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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枫听这青衣道人自称“张某人”，心里一惊，印象里青城剑派只有一位姓张的，便是掌门天师真人张幻卿。王枫素来是不爱惹是生非之人，今日这趟麻烦看来是大了，因为若是小事，根本犯不着张幻卿亲自出马。那杜青竹喝了声：“废话少说。”挽袖便要动手，王枫一把拉住，冲青衣道人抱拳赔笑道：“原来是青城剑派的大驾光临，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先坐下来再说，莫要伤了和气。”将青衣道人请到里面，摆上好酒好菜，招呼众人坐下，青城派众人见他懂些道理，硬是没发作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青衣道人身后，闭口不语。

　　青衣道人的怒气似缓和了许多，沉着声音道：“老夫也不与你多说废话，今日青城剑派张幻卿领弟子前来与王枫王大侠讨个公道。”

　　王枫面不改色，笑道：“果然是张真人，失礼失礼。”杜青竹也知天师道人在蜀中的名头，强忍着怒气，沉着脸不去看他。

　　西蜀有峨眉派，成名久远，享誉武林，另有一派名曰青城，弟子众多，分布各地，近年来势力大盛，如日中天，堪然跻身江湖大派之列。青城剑派以一十三路无极剑法见长，掌门张幻卿年幼时便已师承天师教，道学深厚，德高望重，雄踞蜀中多年。座下有“混元九子”，更是尽得张幻卿真传，平日里招摇过市，道上英雄好汉皆畏三分。

　　王枫给张幻卿倒了碗酒，又道：“在下足不出户，与世无争，在都江城里做点酒水买卖，不知何故冒犯了青城派，居然能请得张真人仙驾，劳师动众来状元楼问罪？”

　　张幻卿冷冷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听说王先生在青城一带刀法出众，少有敌手，刀出如风，身首即分。今日老夫带了两口棺材来，就是要向先生当面讨教讨教。”

　　王枫道：“刀法出众那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更不要说刀出如风，身首即分，在下哪有这个本事？张真人带着棺材来状元楼，实在令人费解。”

　　张幻卿脸色阴沉，喝了声：“将棺盖打开。”

　　手下弟子已有人去街心将棺材抬进酒楼，街上行人远远躲着，不敢靠近来瞧热闹，他们怕的倒不是青城派的来势汹汹，而是杜青竹此时就在酒楼之中，惹得他发起狠来，怕是要遇人便打。

　　棺盖一开，一股尸气腥味就扑鼻而来，棺材里躺着两具尸体，死得相当安详，身上没有一点血迹，蓝衫仍是干净整齐，没有半分打斗痕迹。另一具却是女尸，尚有几分姿色，无奈青春年华，未老先逝，清晨露花，凋谢得令人可惜。青城弟子个个悲愤交集，不忍再看，黯然垂下头去。

　　王枫与杜青竹仔细查看尸首，见尸体头颈处有细线接连的痕迹，显然死者死时已是身首异处，被人以针线缝合，再看那女尸，身上无半点伤势痕迹，面色隐隐红肿，似被人以内家掌力震碎心脉而死，二人耸然动容，对视一眼，心里已明白几分。王枫盯着伤口出神，缓缓道：“好快的刀法……”

　　张幻卿挥手示意弟子盖上棺盖，冷冷道：“这刀法比王先生如何？”

　　王枫摇了摇头，反问道：“这么说来，张真人认定是在下所为？”

　　张幻卿道：“这二人是混元九子之青玄子，青丹子，承我师传，无论内家掌力还是剑术造诣，江湖上绝对是一流高手，凶手在二人毫无防备之下，能一刀便劈下头颅，这刀法的确有点匪夷所思，据老夫所知，当今世上有如此纯熟刀法的不上五个。”

　　王枫展颜一笑，道：“这就对了，就算在下是这五个当中一人，也并不能证明在下就是凶手罢。”杜青竹翻了翻小眼，插上一句：“话可不能这么说，世上有五人，也许蜀中却偏偏只有你一个。”

　　张幻卿闭口不语，许是已经默认。

　　王枫不理杜青竹，笑道：“也有道理。不过青城派弟子很少涉足都江城，与我也根本不可能有利害冲突，在下实在想不出一个理由，要去杀混元九子。”

　　张幻卿脸色一沉，突然道：“青阳子，你把那晚事情当着两位先生的面，再仔仔细细说一遍。”那个一脚踢飞桌子，一剑未刺中王枫的蓝衫少年此时便站了出来，长剑负背，恭声应了句：“是，师父。”

　　张幻卿哼声道：“你从头讲来，莫要遗漏任何细节。”

　　青阳子道：“那日我与三哥五妹往都江城来寻赵镖头商议走镖一事，只因赵镖头家里已无空余房间，我们便在都江城外的月湖客栈歇脚，那老板姓秋，昨日我与二哥已查过这家客栈底细，的确是蜀中人氏，秋老板待客甚是周到，特意将两间房间打扫干净……”

　　杜青竹忽道：“你们三个一同前去，怎么是住两间房间？”

　　青阳子望了张幻卿一眼，张幻卿“哼”了声，并不言语。青阳子额头渗出少许汗水，接着又道：“只因……只因三哥五妹情投意合，这趟涫城之行本就打算跟师父提起婚配一事，那日傍晚，三哥五妹都不在客栈，很晚才回，我夜里一觉醒来，听见隔壁三哥五妹在争吵，声音虽然不大，但我隔着木墙却听得清清楚楚……三哥说话非常紧张，不停地问五妹‘那人是谁？你快些说了我听’，五妹却说‘你这么紧张作什么？他只是请我去状元楼喝酒’，三哥又问‘怎么他不请我去，只叫你一人了？’，五妹说‘这我如何知道，难道你竟对我不放心么，这般疑神疑鬼’，三哥又问五妹‘这手镯子是不是他送于你的？’，五妹极不耐烦，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这又怎么了，人家有钱要送镯子给我，我自然收下了’，三哥怒了，说要去寻那人问个清楚，便推门出去……过了好一会儿，便有人进了五妹房里，我以为是三哥，一听声音才知不是，但他们说话很轻，听不仔细，只依稀听得见‘状元楼’、‘远走高飞’这些话……”

　　王枫道：“莫非是客栈的伙计？”

　　青阳子摇头道：“绝对不是。”

　　杜青竹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冷冷道：“你只是在隔壁听到他们说话，凭什么就断定不是客栈伙计？”

　　青阳子道：“我与二哥已仔细查过这家客栈，连掌柜在内共有四人，绝无问题。”

　　王枫笑道：“后来如何，你继续说罢。”

　　青阳子神色黯然，缓缓道：“我一觉醒来，已是天明，到隔壁去唤三哥五妹，房里却无半点声响，等我推门进去，五妹……五妹斜躺床头，已惨死多时。我一时悲愤，立即去找客栈掌柜和伙计，不料在客栈门口空地之上，见到三哥尸首，头颅离尸身竟有一丈多远，弟子……弟子对不起三哥五妹，弟子无能。”说到后面，青阳子声已嘶哑，拜倒地上，泪如雨下。

　　张幻卿惨然笑道：“老四起来，此事怪不得你，无需自责。青城派数年来未曾经历这般风云变故，今次两名弟子惨遭如此不恻，怎不令老夫痛心疾首。正如杜先生所言，都江府有这等厉害刀法的人除了你王枫，实难再找第二个。”

　　王枫苦笑道：“这么说来，只要都江城里被刀砍死的人，都要算在我头上了？”

　　杜青竹突然哈哈大笑道：“这是自然，谁叫你是大黄蜂呢，活该你倒霉。还好老子运气不错，没人找我麻烦。”

　　王枫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道：“听青阳子兄一番话，他三哥五妹却像是死于情杀。

　　“在下与混元九子素未谋面，怎会有这些瓜葛？再说了，他二人所说状元楼，不一定就是找我王枫喝酒，一个穷小子，哪有银子去买个镯子送女人？张真人凭一句‘王枫刀法出众’，就断定在下是真凶，未免有些牵强了。”张幻卿淡淡道，“这个容易，你接老夫一剑，自然能瞧出你的实力。若王先生不是真凶，我们青城派二话不说，立即走人。”

　　王枫一惊，不由微微皱眉。天师道人张幻卿数年前接手青城派掌门之位，并非偶然，据说内家修为和剑上手段绝不在峨眉清风师太之下，王枫七岁习刀，练得皆是些切菜剔骨的刀法，完全是无师自通，武学上更是没有半点造诣，如何能与张幻卿相提并论？

　　杜青竹喝了一大口状元红，呵呵笑道：“这个办法果然无耻。”

　　张幻卿脸色一变，道：“杜先生此话是何意思？”

　　杜青竹道：“王枫要是接你一剑，没死不是他的运气，证明他果然是有实力杀了你那两个弟子的，到时候他也有口难辩。若是死了，张真人武功盖世，剑法超群，能死在张真人剑下，死也死得天经地义。”

　　张幻卿冷冷道：“昨日仔细看过老三的伤口，切处由下而上，一刀劈出，头颅飞落至少一丈之外，若是要试王枫武功深浅，老夫自然是心里有数。既然二位放心不下，找九子来试如何？”

　　杜青竹道：“我没意见。”

　　王枫刚想说话，便见众中人闪出一人，长剑负背，清吟道：“弟子青霜，愿与王先生一试。”声娇音甜，眉窕唇淡，竟是个女子，这蓝衣少女衣领微开，粉颈上围着条雪白的纱巾，衬得她面靥更是娇美如花，这窈窕的身子在那纱巾衬映之下，已显体态娇柔，那双眸更如梨花雨露，面带春风，瞧得杜青竹小眼死瞪，大气都不曾吐出一口。

　　杜青竹的色胆简直可以包天，色心一起，酒瘾全无。全然不顾场合，他朝王枫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莫要说哥哥我霸道，谁先瞧见便是谁的。”王枫低头叹道：“酒我可以跟你抢着喝，女人就免了。”杜青竹嘿嘿一笑：“果然是好兄弟。”

　　张幻卿颔首道：“这位便是混元第六子青霜子，老五老六虽为女流，剑法已甚具火候，王先生若不反对……”

　　杜青竹急道：“哪有这么多废话。”将手里酒碗往桌上一扔，“小妹妹留心了，我这一拳打来，你千万莫要硬接。”

　　青箱子轻叱道：“不是你，闪开些！”

　　杜青竹挤眉弄眼，呵呵笑道：“小妹妹好凶，老子喜欢。”

　　张幻卿沉声道：“杜先生莫要玩笑。”

　　王枫瞧了瞧青霜子，笑嘻嘻地道：“青霜姑娘，你不回家洗衣做饭，绣花叠被，跑到这里来舞刀弄剑的，真是大煞风景。”

　　青霜子愀然变色道：“你……你两个若再取笑一句，我……我……”她毕竟是柔弱女子，却不知对男人应该说些怎样的厉害狠话，一时之间竟犹豫不定起来。

　　张幻卿哼道：“若是要让我等心服口服，你倒要拿出点真本事来，莫要装神弄鬼，三尺青峰可是不长眼睛的。”

　　王枫道：“怎样才算心服口服？”

　　张幻卿道：“老夫听江湖传闻，菜刀王枫的刀法确是出神入化，但见过的人却是甚少，若是酒楼伙计都拿把菜刀出来说自己便是大黄蜂，你说会有几人相信？你若是不使全力，又有谁知道是真是假？黄蜂尾后针是不是省油的灯，自然看你自己把握。”

　　杜青竹眼珠子一翻，大声道：“这绝对是造谣。”

　　张幻卿一怔，道：“杜先生此话怎讲？”

　　杜青竹冷冷道：“王枫的刀法连我都不曾见过，这江湖传闻从何而来？”

　　王枫道：“各位想看我的刀法，这也不难，怕只怕你们无人能瞧出我的来历。”

　　张幻卿又哼了声，道：“青城名家虽过百千，以无极剑气，混元内功见长。但是练刀的高手，青城这一带，没人逃得过老夫的眼睛。”

　　王枫笑道：“我虽七岁习刀，学得却是烹饪掌厨，绝不会去干杀人放火的勾当，那些杀鸡杀狗的事情，倒是经常有过。”张幻卿怔住，只见王枫从身后取出一把菜刀来，笑嘻嘻在粗布衣襟上来回擦拭，刀柄黄绿，似象牙雕成，刀身宽三寸，长不过七寸，寒光四溢，刃口森白，瞧得人心里发毛。青霜子长剑护胸横握。剑尖指的王枫鼻子，娇叱道：“狂徒休要多言，今日便让你瞧瞧青城派的剑法。”

　　王枫笑道：“地方这么小，你的剑又这么长，差点刮到我鼻子。”

　　青霜子道：“刀剑无眼，我自然点到为止，绝不伤你要害。”

　　王枫摇了摇头，道：“只怕姑娘伤不到我要害罢？”

　　青霜子呸了声，冷冷地道：“你莫不是瞧不起青城派的剑法？”

　　王枫笑道：“我只知拳出少林，剑归武当，峨眉剑法都不及一二，你青城剑法对我来说，那自然是小儿把戏。”杜青竹小眼一直盯着白霜，片刻舍不得移开，此时突然大声叫起：“死黄蜂，不如还是由我先来罢，这小妹妹这般标致可人，你莫要吓了她。”

　　青霜子见这二人这般放肆无礼，不由怒起，剑势一扬，便要刺将过来，张幻卿干咳一声，缓缓道：“青霜莫要上他当了，不可纷扰了心神。”张幻卿在旁仔细打量王枫，心里暗忖：此人内力虽是浮浅，却绝非等闲之辈，瞧他菜刀刃口森寒，定是刚猛无比，这人城府极深，武功暗藏不露，不可小视。青霜子剑势阴柔，收发虽不能尽随心意，但这地方窄小，无极剑法却正合时地，我倒要看看他这一刀从何处劈出。

　　青霜子剑势已起，手腕轻抖，一缕剑花凭空绽放，犹如白蛇吐信，直扑王枫咽喉！

　　忽闻激射风响。

　　刀光一闪。

　　王枫这一刀下来，青霜子只觉得耳边风声四起，整个人浸没在一片刀光里，哪里还有脱身之机。青霜子心里暗惊：莫不是他要取我性命？手中长剑下意识便斜着疾刺而去，使出毕生所学，青城派一十三路无极剑法环环舞开来，急攻王枫下盘，只盼能将王枫刀路封住，寻机突围。

　　不料王枫哈哈笑道：“这是什么剑法，居然刺我裤裆。”声毕，听得当当金铁交击之音，青霜子手中长剑已然断为三截。青霜子一头冷汗，睁眼看时，王枫却已端正坐在桌前，笑脸嬉皮笑脸地望着她。一旁的杜青竹举着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汗水，脸色紫青，甚是气恼：“还好还好，若是刮伤妹妹，我便与你拼了！”

　　王枫道：“原来还是你最懂得惜香怜玉，小姑娘以后可要小心着点，莫要随随便便就用剑指着别人鼻子说话。”这话自然是讥笑青霜子仗势欺人，青霜子又羞又怒，瞪着杏目，恨恨地退到一边。

　　张幻卿瞧也没瞧仔细，青霜子长剑居然已被斩断三截，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大奇。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