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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实用的职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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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个子是谁?”我好奇地问詹米。这个人刚才正慢慢地从德罗昂府上会客厅中的一群群宾客中间穿过。他会停下片刻,批判性地扫视着人群,然后要么耸耸干瘦的肩膀,继续前进;要么突然走近某个男人或女人,给别人展示什么东西,然后发号施令。无论他在做什么,他的行为似乎都带来了不少欢闹。

  詹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身穿灰色哔叽衣服的干瘦小个子就看到了我们,面露喜色,然后冲到詹米面前,就像一只捕食的小鸟降落在一只惊慌的大兔子上。

  “唱歌。”他要求道。

  “呃?”詹米惊讶地眨着眼俯视着他。

  “我说‘唱歌’。”他耐心地说,然后赞赏地戳着詹米的胸膛,“有这么响当当的胸腔,音量应该很不错。”

  “噢,他的音量确实不错,”我愉悦地说,“他起床的时候,你隔三个街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詹米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那个小个子正围着他转,衡量着他背部的宽度,像啄木鸟品尝春天的树木一样拍着他。

  “我不会唱歌。”他抗议道。

  “胡说,胡说。你当然会唱歌,而且还是漂亮、深沉的男中音。”小个子赞赏地咕哝道,“好极了!我们就要男中音。来,我给你些帮助,试着匹配这个音调。”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音叉,在柱子上灵巧地撞了一下,然后放到詹米的左耳边上。

  詹米朝天上转动眼珠,但是他耸耸肩,热情地唱了一个调子。小个子像是被枪击一样往后跳了一步。“不。”他不敢相信地说。

  “没错,”我赞同说,“看吧,他说得没错,他不会唱歌。”

  小个子谴责地眯眼看着詹米,然后又敲了敲音叉,然后又表示邀请地伸出去。“再来,”他哄着说,“听这个,然后唱出同样的声音。”

  詹米仍然很耐心,仔细地听着A字形音叉,然后又唱了出来,音调恰好在降E调和升D调之间。

  “不可能,”小个子说道,看上去不再抱任何幻想,“就算是故意唱,也没人能唱得这么不协调啊。”

  “我就能。”詹米快乐地说,然后礼貌地朝小个子鞠躬。现在,我们身边开始聚集起几个好奇的旁观者。路易斯·德罗昂是个不错的女主人,她主持的沙龙吸引了巴黎上层社会中的精英。

  “没错,他就能。”我向小个子确认道,“你看,他不会辨别音高。”

  “是的,我明白了。”小个子说,看上去很沮丧,然后开始揣测地看着我。

  “我可不行!”我笑着说。

  “你肯定不会也不能辨别音高吧,夫人?”他两眼放光,朝我走过来,就像一条蛇朝着不能动弹的鸟爬行过去,晃动着的音叉就像毒蛇吐出的舌头。

  “等等,”我说,伸手示意他打住,“你是谁?”

  “这是约翰内斯·格斯特曼先生,外乡人。”詹米表情愉悦,又朝小个子鞠了个躬,“他是国王的声乐老师。格斯特曼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妻子,图瓦拉赫堡夫人。”我相信詹米认识宫里的每个人,无论这个人有多么无足轻重。

  约翰内斯·格斯特曼。嗯,难怪我在他的正式宫廷法语里听出了一丝口音。德国人?我想,或者是奥地利人?

  “我正在组一个即兴的小合唱团,”小个子声乐老师解释说,“嗓音不用被训练过,但是必须有力、真实。”他失望地看了詹米一眼,而詹米只是咧嘴笑了笑。他从格斯特曼手里接过音叉,然后朝我这边拿着表示询问。

  “噢,好吧。”我说道,然后唱了一声。不管我唱得怎样,我的嗓音都鼓励了格斯特曼先生,因为他收起音叉,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他的假发有点过大,点头时经常往前掉,现在就是这样。所以他随手把假发往后推,然后说:“好音调,夫人!真的特别好,特别好。你知道《蝴蝶》吗?”他哼了几个小节。

  “嗯,至少我听过,”我谨慎地说,“唔,我是说我听过它的旋律,我不知道歌词。”

  “噢!不难的,夫人,合唱很简单,就像这样……”声乐老师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我不可避免地被他往远处的房间拉去。房间里传来大键琴的音乐声,他的哼声在我耳朵里就像一只焦躁不安的大黄蜂。

  我无助地回头看了詹米一眼,他只是咧嘴笑了笑,举起他那杯冰糕表示告别,然后转身与财政部长的公子小迪韦尔内先生谈话。

  德罗昂家的宅邸——如果你能用“宅邸”这样的词来形容这种地方——被挂在后花园和门廊边上的灯笼照得通亮。格斯特曼拉着我穿过走廊时,我能看到用人们匆忙地进出着晚餐厅,为即将举行的晚宴铺桌布、摆银器。“沙龙”大多都是小范围的亲密聚会,但路易斯·德拉图尔·德罗昂王妃是个豪爽、开朗的人。

  我在一周前的晚宴上见过德罗昂王妃,发现她有些让人惊奇。她身材丰腴,相貌极其普通。她长着圆脸,下巴娇小、丰满,蓝色的眼睛上没有睫毛,脸上的人造星形美人斑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这就是那个引诱查尔斯王子,让他无视礼节规定的女士?我想,在迎宾队列里行着屈膝礼。

  不过,她有种生机勃勃的气质,十分迷人,还长着柔软的漂亮红唇。实际上,嘴唇是她身上最生机勃勃的一部分。

  “我被你迷住了!”我被引见给她时,她抓着我的手惊呼道,“终于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我丈夫和父亲对图瓦拉赫堡主赞不绝口,可是关于他的漂亮妻子,他们却什么都没有说过。您的到来让我特别高兴,亲爱的,可爱的图瓦拉赫堡夫人——我必须称呼图瓦拉赫堡夫人吗?能不能就称呼您图瓦拉赫夫人?图瓦拉赫我还是记得住,即使它发音很奇怪,是苏格兰语吗?真好听!”

  其实,“图瓦拉赫”是指“面北之塔”,如果她想把我称作“面北夫人”,我也无所谓。结果,她很快就放弃记住“图瓦拉赫”这个词,后来就只称呼我为“我亲爱的克莱尔”了。

  路易斯就与合唱团一起在音乐房里,她从这个人面前跑到那个人面前,有说有笑。看见我时,她在裙摆的束缚下以最快速度向我跑来,平凡的脸上充满了活力。“我亲爱的克莱尔!”她呼喊着,残酷地把我从格斯特曼先生手里征用过去,“你来得正好!来,你得替我给这个愚笨的英格兰孩子说说。”

  那个“愚笨的英格兰孩子”其实很年轻,是一个不超过十五岁的女孩,留着黑色的长鬈发,脸颊因为害羞而通红,让我想起了鲜艳的罂粟花。其实,正是她的脸颊让我想起了她。在凡尔赛宫时,正好在亚历山大·兰德尔令人不安地出现前,我看过她一眼。

  “弗雷泽夫人也是英格兰人,”路易斯向女孩解释说,“她很快就能让你无拘无束。”然后她转过身,不停下来换气就直接向我解释:“她很害羞,你和她谈谈,劝她和我们一起唱歌。她的声音很优美,这点我能肯定。好了,孩子们,好好玩。”轻拍了一下女孩表示祝福后,她离开去了房间的另一边,呼喊着用花言巧语赞叹一位才到场的女士的礼服,停下来抚摸那个坐在大键琴边上的肥胖年轻人,还边和卡斯特罗蒂公爵闲聊,边用手指卷着她的长鬈发。

  “看着她让你很疲倦,不是吗?”我笑着用英语对那个女孩说。她的嘴唇上出现了隐约的微笑,然后她略微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话。我想这一切肯定特别让她惊慌。路易斯的宴会往往会让我头晕,而这个罂粟花小女孩可能刚离开教室。

  “我叫克莱尔·弗雷泽,”我说,“路易斯忘记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我停下来让她说话,但她并没有回复。她的脸更红了。她紧紧咬住嘴唇,两手握紧拳头,放在身体两边。她这个样子让我有点担心,但她最终鼓起了勇气开口说话。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像上绞刑架一样抬起下巴。

  “我……我叫……玛……玛……”她才开口说话,我就理解了她的沉默和害羞。她闭上眼睛,用力咬着嘴唇,然后睁开眼睛,勇敢地尝试说话。“玛……玛丽·霍金斯。”她最终说了出来。“我不……不唱歌。”她又反抗地说。

  如果我之前觉得她很有趣,那么我现在就被她迷住了。原来这就是西拉斯·霍金斯的侄女,准男爵的女儿,马利尼子爵的未婚妻!对这么年轻的女孩来说,男性的期待承担起来太过沉重。我扫视四周,看看马利尼子爵是否在场,然后很宽慰地发现他不在。

  “别担心,”我说着,走到她面前,挡住不让她看见音乐房里来来往往的人,“你要是不想,你也可以不说话,但是你或许可以试试唱歌,”我说,突然想到一个点子,“我曾经认识一位专治口吃的医生,他说口吃的人唱歌就不会口吃了。”

  玛丽·霍金斯惊讶地睁大眼睛。我看了看周围,看到附近有间凹室,它的门帘后面藏着一张舒适的长椅。

  “来,”我拉着她的手说,“你可以坐在这里,那样就不用和别人说话了。如果你想唱歌,你可以在我们唱歌的时候出来;如果你不想,那就坐在这里,等着宴会结束。”她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给我一个感激的灿烂微笑,然后钻进了凹室。

  我在凹室外面闲逛,防止爱管闲事的用人来打扰她,同时与路人闲聊几句。

  “我亲爱的,你今晚看上去真迷人!”是王后的女侍德拉马热夫人。她是一位庄严的年老妇女,曾经到特穆朗街参加过一两次晚宴。她热情地拥抱了我,然后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看着我们。“我就希望能在这里见到你,亲爱的,”她靠近一些,放低声音说,“我想告诉你要提防圣热尔曼伯爵。”

  朝着她凝视的那个方向半转身,我看到了那个从勒阿弗尔码头上来的脸庞清瘦的人。一位更年轻、穿着优雅的女士挽着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走进音乐房。他显然没有看见我,然后我匆忙转身对着德拉马热夫人。

  “他到底……我是说……”令人畏惧的伯爵出现在这里,让我感到紧张,我能感到自己脸红得更厉害了。

  “嗯,是的,有人听到他在谈论你,”德拉马热夫人说道,善良地帮我解决困惑,“我猜在勒阿弗尔有过什么小麻烦?”

  “差不多,”我说,“我只是诊断出一例天花,但这导致了他的船被销毁,所以……他对此不高兴。”我无力地总结道。

  “噢,原来是这样。”德拉马热夫人看上去很满意。我想,知道内幕消息,可以说能让她在巴黎社交生活的流言和信息买卖中占据先机。

  “他到处给人说他相信你是女巫,”她说道,微笑着朝房间那边的一位朋友挥了挥手,“说得可精彩了!噢,不过没人相信,”她安慰我说,“大家都知道,如果有人与那种事情有牵连,那这个人就是圣热尔曼伯爵自己。”

  “真的吗?”我正想问问她为什么这样说,格斯特曼先生就催促起来,就像赶母鸡一样拍着手掌。“来,来,夫人们!”他说,“人都到齐了,开始唱歌!”

  合唱团匆匆集合到大键琴边上,我回头看了看玛丽·霍金斯所处的那个凹室。我以为我看到了门帘晃动,但并不确定。音乐开始,大家合唱起来,我觉得我听到凹室那边传来清晰的女高音,但我还是不能确定。唱完歌过后,我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回到詹米身边。他对我说:“唱得很不错,外乡人。”然后低头对我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我说,从路过的用人手里接过一杯葡萄潘趣酒,“你连是什么歌都听不出来。”

  “呃,反正你唱得很响亮,”他镇定地说,“我能听到每个词。”我感到他在旁边变得有点僵硬,于是转身看他看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谁。

  刚走进来的那位女士很娇小,几乎才与詹米最下面的肋骨一样高,四肢像布娃娃一样,黑刺李般的浓黑眉毛,精致得就像中国花饰。她前进的步伐很轻,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离开地面在跳舞一样。

  “安娜丽丝·德马里亚克,”我欣赏地说,“她看上去真迷人。”

  “噢,是啊。”他声音里的某种东西让我抬头尖利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耳尖上出现了一丝粉红。

  “我还以为你在法国那几年只有打打杀杀,没有浪漫事迹呢。”我尖酸地说。

  让我惊讶的是,他听到这话后笑了起来。听到声音后,安娜丽丝·德马里亚克转向我们。看到了人群中的詹米,她脸上挂起了灿烂的微笑。她转过身子,似乎要往我们这边走来,但一位戴着假发、身穿华丽淡紫色绸衣的绅士纠缠地拉着她纤巧的手臂,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以惋惜的娇态,朝詹米迷人地摇了摇扇子,然后关注她的新伴侣去了。

  他看着安娜丽丝身后微微摇摆着的蕾丝裙子,仍然灿烂地笑着。“有什么好笑的?”我问他。

  他突然重新意识到我的存在,然后低头对我笑了笑。“噢,没什么,外乡人,只是笑你说的打打杀杀。我的第一次决斗——其实也是仅有的一次——就是因为安娜丽丝·德马里亚克。我那时才十八岁。”

  看着那优美、黑色的头颅在人群里远去,他的语气有些飘忽。无论走到哪里,她脑袋的周围全是白色的假发和扑粉头发,不时也会有与众不同的时髦的粉色假发。

  “决斗?和谁决斗?”我问他,小心地扫视四周,看有没有任何仰慕那个瓷娃娃、可能会来重提旧事的男性。

  “啊,他没在这儿,”詹米注意到并准确解释了我的扫视,于是说道,“他已经死了。”

  “你杀的?”我激动地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旁边几个人回头好奇地往我们这边看,詹米抓住我的手肘,匆匆把我带进最近的法式门里。

  “声音小些,外乡人,”他很温和地说。“我没有杀他,我本来想的。”他懊悔地补充道,“但是没有。他在两年前去世了,因为喉咙生病。杰拉德告诉我的。”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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