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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实用的职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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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我走下一条花园小道。路边有用人打着灯笼,他们像短柱一样站着,每隔五码就有一个,一直从露台站到道路尽头的喷泉。在一个反光的大水池中间,四只海豚向中间的特里同[11]喷着水,特里同看上去很愤怒,毫无作用地向海豚挥着三叉戟。

  “嗯,别吊我的胃口,”我们走得足够远,露台上的人听不到我们讲话时,我催促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吧,”他顺从地说,“你已经注意到安娜丽丝很漂亮了?”

  “噢,是吗?好吧,既然你提到这点,我承认,我确实觉得她很漂亮。”我甜蜜地回答。他突然狠狠地看我一眼,然后又撇嘴笑了。“是的。好吧,当时在巴黎对她献殷勤的年轻人可不止我一个,为她疯狂的也不止我一个。走路的时候心不在焉,把自己绊倒;在街上等待,期待能够在她从家里出来坐马车时看到她;忘记吃饭,甚至杰拉德说我就像穿着衣服的稻草人,再加上乱糟糟的头发,就更像稻草人了。”他心不在焉地伸手摸头,拍了拍用白色丝带紧紧盘在颈子上的整齐的辫子。

  “连吃饭都忘了?天哪,爱得深沉啊!”

  他轻声地笑了。“噢,是的。然后在她开始和查尔斯·高卢瓦斯打情骂俏后,我更不能自拔了。提醒你,”他公允地补充道,“她会和任何人调情——这没有什么——但是她经常选择他当晚宴伴侣,这让我很不爽,而她在宴会上和他跳舞太多……总而言之,就是有一晚我在她父亲的露台上看到他在月光下吻她,然后我就找他决斗了。”

  现在,我们已经漫步到了喷泉边。詹米带我停下来,坐到喷泉边沿上,逆风背对着那些喷着水的嘴唇肥厚的海豚。詹米将手伸到黑暗的水中,然后拿出来,出神地看着银色的水珠从手指上流下来。

  “和现在一样,那时候在巴黎决斗是违法的。但有些地方可以决斗,现在也还有。地方由他选择,他在布洛涅森林选了一个地方,在七圣人的道路边,但是有许多橡树挡着。武器也由他选择。我以为他会选手枪,但他却选了剑。”

  “他为什么要选剑?你最少比他高六英寸啊。”我不是专家,但我被迫学过一点关于用剑搏斗的策略和伎俩——詹米和默塔每隔两三天就会练习,在花园里打斗、躲避、来回猛冲,这对男男女女的用人来说都是十足的乐事,所以全都冲出来站到阳台上观看。

  “为什么?因为他的剑术特别好。还有,我怀疑他觉得我用手枪可能会偶然地杀死他,虽然他知道我只有用剑放血才会满足。我并没有打算杀死他,你知道的,”他解释道,“我只是想羞辱他,他也知道这点。这位查尔斯可不是傻子。”他懊恼地摇着头。

  喷泉里的雾气让我的长鬈发从发型中散出来,遮在我的脸上。我把一缕头发捋回去,然后问:“你羞辱他了吗?”

  “呃,至少我打伤了他。”听到他带有一丝满意的语气,我有些惊讶,然后朝他皱起一边眉毛。“他是从勒热纳那里学的剑术,勒热纳是法国最好的一位剑术老师,”詹米解释道,“就像和一只该死的跳蚤搏斗,而且我也用的右手。”他又用手抓了一次头发,似乎是在检查扎头发的丝带。

  “当时我的头发散了,从中间散的,”他说,“系头发的皮条断了,风把头发吹到我的眼睛里,我只能看到他那白色的小身影,就像米诺鱼一样窜来窜去。我最后就是那样搞定他的,就像你用长匕首叉鱼一样。”他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大叫一声,像是我把他刺穿了一样,但是我知道我只是刺伤了他的手臂。我最后把脸上的头发拨开,往他更远的地方看去,看到安娜丽丝站在那片空地的边上,大睁着的眼睛就像那个水池一样黑。”他指了指身边那个亮黑色的喷水池表面。

  “所以我收起剑,把头发整理回去,然后站在那儿——我当时应该是有些期待她走过来扑到我怀里。”

  “嗯,”我敏锐地说,“我猜她并没有。”

  “呃,我对女人一无所知,是吧?”他问,“她当然没有,她走了过来,扑到了他的身上。”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苏格兰式的声响,既是自嘲,又是幽默的憎恶。“听说一个月后她就嫁给他了。”

  “所以呢,”他耸耸肩,懊恼地微笑着,“我的心碎了,回到了苏格兰的家里,消沉了好几周,直到我父亲对我失去了耐心。”他笑了起来,“我甚至还想过出家。有天吃晚饭时,我对父亲说我或许会在春天去修道院当初学修士。”

  听到这话后我笑了。“好吧,发誓守贫你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守贞和顺从可能就稍微困难些了。你父亲怎么说?”

  他咧嘴笑了,黝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当时正在吃麦片粥。他放下勺子,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叹气摇着头说‘今天过得很漫长啊,詹米’,然后又拿起勺子,继续吃饭,我再也没有说过这件事了。”

  他抬头看着通往露台的斜坡,没有跳舞的人们在那里来回闲逛,在跳舞的间隙里乘凉,小口喝着葡萄酒,摇着扇子调情。“是,特别漂亮的姑娘,安娜丽丝·德马里亚克,优雅如风,那么娇小,让你想把她掖到衣服里,像抱小猫那样把她抱着。”

  我没有作声,听着上面开着的门里传出来的微弱音乐声,思考着包裹着我九号双脚的明亮的缎子便鞋。

  片刻过后,詹米意识到了我的沉默。

  “怎么了,外乡人?”他问道,把一只手放到我的手臂上。

  “噢,没什么,”我叹着气说,“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说我‘优雅如风’。”

  “啊。”他半转着头,笔直的长鼻子和结实的下巴被附近灯笼的光芒照亮。他朝我转身时,我能看到他唇上的微微笑意。“嗯,我告诉你,外乡人,‘优雅’并不是想到你时出现在我脑中的第一个词。”他把手臂伸到我背后,温暖的大手搂着我披着丝绸的肩膀。“但是和你说话时,我就像在和自己的灵魂对话一样。”他说道,把我转过去对着他,他伸手捧着我的脸,手指轻轻挨着我的两鬓。“而且,外乡人,”他轻声说,“你的脸就是我的心。”

  几分钟后,风变大了,从喷泉中吹出细微的水花,最终将我们分开。我们突然分开,匆匆站起来,因为突然到来的冰冷水花而哈哈大笑。詹米朝露台那边偏头表示询问,我抓着他的胳膊,点了点头。

  “所以,”在慢慢沿着宽大的楼梯走向舞厅时,我说,“看来你现在更了解女人了。”

  他低沉地笑了,手臂把我的腰搂得更紧了。“关于女人的事情,外乡人,我学到的最重要的就是选择。”他走开一步,向我鞠着躬,朝门里的明亮场景伸手示意,“能与你共舞一曲吗,夫人?”

  第二天下午,我始终待在德阿班维丽家。在那里又遇见了国王的声乐老师,而且这次我们有时间谈话。吃完晚饭后,我给詹米叙述了我们谈话的内容。

  “你说什么?”詹米眯眼看着我,像是怀疑我在搞恶作剧。

  “我说,格斯特曼说我可能会有兴趣见他的一个朋友。赫德嘉嬷嬷管理着天使医院,你知道的,就是大教堂边上那家慈善医院。”

  “我知道它在哪里。”他的声音里明显缺少热情。

  “他喉咙疼,然后我就告诉他该吃什么来治疗,然后大概说了关于药物的事情,然后又讲了我为什么会对疾病感兴趣。你知道的,就是从一件事情讲到另外一件。”

  “和你讲话时,你通常都这样。”他同意道,听上去显然有些挖苦。

  我无视他的语气,然后继续说:“所以,我明天要去医院。”我踮着脚从架子上取下药箱,“或许第一次去我不带它,”我说,边沉思边扫视着药箱里的东西。“带着它可能会显得太心急了,你觉得呢?”

  “心急?”他听上去有些惊讶,“你是打算去拜访,还是打算搬进去?”

  “呃,好吧,”我深呼吸,然后说,“我,呃,我想或许我能在那里定期工作。格斯特曼先生说医生都要去那里贡献时间,他们大多数人都不是每天去,但是我有很多时间,所以我能……”

  “很多时间?”

  “别重复我的话,”我说,“是的,很多时间。我知道去参加沙龙和晚宴之类的事情很重要,但是那又花不了整天时间——至少不用花整天时间。我能……”

  “外乡人,你怀着孩子呢!你不会打算出去照料乞丐和犯人吧?”他现在听起来特别无助,似乎在想如何应对某个突然在他面前发疯的人。

  “我知道我怀着孩子。”我宽慰他说。我双手按在肚子上,蹲了下去。“它还不明显,我穿条宽松的裙子,人们暂时就看不出来了。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早晨会恶心而已,没有原因让我不去工作几个月嘛。”

  “没有原因,只是我不想你去!”今晚没有客人要来,所以他到家时就脱了袜子,松开了衣领。我能看到他的身子已经暗红到了喉咙。

  “詹米,”我努力和他讲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我妻子!”

  “好吧,这也没错。”我挥手撇开这点,“詹米,我是护士,是医生。你应该知道这点啊。”

  他满脸通红。“是的,我知道。因为你在我受伤时治愈了我,我就应该让你去照料乞丐和妓女吗?外乡人,你知道天使医院收治的都是哪种人吗?”他恳求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期待我随时回归理智。

  “那有什么不同呢?”

  他拼命地环顾房间,恳求壁炉台上那幅肖像画来见证我的不理智。“你会染上不干净的病,看在老天的分上!你不关心我,难道还不关心孩子吗?”

  这个时候,理智似乎并不是我最想的东西。“我当然关心!你觉得我是那种粗心、不负责任的人?”

  “那种抛弃丈夫、去贫民窟与渣滓打交道的人!”他厉声说,“满意了吧?”他用大手从头发里抓过,让头发在头顶立了起来。

  “抛弃你?我只是想做点实事,而不是在德阿班维丽家的沙龙里烂掉,不是在那里看着路易斯·德罗昂使劲地吃糕点,听糟糕的诗歌和音乐,这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抛弃你了?我想做有用的事情!”

  “照顾自己的家庭不是有用的事情?嫁给我不是有用的事情?”他的头发系带在压力下断开,浓密的头发就像火红色的光环一样散开。他朝下怒视着我,就像一位想复仇的天使。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冷冷地反驳道,“对你来说,和我结婚就是足够的职业吗?我没见你整天待在家里讨好我。至于家庭嘛,就是扯淡!”

  “扯淡?什么是扯淡?”他问。

  “就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也就是说,不要那么荒唐。维奥内夫人就什么事情都能做,而且做得比我出色几倍。”

  我说得显然不错,让他消停了片刻。他怒目俯视着我,下巴抽动着。“噢,是吗?假设我不让你去呢?”

  这又让我哑口无言片刻。我站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他双眼的颜色就像被雨浇湿的石板,宽大、仁慈的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的肩膀宽大,背部笔直,双手抱在胸前,就像一座铸铁塑像,用“冷峻”来形容他最好不过了。

  “你不让我去?”我们变得特别紧张。我想眨眼,却不想打断我强硬的凝视,给他满足感。如果他不让我去,我能做什么呢?我脑中冒出各种选择,包括用象牙拆封刀捅进他的肋骨中间,以及趁他在家时把整座房子烧掉。我完全拒绝的唯一想法就是妥协。

  他停下来,深呼吸后开口说话。他本来把双手握成拳头放在两边,现在却刻意地努力张开。“不,”他说,“我不会阻止你。”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所以声音有些颤抖,“但要是我请求你呢?”

  我低头凝视着他在光滑桌面上的倒影。起初,去天使医院只是个让人感兴趣的想法,是除巴黎上层社会中无限流言和琐碎阴谋之外的一个选择。但现在……我握紧拳头,能够感到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我并不只是想重新开始工作,我是需要那么做。

  “我不知道。”我最终说。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吐出来。“考虑一下好吗,克莱尔?”

  我能感到他在看着我,似乎过了很久我才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那就好。”他缓和下来,不安地转身走开了。他在客厅里闲逛,随意拿起一些小物件,然后又把它们放下。他最终在书架边上歇下来,靠在书架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用皮革包装的书籍。

  我迟疑不决地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詹米,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的。”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斜视着给了我一个微笑。“是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的,外乡人。可能是我脾气不好,太敏感了。”他带着歉意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又往边上移动,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的桌子。

  “你工作一直很辛苦。”我跟着他,安慰地说。

  “不是因为这个。”他摇摇头,伸手翻开那本摆在桌子中间的巨大账簿,“酒生意还好,工作确实很多,但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他指了指那一小堆用雪花石膏镇纸压住的信件。那个镇纸是杰拉德的,它的形状是一朵白玫瑰——斯图亚特家族的标志。它压着的那些信件,来自亚历山大院长、马尔伯爵,以及其他重要的詹姆斯党人,内容全是含蓄的询问、模糊的承诺,以及相互矛盾的期待。

  “我感觉我是在和羽毛搏斗!”詹米激烈地说,“真正的搏斗,与能够触碰到的东西搏斗,我都能应付得来,但这……”他从桌上一把抓起那摞信,把它们扔到了空中。房间里吹着过堂风,信件混乱、旋转着飘下来,有的滑到了家具下面,有的飘落在地毯上。

  “没什么东西能抓得住,”他无助地说,“我可以和一千人谈话,写一百封信,可以和查尔斯喝酒喝到眼瞎,但我就是不知道是否有进展。”

  我没有理会那些散乱的信件,晚些时候会有女佣收拾。“詹米,”我温柔地说,“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尝试。”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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