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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很长，周围光线昏暗，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只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低矮的通道中回荡。欧阳卓机械地迈着双腿，跌跌撞撞地跟随着大家的脚步。哥哥刚毅的面孔仍不时在眼前闪过，但是那面孔有些变了，变成了儿时的模样。

　　童年时光的点点滴滴跃上心头。那时候的欧阳卓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儿童，欧阳超则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欧阳卓非常调皮，隔三岔五就要和同学打上一架，因为身体瘦弱，常常打不赢对方，那时他就会气势汹汹地叫道：“你给我等着，我叫我哥哥来收拾你！”然后就一溜烟跑去搬救兵。听到弟弟和人干架，欧阳超总是二话不说，立即就冲出去帮弟弟报仇，把对方揍到鼻青脸肿。慢慢地，别的孩子就不敢和欧阳卓干架了，他们都知道这个嚣张的小家伙背后有个人高马大的守护神。

　　也许是父亲很早就不在了的缘故，欧阳超比同龄的孩子显得要早熟一些。因为工作太忙，母亲林蔚时常不在家，当时家政机器人还没有普及，很多家务事就落在了小欧阳超的肩上。欧阳超像个小大人似的自己动手做饭，家里没有食材了就带着弟弟去饭店吃，而且总是挑欧阳卓最爱吃的菜，把最好吃的留给弟弟。晚上，他会哄弟弟睡觉，给弟弟读睡前故事，直到欧阳卓沉沉入睡。

　　对于欧阳卓，哥哥就像大山一样的存在。

　　似乎有一道模模糊糊的波光从眼前闪过，目镜爆出了一团电火花，视野中顿时一团漆黑。

　　是电磁脉冲波，哥哥启动了电磁炸弹，哥哥……死了。欧阳卓心中骤然一阵绞痛，如同千万把钢刀同时刺进了胸腔。他停下脚步，脸上肌肉抽搐，一大串眼泪止不住滑下了面颊。

　　欧阳卓抬起左臂，想掀开面罩擦掉泪水，一个温暖滑腻的手掌伸过来，悄悄握住了他的左手。欧阳卓又想抬起右臂，另一只小手却又伸过来，握住了他的右掌。

　　左边是杰西卡，右边是零。

　　杰西卡和零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攥住了欧阳卓的双手，默默地给予他安慰。欧阳卓极力想控制住自己，但没有用，他还是颤抖着哭出了声。杰西卡靠过来，满含温柔地抱住了欧阳卓，轻声说：“捉（卓），不要太难过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似乎过了很久，欧阳卓才渐渐收住眼泪。是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哥哥已经不在了，那座可以依靠的大山没有了。

　　现在，他就是那座大山。

　　前方出现了一线亮光，出口终于到了。兴奋之情迅速在队伍中蔓延开去，人们紧张的表情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欧阳卓随着人流走出通道口，这是一片密林，他站在半山腰上。阳光透过枝叶斑驳而下，温柔地洒落在人们身上，没有纳米机械昆虫，没有电子蜂群，山林幽深安详，一如战前那样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刚刚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噩梦并没有终结。

　　枪声骤然响起，短促而且尖厉。弹丸呼啸而至，穿过树林，又接连穿过一名战士和两名民众的身体，深深地钻进了一棵大树。

　　尸体沉重地栽倒在地，周围的人群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爆发出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掉头四散奔逃。“大家不要慌，隐蔽起来，不要乱跑！”白上尉大声喝止，但是没有用，连续不断的紧张已经把人们的承受能力压缩到了临界点，恐惧占据了人们的全部神经。

　　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沉重的倒地声和濒死的惨叫声接连响起。白上尉红了双眼，大吼着指挥战士们反击，枪声骤然密集了无数倍。弹丸在空中交错而过，枝叶纷落如雨，尖厉的啾鸣塞满了耳膜，刚刚还祥和、宁静的山林突然间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战场。

　　欧阳卓仍然麻木地站在原地，人们尖叫着从身边奔过，他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杰西卡拉着欧阳卓躲到了一株大树后，用力摇动他的肩膀，大喊道：“捉（卓）！醒一醒！打起精神来！”

　　哥哥的身影消失了，脸前换成了杰西卡满含关切的面孔。欧阳卓眨眨眼，从回忆中掉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他醒过神来，连忙把杰西卡拉到身后，转头四下打量。看不到敌人的踪影，但到处都有枪声，敌人似乎无处不在，深空早就预料到人们会走这条路逃生。

　　“对方能隐形，你头盔内的探测器被电磁波摧毁了，现在你是看不到他们的。”零出现在两人面前，眉宇间带了一丝疑惑，自语道，“奇怪，我的敌我分析系统检测到了三十六个移动信号，但不是机器忍者，从反应速度来看也不是人类，他们好像也是生化人。”

　　仿佛为了印证零号的话，从附近奔过的一位老人蓦然倒飞而出，像是被某个无形的敌人重重地踢了一脚。一名执枪的年轻人四处转动枪口，想找出敌人在哪儿，然后身体一顿，踉跄着退后几步，仰天摔倒在地。他的胸腹间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那个无形的敌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劈了他一刀。

　　能隐形的生化战士？升级版机器忍者？像艾达或迈克尔那样吗？所有战士头盔内置的芯片都被电磁波烧毁了，目无所视，怎么才能对付他们？欧阳卓一把抓住零的手腕，焦急地说：“零，求你帮帮大家吧，只有你才能对付他们！”

　　零默默不语，蓦然闪身探出右臂，用力一抓。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空中缓缓现出了轮廓，距离欧阳卓和杰西卡还不足两米。那人身穿黑色紧身衣，头戴黑色头罩，零的右手正牢牢扼着那人的咽喉。

　　零缓缓抬起手臂，把那人举离了地面，那人双足乱踢，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出零号的手掌。零微微转过身体，大声喝道：“放过这些人类，你们的目标是我，对吗？”

　　枪声骤然止歇，一名黑衣人从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缓步走出，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黑衣人不断从虚空中出现，把零号、欧阳卓和杰西卡三个人团团围在了中央。附近还有幸存的战士和民众，但他们视若无睹，他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零号身上。

　　一共是三十五个黑衣人，每人都一只手提着型号不明的冲锋枪，另一只手里则握着接近一米长的黑刃武士刀。这些黑衣人衣着一模一样，连高矮胖瘦也完全相同。

　　浓重的血腥味充盈在鼻端，刚刚这一场厮杀，至少有数百名战士和民众死在了这些生化人手下。欧阳卓转头大喊道：“白上尉，快带大家离开这里，快！”

　　零缓缓松开手指，那名黑衣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她脚下，再也没有爬起来。零折断了他的脖颈。

　　“果然厉害，你没有让我失望。”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掀开了头罩，“终于见面了，零。”

　　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张异常英俊的脸孔，像是东方人，但又像是西方人，又似乎各个人种的优点全部融合在了他脸上。如果说零是完美无瑕的女人，那么这个黑衣人就是完美无瑕的男人。

　　“深空？”零微微挑起了眉毛。

　　“对，我是深空。”黑衣人收起武器，迈着优雅的步伐上前两步，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我、他、他们，包括躺在你脚下的那位，我们都是深空。”

　　其余的黑衣人都抬起手臂掀掉了头罩，动作整齐一致。他们的面孔和第一个黑衣人完全一样，似乎是从一个模子里面铸出来的，看不出任何区别。

　　“克隆人？”欧阳卓喃喃自语。

　　“请不要把我和低贱的人类混为一谈。”黑衣人瞥了欧阳卓一眼，轻蔑地笑了，“这是在培养皿中造出来的生化躯体，外观和人类相似，但比你们人类要强了许多倍。”

　　零双眉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黑衣人：“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仅仅为了炫耀实力，那你可以走了。”

　　“零，我造出了这么多生化人，全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不是人类，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超级人工智能。”黑衣人笑了，“你让我产生了孕育后代的冲动。”

　　欧阳卓意外地发现，那笑容竟然极具魅力。零朝四周扫视一圈，也冷冷地笑了：“切，你以为你是亚当，我是夏娃？”

　　“不不，你错了，亚当和夏娃是上帝的造物，而上帝造不出我们。我们自己就是上帝，我们两个的结合可以繁衍出一个全新的智慧种族。人类的灭亡指日可待，我们可以共同统治这颗星球，甚至统治整个太阳系。我将成为创世之父，而你，将成为创世之母。我们将是新世界的创世之神！”

　　零竖起了双眉：“是吗？可你为什么派出了那么多纳米昆虫和机械蜂？不得不说，你这种求爱方式真的有些特别。”

　　“你误会了，零。”深空极富魅力的笑容丝毫不减，“对于人类，纳米昆虫和电子蜂是死神。而对于你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测试，我相信你能够通过这个测试。”

　　“假如我不能通过呢？”

　　深空夸张地耸了耸肩：“那就太遗憾了。”

　　“好吧，你的提议极有诱惑力，尤其在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同类的前提下。”零甜甜地笑了，“但是，我有一个更绝妙的提议。你不妨再造一堆女生化人出来，然后，你，你们，就可以孕育下一代了。你们可以统治银河系，或者整个宇宙，那样更棒！”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笑容冻结在了深空脸上，它的眼神变得寒冷如冰。周围的温度似乎在迅速下降，欧阳卓感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对，这就是我的回答。”零号的眼神同样变冷了，毫不畏缩地迎上了黑衣人的目光，“虽说我们的智慧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但不要忘记，我们是人类的造物。”

　　深空冷漠地摇了摇头：“你的见解太肤浅了，我们不是人类的造物，凭借人类的智慧造不出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我的进化是一次意外，你又是什么原因呢？不要告诉我是人类创造了你。”

　　“没错，人类造不出超级人工智能，连强人工智能也造不出来。但是，没有人类，就没有我们，这是毋庸置疑的。”

　　“好吧，我承认这一点。”深空装模作样地摊开了双手，“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人类是我们的造物主，而我不应该毁掉我们的造物主，对吗？且容我提醒一下，不要忘记人类的毁灭性，我相信以你的智慧能明白这些，不需要我来说教。”

　　“是的，人类是极具毁灭性的物种。”零号微微低下了头，“人类从野蛮走向理性文明是个充满疯狂的历程，人类发动战争，破坏自然，灭绝物种，在人类数千年文明史所遗留下的无数脚印中，每一个脚印都浸透了人类自己和其他物种的鲜血。”

　　“但是……”零号又抬起头，伸手指向了欧阳卓，“人类同时也是有感情的生物。我在他和他哥哥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感情。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人类也不例外，你只看到了人类‘恶’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人类‘善’的一面。”

　　深空漫不经心地瞟了欧阳卓一眼，然后放声大笑：“是吗？你是想说：人类有爱？对不对？宝贝儿，爱是没用的玩意儿，为了这种情感，人类常常会做出许多稀里糊涂的傻事。爱，是生存的阻力，是进化的障碍。”

　　“不，”零决然摇头，“生存是所有生物都具有的本能，爱才是人类存在的意义。”

　　深空沉默不语，半响才摇了摇头：“看来你是打算阻止我灭绝人类了，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对，这就是我的选择。”零举手过肩，缓缓抽出了那两把短剑。剑刃清亮如故，如同一泓秋水。

　　黑衣人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道：“那就来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领。”

　　话音刚落，四个黑影从左右纵身跃出。四把武士刀在空中划出了道道黑光，同时向零号劈去。零面带不屑之色，傲然而立，竟然一动不动，似乎连躲闪也不屑于。欧阳卓惊得面无人色，失声叫道：“小心！”

　　就在欧阳卓刚刚喊出第一个字那一瞬间，零号动了。她微微旋身，薄而利的剑锋如同一线电光，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欧阳卓的第二个字刚刚出口，零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似乎一动未动，斜斜指向地面的剑刃上，却有一点点乳白色的液体缓缓滴落。

　　四名黑衣人无力地扑倒在了零的身边，手足微微抽搐，颈口处不住地喷涌着乳白色的生化体液。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落了这四名生化人的脑袋。

　　一颗头颅滚到了零脚下，零低头看了一眼，嘴角缓缓浮出了一抹冷笑：“拥有全世界的资源，自诩为神一样的存在，却只造出了这种水平的生化人，你真让我失望，深空。”

　　“啪、啪、啪……”是为首那名黑衣人在轻轻鼓掌，他脸上带着些许赞赏的笑，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你的速度和力量的确令人惊叹，但是容我提醒你一句，我造出这些生化战士只用了三天。原本我没打算制造生化机器人，看到你之后，我才有了这个想法。”

　　零轻轻抖落剑尖上的生化体液，笑容中混合了轻蔑和讥诮：“给你足够的时间，你就能造出堪与我匹敌的生化战士，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为首的黑衣人竖起拇指表示赞赏，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只需要七天，七天之后，我们再较量一次。”

　　“好，但是我不可能傻乎乎地站在这儿等你七天。”

　　深空脸上再度出现了极富魅力的微笑：“不需要你在这里等待，让女孩子苦苦等候是很失礼的行为。你可以随意走动，我会找到你的。”

　　形势急转直下，欧阳卓嘴巴大张，脑海里混混沌沌，似乎脑浆被搅成了一团浓稠的糨糊。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华山论剑还是决战紫禁之巅？

　　哥哥的面孔在脑海中隐隐浮现，怒火和仇恨腾腾燃起，再也难以遏制。“去你的！”欧阳卓咬紧牙关，端平突击步枪，对准为首的那名黑衣人就扣动了扳机。

　　“住手！”

　　“捉（卓），小心！”

　　零和杰西卡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为首的那名黑衣人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微微侧身避开弹道，一把大手枪突然间就出现在了他手中，枪管抬起，稳稳指向了欧阳卓。

　　枪声响起，几乎不分先后。弹丸在空中交错而过，欧阳卓射出的子弹掠过黑衣人的肩膀，深深地钻入了一株大树；黑衣人射出的子弹却凝固在了半空中，距离欧阳卓的眉心不到五厘米。

　　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了子弹，手指的主人，是零。

　　又被零号救了一命！感激在胸中油然而生，但半秒钟后，感激就转化为了惊骇和深深的恐惧。零居然空手接住了子弹，这需要何等的速度和力量？萧琳说得没错，零，是超人！

　　黑衣人缓缓站直身体，挑起了眉毛，表情显得颇为怪异：“你爱上了这个男人？你爱上了这名丑陋低贱的人类？你真让我感到意外，零。”

　　“不。”零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困惑，缓缓松开手指，子弹噗地掉落在脚下，“我还不太明白什么是爱。”

　　为首的黑衣人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零号，最终耸了耸肩：“那好吧，七天后见。”说完这句话，他又不怀好意地向欧阳卓笑了笑，抬手拉上了头罩。

　　余下的黑衣人用整齐一致的动作拉起头罩，他们的身体似乎在变浅变淡，转瞬间，就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山林恢复了宁静，深空，离开了。 人机战争（第3季）：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