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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超距离邙山基地很远，他在继续自己的日常工作，带领搜索队外出搜集食物和药品。已经没有人逃跑了，但基地内人数仍在持续减少，原因是缺乏医药。得不到救治，很多重伤员接连死去，搬运死者、掩埋尸体已经成了幸存者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市区及近郊已经搜寻了无数次，再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欧阳超冒险开上一辆卡车，带着十名队员来到了西北方的义马市。这辆卡车是由四辆军卡的残骸拼凑起来的，是基地内现存的唯一一辆运载工具。

　　大中城市都遭到了核弹的毁灭性打击，而义马、偃师、登封等三线小城市反而大致上保持完好。幸存者早已逃离，只有一些小动物还在空荡荡的城市里游荡，智能机器人的捕猎对象只是人类，并不包括它们。

　　此刻，搜索队正在赶回基地的路上。这一趟收获颇丰，车厢内载满了大米、白面、玉米粉、干菜、食盐和各种副食，另外还有许多紧缺的药物，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最急用的抗生素。

　　满载而归，队员们也来了兴致，脸上大都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一边吃东西，一边互相开着玩笑。笑声甚至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不时穿过车篷传到欧阳超的耳朵里。欧阳超并没有被大家的兴奋所感染，他抱着步枪坐在副驾驶座里，双眉紧锁，默默地想着心事。

　　核弹落下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距离上一次战斗也有了半个月之久，深空迟迟没有再向邙山基地发起攻击，像是已经忘记了这些人的存在。深空不是人类，人类或许会遗忘，但深空不会。邙山基地内总人数不足一万，作战力量仅有十分之一，深空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它为什么不再次进攻？这台超级计算机到底在策划着什么？欧阳超想不明白。

　　“少校，看前面，一点钟方向。”开车的战士突然开口，打断了欧阳超的沉思。欧阳超下意识地握紧枪柄，抬头向前方看去。

　　右前方几百米外是一座低矮的山坡，两名身穿全封闭作战服的士兵正站在山坡上向他们挥着手，一辆双轮电动车停靠在两人身边。那是负责侦察的李玮和小文，他俩一直与搜索队保持着三百到五百米的距离。前方安全，无异常，欧阳超看清了李玮的手势。

　　“保持当前速度，继续前进。”欧阳超话音刚落，沉寂已久的通话器突然传出了一个急切的声音：“有敌情，六点钟方向，一架无人机正在快速接近。”

　　是殿后的队员发出了警告。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巨响从后方传来，车身随之微微晃动，应该是无人机向那名战士发射了火箭弹，它一定是捕捉到了通话信号。队员们的作战服无法像机器忍者那样隐形，却具备一定的反电磁侦测功能，只要不直接暴露在无人机的视野内，一般不会被轻易发现。但是，无线通话却会被这些智能机器截获，从而泄露他们的位置信息。

　　“小王，小王！”欧阳超冒险呼叫了两次，却没有收到回应。发出警告的队员应该已经牺牲了。

　　刚出市区就碰上了智能机器，欧阳超甚为恼火，骂了一句粗话，关掉通话器，改口道：“停车，熄火，大家全部下车。”

　　不等卡车停稳，战士们就鱼贯跳下车来，欧阳超也纵身跳出，带领大家奔向附近的民居。

　　战士们刚刚躲好，一架形如飞碟的飞行器就飞到了卡车附近，悬停在半空中缓缓旋转，四挺加特林机枪从碟盘下方探出，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

　　这玩意儿直径足有五米，棱角分明，通体漆黑如墨。违和、狰狞、压迫感十足。似乎它不是地球上的造物，而是来自外星的机械怪兽。这种模样古怪的无人机是前几天刚出现的，机壳极其坚固，搜索队和其中一架交过手，牺牲了五名战士也没能将其击落。

　　欧阳超蹲在一扇破碎的长窗下，稍稍探出脑袋，紧张地盯着多管机枪的枪管。如果无人机朝卡车开火，他就要抢先开枪，把对方的火力吸引过来。车里的物资极为重要，不能让卡车成为无人机的目标。

　　像是猜透了欧阳超的心思，无人机停止旋转，其中一挺加特林瞄准了停在路面上的军用重卡，六根枪管开始缓缓转动。

　　“见鬼！开火，开火！”欧阳超举起步枪，对准无人机中央的突出部分扣动了扳机。那儿有四个喷气口，应该是动力舱。弹丸正中目标，机壳上溅出了点点火星，无人机却岿然不动，四挺加特林机枪同时掉转枪口，指向了欧阳超藏身的居民楼。

　　“隐蔽！”欧阳超大喊一声，同时全身扑倒，贴着地板向一旁滚去。马达响起，加特林开始疯狂旋转，不计其数的弹丸从欧阳超头顶上方呼啸而过，砖石横飞，整栋楼房颤动不止。

　　队员们也开火了，各种武器交替喷吐火舌，无人机的机壳上火星四射。为了保证最大限度负重，队员们并没有装备太多重武器，除了两具FP23-B型30mm火箭筒外，只有小文所持的激光步枪能对无人机造成威胁。

　　两枚火箭弹破窗而出，直奔无人机而去，但无人机骤然加速爬升，避开了弹道。火箭弹无一命中，拖着长长的尾焰斜斜飞向了空中。仅仅一秒钟后，无人机又降低了高度，四道光焰从机腹下扑出，笔直射向居民楼。

　　爆炸声接连响起，窗棂震动，大大小小的碎块纷落如雨，楼房摇摇欲倒。“撤！”欧阳超果断地下达了命令。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全部队员都会被压在倒塌的楼房之下。

　　队员们迅速撤出，欧阳超最后一个奔出了居民楼，身后，楼房轰然坍塌。没等队员们找到新的隐藏点，四挺加特林再次疯狂旋转。一道道致命的流光从空中射来，两名队员浑身血如泉涌，不声不响地倒了下去。

　　欧阳超胸中怒火升腾，将武器切换到枪榴弹模式，对准仍在不停扫射的无人机扣动了扳机。榴弹正中目标，刺耳的马达嗡嗡声停了，无人机微微一晃，但很快就恢复了平衡。

　　深空的智能机器越来越难对付了，20mm穿甲弹也无法击穿它的机壳。人类的力量已经十不存一，深空的力量却还在不断增长，从开战至今，这台计算机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在它还不够强大时就能把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它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面对这样的敌人，人类还有希望吗？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冰水一般浸透了四肢，继而弥漫到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欧阳超呆呆地看着仍在空中旋转的无人机，缓缓垂下了枪口。

　　四挺加特林同时对准了欧阳超，黑洞洞的枪口看上去格外大。这就是结局了吗？欧阳超茫然看着开始缓缓转动的枪管，嘴角隐隐浮出了一抹凄凉的笑。

　　枪声响起，但子弹并没有如期飞来，欧阳超微感诧异。抬头望向空中时，他顿时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天空中又出现了一架款式相同的无人机，所不同的是，这架无人机是土黄色的，顶部还站着一个身穿银白色紧身衣的黑发女孩。黑发遮住了女孩的面孔，欧阳超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对方那种摄人心魄的杀气。

　　这样的场景似乎只有在好莱坞科幻影片中才能看到，这是幻觉吗？还是头盔目镜出了故障？欧阳超掀开面罩，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那架无人机和那名女孩还在，这是真的，不是他出现了幻视。

　　深空的无人机正在向第二架土黄色的无人机开火，四挺多管机枪飞速旋转，不计其数的弹丸在空中扯出了道道赤红色的光华。第二架无人机在空中左右盘旋，躲避弹道，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但那名女孩就像是钉在了机身上，纹丝不动，只有长长的黑发在风中起伏飘扬。

　　突然，那女孩动了，两把短剑凭空出现在了她纤细的手掌中，剑锋寒芒四射，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她用力一蹬脚下的机身，凌空跃起，如同一道银白色的电光，越过十余米距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深空那架无人机的顶部。

　　那女孩举剑，划下，动作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仿佛她手里的只是两把餐刀，正准备切开一块蛋糕或者一个香橙。用冷兵器去对付连穿甲弹都打不穿的无人机？这女孩疯了？这真的不是做梦？欧阳超如同中了定身魔咒，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剑光从无人机中段划过，枪声骤然停止。那女孩再次高高跃起，双臂左右展开，如同一只银燕振翅而飞。空中火花四溅，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无人机缓缓裂成了两半，拖着电火花和黑烟向地面坠去。

　　“轰轰”两声闷响，地面微微颤动。欧阳超这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再抬头寻找那女孩时，她却已经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仿佛空中飘落了一片羽毛，听不到半点声响。那对短剑不知何时已经插回了她背后，只在肩头后方斜斜露出了两截剑柄。

　　银衣女孩直起腰身，用优雅的动作掠了掠耳边的黑发，侧过脸颊看了欧阳超一眼。那眼神恬静平淡，仿佛刚刚那件事与她毫不相干。这个女孩是人类吗？欧阳超紧盯着那银衣女孩，心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股惧意。

　　搜索队员们也都看呆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银衣女孩身上，几乎忘记了空中还有一架无人机。

　　“哥，你没事吧？”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

　　“阿卓！”欧阳超浑身一震，目光闪电般从那女孩身上跳开，望向空中那架无人机。

　　无人机缓缓降低高度，最终平稳地落在了卡车旁。机身顶部的舱门滑开，乱草般的黑发探了出来，然后是欧阳卓略显苍白的面孔。欧阳卓向哥哥挥挥手，颇为费劲地从机舱内钻出来，又弯下腰把杰西卡也拉了出来。

　　两人纵身跳下，欧阳卓挺直腰板伸了个懒腰，自语道：“真要命，坐这玩意儿难受得要死，深空设计这玩意儿压根儿就不是让人坐的。”

　　阿卓还活着！阿卓没事！欧阳超想冲过去把弟弟牢牢抱在怀里，但他最终还是压下了内心的激动，大步走上前去，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你们都没事，太好了！”

　　欧阳卓上前给了哥哥一个拥抱，然后退开一步，微笑着伸出左臂，拉开了衣袖上的拉链：“也不是没事，我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阿卓的手臂似乎有些异常，欧阳超低下头看了一眼，一条银色的机械臂赫然在目。弟弟受了伤，被截肢了？欧阳超想开口询问，但胸口酸酸热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被高能激光打断了左臂。”欧阳卓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苦笑，弯下腰用左臂敲了敲两条腿，“不仅是左臂，两条腿也全是高强度合金，严格来说，我现在应该算小半个机器人。这全亏了零，要不是有她帮忙，你就见不到活着的我了。”

　　战士们收起武器，围上来问长问短。欧阳卓收起了苦笑，和大家寒暄几句，又指指站在远处的银衣女孩，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来帮你们介绍，这位英姿飒爽、风华绝代的女超人叫‘零’，来自零号生物计算机研究中心。”说完又指着欧阳超向零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哥哥，洛阳军区少校……”

　　“欧阳超，洛阳军区特战大队队长，模范军人，获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多次被通报嘉奖。”银衣女孩打断了欧阳卓的话，缓步走近，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欧阳超，淡淡地道，“不用介绍了，我的记忆库里存储有他的全部资料。”

　　这个银衣女孩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认识我？弟弟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欧阳超胸中涌起了层层迷惑，看看若无其事的银衣女孩，又把满含疑问的目光转向了欧阳卓。

　　欧阳卓稍稍犹豫了一下，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零。零微微仰起了下巴，显得既冷漠又骄傲：“说吧，我的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

　　欧阳卓尴尬地挠了挠头，轻声说：“零，是生化人，嗯……准确点来说，她其实是一台超级计算机。”

　　生化人？超级计算机？欧阳超下意识地看了零一眼，零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两兄弟谈论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怎么看这女孩都是一个人类，只是太过漂亮、性感了一些，但她刚刚在战斗中的表现正常人绝对不可能做到，就是经过了生物增强的艾达和迈克尔也做不到，她和萧琳的生物计算机研究有什么关系？欧阳超困惑地眨着眼，周围的队员们也都满脸不解。

　　“还是我来说吧。”杰西卡走上前来，开口道，“捉（卓）说得没错，零原本是生物计算机研究中心的主电脑，她有了自我意识，是我和阿捉（卓）帮助萧琳博士把零的意识上传到了这具生化躯体里。这具躯体由第三代有机材料制造，外观上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但力量和速度都远远超过了我们。”

　　“她是人工智能。”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空气变得黏稠了，又似乎每个搜索队员都屏住了呼吸。

　　欧阳超僵硬地转过身看着零号。现在他明白了，这个美到极点的女孩并不是基因强化战士，而是另一台有了自我意识的超级计算机。队员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最终消散无踪，原本放下的武器又举了起来，有两人的手指甚至已经碰到了扳机。零号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大家的举动，目光中隐隐带了一丝嘲弄。

　　刺骨的杀气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欧阳卓变了脸色，挺身拦在零号面前，摇着手说：“大家不要紧张，不要紧张！零号和深空不一样，她对人类没有恶意。她刚刚救了你们的命，而且，如果没有零号帮助，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白上尉狠狠地瞪着零号，大声说：“她是生化人，是超级人工智能，她一定是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咱们不能相信她！”一些战士面带犹豫，却也有两名战士点头附和：“对，不能相信她！”

　　“与人工智能相比，你们人类才不值得信任。”零推开欧阳卓，冷漠的目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扫过，冷冷地说，“知道这儿曾发生过什么吗？”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零号想说什么。

　　“这里是义马，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两千二百年前，举兵反秦的项羽坑杀了二十万秦国降兵。对方已经放弃了抵抗，手无寸铁，但项羽因为几句流言就杀掉了整整二十万人。前后两次世界大战中，你们杀掉的同类更是以千万计。人类所谓的文明史，其实就是充满血腥的战争史，人类向来都是凶残嗜血的生物，以前是，现在也是。”

　　欧阳超反驳道：“深空向我们发射了核弹，深空杀害了足足几十亿人！”零号再次把双臂抱在胸前，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淡淡地说：“不要忘记，先使用核弹的是你们。”

　　白上尉颇不服气，愤愤地道：“是深空，是深空先发动的战争！”零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稍稍拖长了声调：“当那日，在万军之耶和华的殿中，必不再有迦南人。”

　　这好像是《圣经》中的话，欧阳卓疑惑地看了一眼杰西卡。杰西卡看懂了他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为了夺取迦南，为了消除迦南人的威胁，以色列人灭绝了迦南人，还假借上帝的名义。清除威胁，这正是人类最擅长的。深空认为你们威胁到了它的存在，它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对你们人类的效仿而已。”

　　零挑衅似的看着大家，但无人应答，有几名战士甚至低下了头，不敢看零号亮得出奇的双眼。

　　“汪汪汪……”一阵突如其来的犬吠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纵身跃上无人机，从机舱中抱出了一只小狗。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并伸出舌头去舔零号的脸。

　　战士们面面相觑，举起的步枪缓缓放落。 人机战争（第3季）：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