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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让我们一起化做尘埃

　　就在我要离开月宫的时候，突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飘了进来。

　　“凤儿！”我不由得一声惊呼。

　　凤儿向我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我，痛哭不止。我也紧紧地抱住我一直深爱但又不敢对她表白的这个姑娘。

　　跟着进来了一群怒气冲冲的大神，甚至连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都冲了进来。原本冷清的月宫竟然也变得多了些生气！

　　“凤儿，你要干什么？还不快回太阳神殿去。”光明之神大声叫道。

　　“不！我不回去，我要和犬牙在一起，做颗没有名字得星星。”凤儿的声音比光明之神还要大。

　　“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要放弃做太阳！”

　　“是！我不要做什么狗屁太阳，我要做颗星星能和犬牙在一起就可以了。”为什么连一个姑娘都可以大声说出来的话，我却一直都在回避。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坚硬与勇敢。

　　“你这么做是会遭到天惩的，会化做尘埃的！”几乎所有的大神都喊道。

　　凤儿不在做声，只是将我抱得更紧，同时抬着头望向我，她温柔的眼光将我融化。

　　“如果有一个神也能像天蓬一样对我，我宁愿与他一起接受天惩。化做尘埃，在天地间游荡。只要他能够一直陪着我。”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日凤儿用那奇怪得眼光看着我时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柔弱但又无比勇敢的姑娘，我终于发现我是那么的深爱着她，我不希望失去她。

　　我低下头轻轻吻住她柔软而滚烫的唇！

　　我感觉得到，我们得身体在慢慢消失，慢慢化做尘埃，被风吹散在无边无际的天幕！

　　我们就这样吻着，仿佛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

　　我们就这样吻着，仿佛所有的神在我们面前都是虚无！

　　我们就这样吻着，哪怕已经化做尘埃，也永远不会分开！

　　（九）星穹

　　我不知道他们把阿羽的尸体扔到了那里，但是我感觉得到有一个人正在向阿羽的嘴里灌着某种东西。

　　阿羽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好刺眼的阳光！

　　是那个矮个子的少年，他正将自己的血液灌入阿羽的嘴里，为了拯救阿羽的生命。

　　他轻轻地倒在阿羽怀中：“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如果我给你一副神造的弓箭要你给我射下天上的太阳吗？”

　　阿羽点了点头。

　　少年满意地笑了，她指了指身边的弓箭说道：“弓箭在这里，为我射太阳吧！”

　　“为什么要我帮你去射太阳？”阿羽不解地问道。

　　“为了能永远和我的情人厮守！”少年说完最后一句话，从他的手腕里随着血液竟然流出了九颗闪闪发光的辉沙！

　　碎红在一刹那脱落，我分明又看见了哪个闪着星辰般光芒的阿羽。

　　我终于记起了我是谁，我是后羿的第十支箭！我要射掉最后一个太阳！我是犬牙箭神！

　　“犬牙！”阿羽对我微微一笑。

　　“后羿！”我也笑了。

　　“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诺言吗？”后羿的目光变得十分遥远。

　　“我要天空再不被神圣而虚伪的光芒照耀！我要大地远离仁慈而自私的温暖！我要还天与地一个坦坦荡荡的自我！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纯洁的星穹！”

　　诺言在天地间回响，我带着这诺言呼啸着飞向太阳！

　　为了一片纯洁的天地！

　　为了我没有结束的吻！

　　为了等候我的凤儿！

　　我要去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星穹！！！

　　【铸剑】

　　十六年前。

　　我还是个小乞丐，他带着迷人的微笑来到我身边问我想要什么。

　　我说一个包子。于是，他给了我一个包子。

　　他又问我还想要什么。我说一只烧鸡。于是，他又给了我一只烧鸡。

　　接下来，是一坛女儿红，一个美丽的姑娘，一座豪华的山庄……

　　十六年后。

　　我拥有天下无双的武功，富可敌国的家资，无与伦比的地位，还包括所有男人的嫉妒与女人的爱慕。

　　“报答我。”

　　“好。”他从未拒绝过我的要求，当然他也就不允许我拒绝他。

　　他笑了，和十六年前一样迷人。

　　曾经听奶奶说过，最迷人的微笑是来自魔鬼。但他明明是我的神。

　　“这是哪儿？”

　　“地狱。”

　　“地狱？我是认真的，你把我弄晕就是为了带我来这个破山洞？”

　　“我也是认真的。从今以后这儿对你来说会比地狱更可怕。”

　　“你在说什么啊？”

　　“你知道真正的痛苦是什么？”

　　“痛苦？十六年前你问我或许我还知道，但是现在已经忘了。”

　　“我告诉你。真正的痛苦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是一种自己给自己造的枷锁，你可以很容易地打开它，但是很快你会用另一副枷锁重新拷住自己。人的一生就是在这样的一种自己折磨自己的状态下度过。即使我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还是会承受这样的痛苦，所以你不必恨我。”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从今天开始你会慢慢知道我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现在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可我不会铸剑。”

　　“没关系。我既然可以教给你绝世的武功当然也可以教你无双的铸剑之术。你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一个很大的石室里，让我奇怪的是偌大个石室只是在桌上供了一把剑。

　　“此剑名为‘有过’。是我四十岁时所铸，此剑成时天哭地号神魔落泪。十年之后，我竟由此剑窥的天道。却也是‘有过’之道。从此我倾我所学竟再也造不出一把比‘有过’更好的剑，当然我也跳不出‘有过’之境界。所以我培养了你，要用你的力量破解‘有过’。我要你铸剑更要你破了‘有过’这境界。此二者缺一，你便永不得再见天日。”

　　“我知道了。原来十六年前你给我一切的同时，就已经计划好让我失去一切。”

　　“可以这么说。”

　　“你知道失去的痛苦吗？与其失去了一切我到不如去死。”

　　“你不会死。因为你贪婪。我一直相信人的欲望是最可怕的也是万能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十六年前直接带你来这里，却让你过了十六年天堂般的生活。因为我要让你爱上这个世界，在你拥有一切之后又让你失去。这样你就会世界充满留恋，你就会有重新回到那个世界的欲望。这欲望就我需要的。”

　　“你困得住我？”

　　“你说呢？”他还是微笑，笑的我全身冰冷。我知道他不再是我心中的神而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剑铸好了。”

　　“勉强可以称其为剑。你的技术实在是太糟糕了，它叫什么名字？”

　　“出。”

　　“‘出’？你现在的想法和你的技术一样烂。你知道我的剑为什么叫做‘有过’？”

　　“为什么？”

　　“天何其大，地何其广，人心何其之高。然天地万物皆有其过，天地之过变化无常视万物为刍狗，人之过为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这是道，世间万物无出其外。然而你的剑叫做‘出’只是因为你自己想早日走出这个地狱般的山洞。以你人之念敌万物之道岂不如螳臂当车。这一战你未战以败。”

　　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出”，竟也觉得可笑。随手丢在石室的一角又去重新铸剑。

　　“剑铸好了。”

　　“有了些长进。剑名。”

　　“破。”

　　“‘破’？为何要破？”

　　“因为有业，有业就使我求不得道，所以要破。”

　　“你也说了，破是为了求道。你连道还未求得，又如何跳的出道外？”

　　“……”

　　“重铸。”

　　“剑铸好了。”

　　“剑名。”

　　“无念。”

　　“无念乃是求佛之道，与有过何关？”

　　“佛无过。”

　　“你错了。佛有过，佛之过在于他欲让世人无过。但是月尚有缺人岂能无过？佛不过在戏弄世人而已。其实，佛与骗子的区别就是佛骗的人更多一些。不过，越成功的骗子其实骗的人越少，因为他专一。佛只能算是个二流的骗子而已。”

　　“你骗过多少人？”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我笑了“一个。”

　　“真倒霉。”

　　“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你非但不是倒霉，到是相当的幸运。”

　　“但愿会有那么一天。”

　　其实，我隐约感到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就像我最初认为他是神，后来有认为他是魔鬼。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神和魔鬼的区别到底在那里。

　　“你大约有两年多没给我新的剑了。”

　　“两年零三个月十七天。”

　　“为什么这把剑铸了这么久？”

　　“剑已经铸好很久了。只不过我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

　　“你终于有些觉悟了。”

　　三十年过去了。

　　他也老了，连走路都要我扶。我知道现在把我留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我已然入了魔道。

　　我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铸了无数的剑。

　　不悔。无忌。怨。空。孽。断。……

　　任何一把都是世间难求的好剑，然而我却始终无法破解“有过”一道。

　　“我真的绝望了。不如我去铸把‘绝望’。”

　　“‘绝望’？你为什么绝望？因为你已经无法超越‘有过’。但是天道是生生不息的，没有哪一个境界是无法逾越的。你即有了绝望之念，就说明你还在‘过’中。”

　　“你要是在说什么道啊过啊的我就把你扔到后面的粪坑去。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好，好，不说，不说。你……你恨我吗？”

　　“恨。从前恨你让我失去一切，现在恨你让我知道的太多。”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知道了人生真正的意义。”

　　“人生的意义？”

　　“毁灭。”

　　“毁灭？”

　　“人的一生就是一个自己毁灭自己的过程。你为什么要毁灭自己？因为你知道自己的丑陋，所以你要改变，让自己变得更完美，那么你就的毁灭自己，以求的新生。”

　　“想不到，在你心里人类竟然是这么伟大。”

　　“人本身就是伟大的，只不过他们被自己的缺点蒙蔽了思想忽略了自己的伟大。”

　　“师父！”

　　“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师父了。”他眼中竟有些浑浊的泪在滚动。我又何尝不是。

　　“弟子。终于了解您的苦心了。这么多年让师父受委屈了。”

　　“傻孩子。师父又何尝不是委屈了你。”

　　“师父……”

　　三十年，我要用整整三十年的时间去了解一个老人的伟大，然后由这个老人了解世人的伟大。如果我的生命不可能延续三十年，那么我将失去的又会是些什么呢？我不敢去想。

　　“师父。弟子欲铸‘生’。”

　　“生？可是取我当日毁灭后生之意？”

　　“是。”

　　“你错了。”

　　“……弟子果然又错了。”

　　“你知你错在何处？”

　　“生本就是为了求过，我终究跳不出‘有过’。”

　　“你我师徒在此修炼了三十年，想不到仍是一无所得。为师大限将至，你去取‘有过’来。我与它做别。”

　　“是。”

　　我与它整整斗了三十年，我熟悉它甚至超过熟悉我自己。然而，我却是第一次触摸它。这感觉就像是我第一次认识我自己。

　　断的。“有过”竟然真的是把断剑。我早就知道。

　　可是，当我拿起它的时候竟然听到一丝呜咽。断剑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声音的，莫非……

　　这声音不是“有过”的，那是……

　　“师父！弟子悟了。”

　　“你说什么？”

　　“弟子破了‘有过’一道。”

　　“什么？”这垂暮的老人竟有些动容。

　　“师父，请看。”我自身后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来。

　　“这？这……似乎是你的第一把剑‘出’。”

　　“没错。的确是三十年前那把‘出’，可是它被我丢在石室以有三十年。现在它叫‘忘’。”

　　“忘？”

　　“人纵然有过，却又为何总是记在心上？所有的烦恼与痛苦都是因为人们无法忘记自己或者别人的过错。若是忘了，过自然无处可寻。”

　　“忘！忘……”

　　他笑了，依旧那么迷人的。

　　我知道，那！是神的微笑……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