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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妙玉正努力让自己习惯以前当尼姑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去惜春那里下几盘棋，我也习惯了不去计算天气的阴晴雨雪，又何苦去计算一个无情的东西会何时变脸呢。

　　那晚的茶香得有些异样，可能是因为这香气，妙玉竟然一改往日正襟危坐的习惯，俯在了桌子上面。

　　我正诧异的时候，从窗外摸进两个蒙着面的人来，我终于清醒了些，那香气中分明透着甘甜，我的怀抱中曾经盛过类似的东西，可能是让茶的苦涩冲淡了记忆吧，我竟然直到贼人进了屋才反应过来。

　　两个贼人似乎早对妙玉有所企图，来到桌前，看了看妙玉，然后相互点了点头，一个人抄起她扛在肩上，另一个随手顺了些值钱的物件，当然也包括我，便匆忙越墙而出。

　　那救苦救难的如来佛祖呢？他此刻是金光闪闪地立在佛堂前目送两个贼人带走了整日膜拜他的弟子，还是在广博的土地上四处游走宣扬他渡人脱离苦海的教义呢？亦或许他刚刚给弟子们出了一个比较难解的禅锋，然后自己得意地端坐在西天极乐的莲花坐上打呼呢吧，总之他抛弃了被他欺骗了许久的弟子。

　　经过一段不短的颠簸，我终于被那两个贼人从肮脏的麻袋中掏了出来，他们刚刚把我在桌上放稳，又传来一阵不小的晃动。

　　是条出海的船！

　　他们该不会是想把妙玉连着我卖到海外去吧？纵然是生在这个被礼教所束缚的国度里，但我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以换取一些根本不存在的自由，这是片生我育我的土地，虽然我常常会抱怨这里存在的不公，但我爱它！超过爱自己的生命！

　　谁让我是只多情的杯子！

　　我宁愿现在海上掀起一阵巨浪，打翻这条船，让我永远落在海底，也不愿离开那片我熟悉的山河，流落到外邦人的玻璃茶几上去。

　　但我只是只杯子，是个任由人摆布的东西，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发生，包括妙玉即将面临失去清白的命运。

　　妙玉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虽然她也清楚地知道所发生的一切，但是贼人对她的摧残才刚刚开始。

　　我抚摩过的青丝被她挣扎的汗水浸湿，她依旧在努力地挣脱那两双肮脏的手。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了两个被欲火冲昏了头的贼人，踉跄地扑向我所在的桌子，中途却被贼人抓住了她的脚，桌子被她扑倒，满桌的古玩跌落到坚硬的船板上，乒乓作响。

　　清脆的破裂声，从我体内传出，我碎了。

　　我曾经是最坚硬的青玉，即便是落到花岗岩上也不会破裂，但现在，我碎了。

　　我的坚硬早已经由于我的多情而变得无比脆弱，惟一支撑我的就是那曾薄薄的外壳，就像妙玉冰冷的身躯下其实掩盖着一颗炽热的心一样。

　　妙玉从船板上抓起我惟一还保留着形状和坚硬的一块躯体，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窝，滚烫的血液瞬间便将我包围。

　　我终究还是看透了她的心，她至死也没有忘记那个她根本得不到的男人，她就算死也要用我来结束她的生命，只因为我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惟一的礼物。她将她的清白留给了这个约束她清白的尘世，她将她的爱恋全部寄托在了她所爱的人送给她的一只杯子上面。

　　她的清白如她的爱恋般执着，她的爱恋如她的清白般洁净。

　　我从未怀抱过人心，但我被人心怀抱过，我看透了她的心，我看透了人的心，我是只多情的杯子，我是只了解人心的杯子，虽然我从未怀抱过人心。

　　【小人物的友情岁月】

　　（一）小白和他的朋友

　　在这个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小白从那里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常常对人说他是个过客。就像风从天地间过水从山川，他就从这尘世间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比风和水过的还要洒脱。因为风过的时候总是会将花的芬芳从遥远的地方带来，再带到更遥远的地方去，水过的时候也常常会把一些污垢带走，带到一个没有污垢的地方去，或许这正是为什么尘世间的污垢总是不会消失。

　　而小白他既不能给这个尘世带来什么，却也带不走这个尘世间的任何东西。因为他实在太渺小，渺小的人们从未指望过他会给这个江湖带来什么变化。

　　不被人期望是种悲哀。但是小白更愿意将这样的悲哀看做是种幸福，在他看来不被人期望就代表不会肩负太多的责任，而对于一个懒惰的人来说没有责任的生活无疑是种幸福的生活。

　　难怪花儿会说小白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家伙。

　　花儿是小白的朋友。其实也没有人知道她从那里来。但是她告诉人们她是从花的家乡来。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前世是朵美丽的花儿。在江湖上很少有人会相信什么所谓的前世，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因为如果一个人有前世的话那么就代表他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后世。对于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江湖人来说他们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过什么美丽的前世，也不想有一个万劫不复的后世在百年之后等待他们去度过。花儿不一样。她相信这个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她更愿意将这份美好永久地延续下去。直到把这个血腥的江湖变成一个只有美好事物存在的地方，就像花的家乡一样。小白曾经问过很多人花的家乡是个什么地方，可是很多人的回答是很多个不知道。所以小白的结论是花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那里来的。她也只是个过客。只不过在芸芸的过客中她的想象力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不过，做一个过客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们自由自在，就像那些独自在凡间绽放的精灵。它们的存在不是为了供谁欣赏，它们只是想让自己的生命更美丽。

　　在花儿看来小白的结论都是狗屁，单就这一个还说得过去。因为连佛笑都承认这是小白最像人话的一个结论。

　　虽然江湖上认识佛笑的人很少，但是没有人怀疑过他的智慧。当日江湖三千世家子弟面对百年来少林成就最高的神僧木头大师为了择徒而出的一句偈语个个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也没憋出个结果来。到是这个在一旁看热闹的少年，一打折扇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就这样成了木头大师唯一的传人，然而直至今日，江湖中也没有人猜出木头大师的偈语到底是什么意思。而那个少年又是如何破解了大师的偈语，小白的结论是佛笑当时摇头是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老和尚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摇头代表他不知道。而老和尚是看中了他的诚实与坦白，所以才传他衣钵。当然没有人会傻到去相信这样的解释。于是小白又引用了一个著名的佛家故事来说明为什么一个看似复杂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当日伽叶尊者因在佛祖拈花时微微一笑，便被佛祖看出是悟了佛法，那么伽叶尊者当时为何会笑，佛祖又怎么知道他是因为悟了佛法才笑的，而不是看见佛祖在拈花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狗屎才笑的。因为这个结论小白被少林以玷污佛祖圣洁的罪名乱棍打出大雄宝殿。若不是韩倚风仗剑相救，恐怕小白真的要直接到佛祖那里去请罪了。

　　如果说这个江湖上有人愿意为了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年而敢开罪整个少林的话，那这个人就是韩倚风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武功有多高，因为江湖中的人只要看见她手中的“雪影孤鸿”宁愿相信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也不敢拿生命去做赌注，传说“雪影孤鸿”是把被上天注定了的杀戮之剑。只有小白，佛笑和花儿知道那是天下用情最深的一把剑。它所承载的故事足以让任何人落泪，然而江湖中的人只相信血腥的传说，从不去理会多情的故事。在他们看来江湖是一个不分善恶的地方。不分善恶的意思通常就是只有恶没有善。在这样一个地方只有生命才是真的，其余的东西不过是人们为了安慰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

　　对于这一切倚风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任何的感情，只是淡淡的一笑。

　　真正能让她动容的只有一样东西，佛笑的酒。

　　（二）高僧

　　如果你认为佛笑是个和尚那么你就错了。因为和尚绝对酿不出那么好的酒。然而能喝到这好酒的人却很少。不是因为佛笑吝啬而是这个江湖上懂得名利的人太多，而懂酒的人却实在很少。所以佛笑堂的酒从来都只有四个人喝。

　　而今天又少了一个，还是酿酒的人。

　　“佛笑要当和尚？”当花儿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白的时候，小白的声音几乎震破了花儿的耳朵。

　　“听说是木头大师逼他的。”花儿说完话忙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因为她知道小白的声音会越来越大。

　　“为什么？”果然不出花儿所料。连坐在远处的倚风也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刚刚受震荡的耳朵。

　　“听说好像是为了让他找什么东西。”

　　小白这次还没来得及喊出些什么来，倚风却道：“你听谁说的？”

　　“佛笑自己说的，他还让我们尽快赶去少林。”花儿还没说完，小白人以在十丈开外。

　　花儿忙拉着倚风往外追去，倚风却说：“放心，再喝几杯也不会有事。他还不至于傻到一个人去闯少林。”

　　“你怎么知道？”

　　倚风淡淡一笑：“他屁股上的棍伤还没好利索呢。”

　　倚风还是算错了。小白虽然不是属猪的，但是他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倚风和花儿赶到少林的时候他正靠在被他打破的山门上艰难的支撑着。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下。无奈地撇了撇嘴。因为小白曾经说过天下是要靠男子汉去拼打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总是要姑娘们来救驾。

　　“我要见木头大师。”倚风的话永远是在剑出鞘之后才说，因为那个时候敌人总是特别安静，而且特别听话。

　　就在僧人们不知道到该不该去请木头大师出来相见的时候。却见从后堂跑出一个小沙弥，边跑边喊“太师叔祖请几位施主去禅房叙话。”

　　倚风淡淡一笑，收起“雪影孤鸿”朝内堂走去。

　　“算他识相。”小白的步子虽然不大，但是声音很大。

　　花儿白了小白一眼“还是打的轻。”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飘然而去。

　　三人一进禅房就见佛笑正跪在地上，但是身子依然挺直。三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一个人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就算已经跪在了地上只要他的身子还是直的就代表他的信念还没有变，这就是希望。

　　而佛笑对面蒲团上的老和尚无疑就是名动天下的神僧木头大师。

　　木头大师并未理会三人却向佛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三个朋友？”

　　“是。”

　　木头大师有些气恼：“就凭你们几个能找到？”

　　“是。”

　　“你可知为师遁入空门七十余年，终日静坐苦苦参悟。也未曾窥得一斑。而你却要和这么几个少年却那个纷乱的尘世间去寻找，能找得到吗？”

　　“师父乃当世人杰。可是遁入空门七十余年，终日静坐苦苦参悟。也未曾窥得一斑。这不正说明了师父的方法是错误的吗？”

　　木头大师听得此言合上了双眼不再言语，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完全的思考中去。良久以后，木头大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给你十年时间。”

　　佛笑翻身一叩：“多谢师父。”

　　而木头大师此刻业以入定，佛笑又拜了三拜。起身带三人直出少林而去。

　　小白见佛笑只顾赶路，倚风和花儿也一声不吭。终于还是急了“你和你师父在说什么啊？找什么东西啊？”

　　三人相顾一笑，似早有默契最先说话的一定是小白。

　　佛笑收起笑容：“他要我找武的真谛。”

　　小白听得一愣：“什么是武的真谛？”

　　佛笑叹了口气：“不知道。”

　　“那又该去那里找呢？”

　　佛笑又叹了口气：“不知道。”

　　这下连花儿都急了：“那你在屋里是呀是也的还答应的那么痛快？”

　　佛笑微微一笑：“当然了，因为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得到。”

　　三人异口同声“凭什么？”

　　“你们。我相信只要我们四个联手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小白歪头一笑：“这倒也是。”

　　倚风却问佛笑：“你师父为什么要找武的真谛？”

　　佛笑正容说道：“为了拯救武林。”

　　小白眼睛一亮：“难道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武功绝高的大魔头？”

　　佛笑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师父说这个江湖就像人一样也会有生老病死。当然也会有风华乍现。但是每次风华过后人就会像生了大病一样，在精神和身体上会很疲惫。因为那段风华让人浪费了太多的气力。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恰恰就是江湖风华刚过。而现在江湖上充斥着的全是关于那段风华岁月的传说。我们已经忘记了我们自己该如何去创造神话，所以这个表面上看似很繁华的江湖其实正一步一步地远离繁华。要想改变这一切就需要一种支撑人们继续走下去的精神，那就是武的真谛。师父苦苦修行七十年就是为了求武的真谛，为了让这个他深爱这的江湖再现风华。”

　　佛笑回身望这少林，眼中浸满了泪水。

　　四个少年重重地跪在了山路上，向着少林庄严的拜了三拜。

　　（三）竹林惊变。

　　四个人带着对大师崇高人格的感激和对江湖无比的热爱尽访江湖的奇人异士请教武的真谛。然而那些所谓的江湖前辈告诉他们的却是那些已经被人嚼的稀烂了的“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些都是那段风华的岁月遗留下来的。没有人敢怀疑它们的存在曾经给这个江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和繁华。但是四个人也深深知道这些绝不是能永远支撑人们走下去的那种精神。他们放弃了，放弃了对前辈进行的求知。他们把目光放到了那片锦绣的山河上，他们相信这片孕育了整个民族的泱泱神州也一定隐藏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复兴的精神。只要你去寻找就一定会发现，于是，四个人走遍名山大川希望可以从中悟出武的真谛。

　　“过了前面这片竹林就是祁连山的尽头了。那里应该就有集镇了。”此时四人的干粮已经吃的精光，倚风知道这个时候只能用这样的谎话来鼓励大家支持下去。

　　“这已经是第六片竹林了。我真的走不动了。”花儿不似倚风常年在外游历，所以这样没有给养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最辛苦的。

　　“这样吧。不如在这里先歇一歇。我和小白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点野果充饥。”佛笑向来以体贴闻名。

　　倚风见大家也都有了些乏意，便点了点头。

　　小白向花儿扮了个鬼脸：“小废物。”

　　“你……”花儿扬手要打，小白却飞也似的溜走。

　　过了不久，佛笑一脸无奈地走了回来，看见佛笑的表情花儿的眼泪都已经快掉下来了。

　　“没事。还有小白呢，没准他能找点什么回来。”倚风也是一脸苦笑。

　　花儿一翻白眼冷笑道：“指望他。呵呵……”

　　正说着，却听见远处传来小白的歌声，大家不由得一乐。因为小白只有在得意的时候才唱歌，虽然平日里听来无比的刺耳，不知为何今天却也有几分动听。

　　佛笑皱了皱眉：“不对啊。整个竹林我都跑遍了。没见有什么吃的东西啊，除了几只……不会吧？”佛笑一拍额头，满脸无奈。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