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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把很奇怪的刀，刀锋狭窄，刀刃却极长。

　　王佛笑似乎听人说过这样一把刀，最锋利也最无情的刀，可这把刀怎么会摆在这儿？

　　他再想去看尸体的脸的时候，眼前便冒出了十几个人来，所以他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

　　这些人都是从衙门出事后尾随着方白羽追到这里来的，其中有方白羽衙门里的徒子徒孙，也有前来迎回丘老太爷尸体的丘家子弟，王佛笑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很肯定现在的局面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

　　“人是你杀的？”说话的并不是衙门里的人，而是丘家的一个老家奴，但所有的人都认为这里只有他配问这句话。

　　这就是江湖的规矩，无论身份贵贱，重要的是你拥有让别人尊敬的资格。

　　丘桐虽然只是丘家的一个家奴，但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他是丘家的第三把刀，用刀的人能在丘家排行第三，就等于在江湖用刀的人中能排进前十位，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也是人们尊敬他的理由之一。

　　“我想说人不是我杀的，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王佛笑的话只说了一半，也只能说一半，因为说完这一半之后他终于看清了那具尸体的脸。

　　王佛笑看了看头上石室的破洞，又看了看方白羽洋溢着幸福的脸，他猛然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向自己张开的陷阱。

　　“老太爷的尸体也是你烧的？”丘桐并不理会王佛笑想说什么，他只是要把自己该问的话问完。

　　“你还有多少问题要问？”王佛笑当然也知道丘桐在乎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回答，他只是要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王佛笑该杀。这也是江湖的规矩。

　　“一个。”

　　“问。”

　　“不离呢？”

　　不离所指的当然就是丘老太爷死后神秘失踪的那把不离宝刀。

　　王佛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关注不离宝刀，或者那把刀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是他知道，自己又有了逃生的机会，他略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头上的破洞：“上面。”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王佛笑所指的方向望去的时候，王佛笑弹身急退，身形在空中一变，转头向山洞的深处飞去。

　　王佛笑必须逃，逃了只会背上一个不清白的罪名，不逃却会留下一条不清白的性命，罪名不重要，性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清白，如果性命都没了又如何还自己一个清白呢。

　　王佛笑已经快逃到了山洞的尽头，他正在考虑如何才能顺利地渡过洞外那片汪洋大海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只小船和船上一个正在向他招手的白衣人。

　　王佛笑猛提一口真气，一跃三丈，脚尖刚刚点到船上，立刻回身对着山洞出口上方连劈十六掌，将洞口封死。

　　撑船的白衣人将手中的竹竿用力一支，小船箭一般划开水面射向远处。

　　丘桐只差丈半便可以出刀将王佛笑劈倒，但他没有想到山洞的尽头会停着一艘小船，他看着不停掉落的石头将山洞封死，狠狠劈出了一刀，虽然这一刀将封在洞口的石头全部打到了海里，但是此时的王佛笑已经在数十丈之外。

　　“撑船的是什么人？”丘桐没有回头，也并不知道跟上来的人是谁，但是他依旧沉声问道。

　　后面的人费力地望了望海上的小船：“似乎是王佛笑的朋友。”

　　“朋友？”丘桐淡淡地说了一声，“人在逃亡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朋友。”

　　后面的人马上迎合道：“没错，在江湖中没有朋友就寸步难行。”

　　丘桐却又冷哼了一声：“人在逃亡的时候最不能相信的也是朋友。”

　　“没错，只有朋友才会出卖朋友。”

　　丘桐转过身看了后面的人一眼：“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智商根本不适合拍马屁！”

　　后面的人尴尬地牵了下嘴角。

　　等到众人回到洞口的时候，方白羽的尸体竟然不见了，只留下一摊迷一样殷红的血迹，而他们王佛笑藏身的洞中也没有找到不离宝刀，只找到了一坛酒。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王佛笑当初冒险回到佛笑楼为的就是去取这坛酒，天下最好的那坛酒，包含了王佛笑和他朋友们情谊的酒，丘老太爷想要的那坛酒。

　　丘老太爷已经死了，人们也便不再去关心那坛酒，他们关心的是丘老太爷从不离身的那把不离宝刀，但可笑的是没有人知道那把不离宝刀现在到底在哪里，连王佛笑也不知道。

　　（五）验尸

　　九月十六。

　　任小白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乌云散去之后的月出。

　　次日醒来，天空依旧混沌。

　　九月总是透着一股逃避后的慵懒，人们庆幸终于可以远离夏日的骄阳，一面享受着凉凉的秋意，一面暗自祈祷今年的冬天最好不要太冷。

　　任小白紧了紧腰间那把没有鞘的钢刀，然后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以便不辜负自己所穿的白衣，这件衣服原本不是白色的，只是因为洗的次数多了褪掉了它原本的颜色，就像死人的脸皮，没有了血液的滋润只剩丢掉生命的惨白。

　　任小白走出破庙，迎面刮起一阵秋风。

　　早秋的秋风多少有些寂寥，因为落叶稀少，即便是风力很大，也只是多带起些尘土而已。

　　任小白轻轻侧了下脸，让眼睛躲过扑面的尘土，散乱的长发被风带起，摩擦着他的脸庞，痒痒的，痒得让他心酸。

　　叶子总是喜欢用自己的头发在任小白脸上扫来扫去，看着任小白忍着痒在那里咧嘴她就会大声地笑，笑完之后便会在刚才自己头发扫过的地方轻轻地咬上一小口。

　　每当任小白自己的头发擦过脸庞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叶子，想起那痒，那酸，那痛。

　　就在任小白想哭的时候柳蝶梦飘了过来，像片在秋风中挣扎的落叶，不甘心随风舞动，但却飘的很无助。

　　柳蝶梦轻轻地落在任小白身边，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帮我。”

　　柳蝶梦当时穿的是件淡蓝色的劲装，蓝得很像任小白家乡的天空，于是任小白伸出手挽住了柳蝶梦即倒的身体，仿佛捧着一片脆弱的落叶。

　　“朋友还是把她放下得好。”

　　任小白抬眼看了看说话的姑娘，一身简单的青衣，一条简单的青带随意地将头发束起，这样打扮的人任小白一天起码能遇见六七十个，但是任小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恐怕他这辈子也只能遇见这一个。

　　因为这个人脸上的笑容，简单的笑容。

　　人可以将自己装扮得简单，但人永远都无法让自己的心变得简单，因为人心容纳了整个世界，所以一个人的笑容无论多纯洁多天真，还是会夹杂着些许的复杂，可任小白在这个人的笑容中只看到了简单。

　　江湖上惟一一个配得上这笑容的人就是方谢晓。

　　“有仇？”任小白的口气就像和一个很熟识的朋友在酒桌上聊天一样漫不经心。

　　方谢晓摇了摇头。

　　这时，又有三条人影掠了过来。竟然都是姑娘。

　　她们停在方谢晓身后看了看任小白怀中的柳蝶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方谢晓摆手止住。

　　“有怨？”任小白继续问道。

　　方谢晓还是摇了摇头。

　　任小白点了点头：“那就好，现在我要给她疗下伤，没有人反对吧？”

　　虽然没有人做声，但是方谢晓身后闪出的红光已经回答了任小白。

　　红光也是刀光，江湖中只有一把刀能带出如此艳丽的红。

　　任小白不能退，因为他怀中还抱着柳蝶梦，他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那鲜红的刀光，所以他只能向前。

　　任小白只能用他的身体迎向刀光。

　　“飘红”径直刺入了任小白的右肩，飘红的主人微微一怔，任小白的“多情刀”已然搭在了她的颈下。

　　任小白咳了两声，嘴角处淌出一缕鲜血：“飘红一刀，鲜血不祭刀自红。听人说飘红刀从未沾过鲜血，我却想不通有什么人可以在这么霸道的刀法下全身而退。”

　　西门不弱略带气愤地道：“可怜我的‘飘红’第一次沾血便沾了个白痴的血。”

　　任小白勉强牵了牵嘴角算做笑容，道：“这个白痴至少知道要在‘姐妹五色杀’面前全身而退，不用点卑鄙的手段是绝对无法办到的。”

　　方谢晓淡淡一笑，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个姑娘说道：“这个小子当真是白痴得很。”

　　她身后的两个姑娘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点头的力气很大，生怕任小白看不见她们是多么肯定任小白的确很白痴。

　　西门不弱竟然已经笑得有些气短，如果不是任小白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一定会笑得弯下腰去。

　　“你们似乎是在笑我？”

　　方谢晓不得不点点头，道：“既然你能从西门的刀上认出我们是‘姐妹五色杀’，当然也一定知道五色杀代表的是什么了。”

　　任小白歪头想了想，道：“五色五杀。飘红刀、荫绿刺、破青剑、荡白绫、染蓝枪……”任小白边说眼睛边从四个人脸上点过，点着点着，他猛然醒悟，只是这时已经迟了。

　　任小白怀中的柳蝶梦突然出手，连点了任小白身上三十六个大穴，出手之迅速让人丝毫看不出她像一个受过伤的人。

　　柳蝶梦从任小白怀中起身，对着他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答谢任小白刚才无用的好意，还是在嘲笑任任小白的反应过于迟钝。

　　西门不弱也将颈下的“多情”轻轻拨开，然后满带疑惑地看着任小白，道：“你真的就是那个‘多情小白’？”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们是不是会放了我？”

　　姐妹五个一齐点了点头。

　　任小白苦笑道：“可我偏偏就叫小白，而且我用的刀偏偏就是‘多情’。”

　　柳蝶梦无奈地向方谢晓道：“大姐为什么会选上这个白痴？”

　　方谢晓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西门不弱，西门不弱也摇了摇头转头望了望其他三人，她们当然也都摇了摇头。

　　任小白道：“你们说的选上是什么意思？”

　　西门不弱瞪大了眼睛道：“选上的意思就是说本来你应该是遇见了一个大麻烦。”

　　任小白有些不解，道：“本来？”

　　方谢晓略有些无奈地道：“本来的意思就是现在不是你遇见了一个大麻烦，而是我们。”

　　姐妹又几个同时点了点头。

　　“他武功虽然是差了点儿，但应该还是能帮得上忙的。”众人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一袭黑衣的老妇人。

　　五姐妹恭敬地向老妇人一揖，齐声道：“大姐。”

　　老妇人微微点了下头，径直来到任小白身旁看了看他的伤口，低声道：“西门的刀已经可以收发自如了，这一刀原本伤不到……”

　　西门不弱忿忿地插嘴道：“本来是已经收了，可这小子偏偏向前挺了三寸，所以就伤到了。”

　　老妇人淡淡一笑，道：“他如果不让你伤到他，又怎么能找到机会让你分神，你不分神，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将你制住。这个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单凭这份狡猾你们几个就比他不如。现在你们是不是还想试试他的本事？”

　　任小白竟然笑了，因为他已然认出了这个老妇人，他无奈地道：“在你面前是不是所有人的计谋永远都和小孩子的谎言一样幼稚？”

　　老妇人撇了撇嘴，道：“你们本来就是个小孩子。”说完转头对姐妹五人，“快点带他走吧，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办呢。”

　　这个老妇人当然就是丘老太爷的妻子楚惜刀，只有她有资格将任小白的武功说成“差了点儿”，也只有她配将别人的计谋当成是小孩子的谎言，因为无论多么复杂可怕的计谋到了她眼中都变得简单而幼稚，这也是为什么她被江湖中人公认为第一智者的一大原因。

　　闹市。车水马龙，熙攘喧嚣。

　　卖包子的小贩正扭身将一个企图偷他包子的小乞丐赶跑，冷不防另一边又窜出几个小乞丐抓起包子，小贩一把抓住小乞丐的脏手，抬手便打，小乞丐一面顶着辟头而下的毒打一面将手中的包子拼命塞进嘴里。

　　一辆略显宽大但又极为平常的厢式马车突然停住，车中有人道：“他只是个孩子，你又何必这样。”话音刚落从车中飞出一物，正好打在卖包子的小贩高高扬起的手上，小贩正欲破口大骂，却见打自己的竟然是锭不小的银子。

　　车中人又道：“你去把全城的小乞丐都找来，请他们吃上三天包子，这块银子应该足够了。”

　　小贩从地上拣起银子，赔笑道：“是，小人这就去找把他们叫来吃包子。”

　　小乞丐猛地从小贩手中挣脱，还不往在他膝盖上还了一脚。

　　马车继续向前走去。

　　车中的西门不弱看了看任小白身上的衣服，纳闷地道：“你自己看起来都已经穷的像个乞丐了，怎么还出手这么大方？”

　　任小白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道：“我虽然穿的是破了一点儿，但绝对比你想象中的要有钱的多。”

　　西门不弱不相信地白了他一眼，道：“就你？”

　　任小白却神秘地一笑，道：“有的时候有钱并不一定就非要穿好衣服，况且……”说话间他抬起胳膊搭在西门不弱的肩上，又扫了眼车内的其他几个人，“况且即便是天下第一大富翁也未必能像我这样能和名满江湖的‘姐妹五色杀’同挤在一个车里。”

　　姐妹五个脸色一变，抬手便打。

　　任小白一抱头，叫道：“大姐！”

　　楚惜刀冷冷地道：“叫我也没用，像你这样的小子本就该打。”

　　马车穿过闹市，来到一间偏僻的庭院旁停住。

　　方谢晓跳下马车，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对着车中点了点头。

　　车上的人陆续进入了庭院。

　　院子不大，院中四间大房一字排开。无论怎么看这个院子都像一个略微富有点儿的小老板的家。

　　任小白捂着还在发烫的脸颊，略有诧异地看着身边的柳蝶梦，道：“怎么丘家的人办事也需要这么隐秘吗？”

　　柳蝶梦道：“我们不是丘家的人，我们是大姐的人。”

　　楚惜刀也有个类似于丘老太爷的习惯，身为夫妻的二人岂非都有些相仿的习惯。她喜欢别人叫她大姐，因为这本就是丘老太爷对她的称呼，每每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二人一同闯荡江湖的日子，多情的人才会对过去的日子留恋，纵然他们都已是老人，可老人岂非比年轻还要多情，他们的情是为这个美丽的世界而多。

　　“你们大姐还不一样也是丘家的人？”

　　“我们如此隐秘就是怕丘家的人发现。”

　　任小白更诧异了：“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丘家人手上偷了具尸体。”

　　任小白虽然搞不清柳蝶梦的逻辑，但他似乎有点明白她们找自己来的原因了，瞪着眼睛道：“你们该不会找我来帮忙验尸吧？”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