破。

  “我会尽快把船名和始发日期寄给你。我会在这个月内和你在西班牙见面。在那之前你能弄到钱?”

  詹米点点头:“噢,是的,应该在下个星期。”杰拉德的生意在詹米的管理下变得兴旺起来,但是现金储备不够在维持杰拉德府上其他开支的同时买下整艘船的波尔图酒。不过,詹米下过的象棋在多个方面带来了好处,显赫的银行家小迪韦尔内先生欣然给他父亲的朋友借了一大笔款。

  “真遗憾我们不能把那些酒运回巴黎,”詹米在我们做计划时说道,“但是圣热尔曼伯爵肯定会发现。想来我们尽量在西班牙找个掮客来卖酒——我在毕尔巴鄂认识一个好人。利润会比在法国低很多,捐税也比法国高,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是吧?”

  “向迪韦尔内还钱我还能接受,”我说,“说到借款,西尼奥雷·曼泽蒂会怎么处理他借给查尔斯·斯图亚特的钱呢?”

  “应该只能空想查尔斯还钱了,”詹米欢欣地说,“同时还要毁掉斯图亚特家族在大陆上所有银行家当中的声誉。”

  “对于可怜的老曼泽蒂来说似乎有点无情。”我说。

  “是啊,可是我的老奶奶经常说,不把鸡蛋打碎是做不成煎蛋卷的。”

  “你没有老奶奶。”我指出道。

  “是没有,”他承认道,“但是如果我有老奶奶,那么她就会这么说。”他把玩笑话暂时放下,“而且这对斯图亚特家族来说不太公平。其实,要是那些詹姆斯党领主知道了我正在做的事情,他们应该会说我那样做是叛变,而且他们这么说也没有错。”他用手揉了揉额头,然后摇了摇头。我看见了他那种顽皮之下的彻底的严肃。

  “我们别无选择,外乡人。如果你的预言没有错——我现在已经把生命都押在了上面——那么我们就得在查尔斯·斯图亚特的雄心和众多苏格兰人的性命之间做出选择。我不喜欢乔治国王——他悬赏要我的人头——但是我觉得我别无选择。”

  他像往常思考或沮丧时那样,皱起眉头,用手从头发里面抓过。“如果查尔斯有成功的机会……我们的选择或许会有所不同。冒险从事一项光荣的事业……但你学到的历史说他不会成功,而且我必须要说,就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你的预言很有可能是对的。承担风险的是我的人民和家人,如果用一位银行家的金钱来换他们的生命,那么与其说这是牺牲,倒不如说是我的荣誉。”

  他既幽默又绝望地耸了耸肩。“所以,我从偷取王子殿下的信函,进展到抢劫银行和在公海劫掠,而且我似乎只能这样做。”

  他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紧握在一起放在桌上的双手,然后转头对我微笑起来。

  “我小的时候一直想当海盗,”他说,“可惜没法佩戴海盗的短弯刀了。”

  我躺在床上思考,脑袋和肩膀下面垫着枕头,双手轻轻抱着肚子。自上次惊险以来,我就很少出血,感觉也还不错。但是,这个阶段的各种出血都会让人惊慌。我在想,在詹米去西班牙期间我出现什么紧急状况会怎么样,但是担心也没有什么用。他必须去西班牙,那船葡萄酒太过重要,容不得个人问题去干扰。如果一切顺利,詹米能够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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