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罗杰买了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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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溪
1771年11月
十八世纪的笼手剑他以前也把玩过,所以这家什的重量和长度都不出他所料。剑柄上的笼型护手有点弯了,但不妨碍他把手伸进握柄。这个动作他以前也体验过。但比起将一件古董虔诚地放入博物馆陈列柜,有意识地举起一柄尖器意欲将其捅入某人体内则是一种相当不同的感觉。
“这把用得旧了点儿,”弗雷泽这么对他说,然后眯起眼顺着剑身从下到上全部审视过了才把剑递给他,“不过剑刃倒很平整。你试试感觉,看合不合适。”
于是他傻傻地将手伸进护手笼,照着艾罗尔·弗林[40]主演的电影的印象摆了个击剑的架势。他们站在十字溪铁匠铺门口热闹的巷子里,有些路人驻足旁观,善意地评头论足起来。
“就这点儿锅铁,穆尔要价多少?”有人看不起地问道,“高过两先令就是抢钱了!”
“这可是把好剑啊,”穆尔倚在自家铺子的半截门上,愤愤不平,“是我叔传下来的,他可是在斯坦威克堡打过仗的。喀,这剑刃要了多少法国人的命,不过才看得出一个小口子。”
“一个小口子!”看不起他的那人喊起来,“喀,都弯成那样了,用它去刺什么人,结果倒把人耳朵给割喽!”
集结起来的人群里响起一阵笑声,淹没了铁匠的回答。罗杰降下长剑的尖头,又缓缓地把它抬了起来。试用一把剑究竟该怎么个弄法?要不要来回挥舞一下?要不要用它刺穿什么东西?巷子前边一点停着一辆板车,上面用粗麻袋装着几袋东西,闻着像生羊毛。
他开始寻找麻袋的主人,却无奈人群越来越拥挤。板车上拴着一匹健硕的驮马,耷拉着缰绳,无人照看,耳朵抽搐着,睡眼惺忪。
“啊,如果这位年轻人想要的是剑,马拉奇·麦凯布有一把比这个好,是他打仗时留下的。我猜出价不需要三先令他就肯卖。”巷子对过的鞋匠努起嘴唇,狡黠地冲那长剑点了点头。
“这玩意儿也不算漂亮,”一个当过兵的中年人歪着脑袋表示赞同,“用用应该可以,这点我承认。”
罗杰伸出手臂,朝铁匠铺门口一个弓步上前。穆尔正跑出来捍卫自己兵器的品质,险些被击中。铁匠惊叫着跳到一旁,人群狂笑起来。
罗杰开口道歉,却被背后一个鼻音很重的大嗓门打断了:“嘿,先生!与其攻击这赤手空拳的铁匠,还不如让我来充当您更强劲的对手吧!”
转过身来,罗杰发现面前站着芬迪曼医生,而他正从他那装饰性手杖的杖头里拔出一柄细长的剑。医生的个子约莫只有罗杰的一半,他挥舞起那刺剑,露出一种和蔼而又凶狠的模样。显然饱食了午餐令他体力大增,那鼻头透亮得就跟圣诞彩球一样。
“过两招,先生?”医生挥剑来回鞭打着,狭窄的剑身将空气削出了乐音,“谁先刺到对手,见血了就赢,怎么样?”
“哦,这可便宜了医生啦!您不是以抽血为生的吗?”
“哈哈!假如您不是刺他一下就罢了,而是把他给刺穿了呢?给不给人免费把洞补上呀?”又一个看官喊道,“要不您是来拉生意的吧,老吸血鬼?”
“你瞧着点儿啊,小伙子!小心一转身他给你灌肠!”
“灌肠总好过屁眼里被捅一刀子嘛!”
医生对如此的污言秽语一概不予理会,只是端端正正地握好了剑,蓄势待发。罗杰扫了一眼正倚在墙头自得其乐的詹米,詹米挑起眉毛,微微耸了耸肩。
“你试试感觉!”詹米是这么跟他说的。好吧,他琢磨着与喝醉酒的矮子决斗应该算是绝好的试验了。
罗杰举起剑,向那医生投去了凶狠的眼光。
“准备好喽!”他话音刚落,一群看客便开始大声叫好。
“你可准备好喽!”医生立马回答他,箭步冲上前来。罗杰一个单腿回转,医生像举着长矛一般把剑刺歪了。铁匠穆尔侧身一跳,又一次险些变成肉串,嘴里骂骂咧咧起来。
“当我是剑靶子啦?”他挥着拳头。
医生没有为功败垂成所气恼,恢复了平衡,又重新向罗杰冲去,用尖厉的呼喊为自己大张声势。
这还真像是遭遇黄蜂攻击,罗杰心想,在不惊慌的情况下,你会发现自己完全可以追踪到对方并将其击飞。也许这位医生清醒的时候是个不错的剑客,但在目前的状态下,他混乱的冲刺和疯狂的扑打很容易抵挡——只要罗杰专心投入。
他很早就想到,他其实可以随时结束这场竞技,只需拿他自己那把坚实得多的兵刃去与医生那单薄的刺剑争锋对决。但他却渐渐开始体会到比试的个中乐趣,开始小心地用阔剑的剑面挡开对方的来袭。
慢慢地,一切开始从罗杰的视野中消失,看见的唯有刺剑那耀眼的尖头。人群的尖叫声隐退为嗡嗡的蜂鸣,巷子里的尘土和铁匠铺的外墙都几乎看不见了。他的胳膊肘擦过墙面,他退后了些,为腾出更多空间转起了圈,一切都在下意识中完成着。
刺剑攻上他宽阔的剑刃,僵持了些许,吱吱摩擦着弹开了,发出一声金属的震鸣音。医生每一剑出手,只听哐哐咔咔的撞击,空气飕飕被划过,一声声鸣响震颤着他的腕骨。
他密切注意着每一剑,追踪它,将它击退。他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但他反正就这么干了。汗水流进他眼里,他摇摇头把它甩开,险些被低平的一剑刺中大腿,幸亏及时挡住,把剑搪了回去。
医生踉跄着失去了平衡,尘土飞扬的空气里响起了各种粗鲁的喊叫:“快!拿下他!刺上去呀!”罗杰看着医生一览无遗的刺绣背心,上面密布着丝线绣就的蝴蝶图案,一种发自肺腑的想刺上去的冲动被他使劲咽了回去。
那强烈的冲动震撼了他,他退了一步。医生感觉到自己的弱势,直指着刺剑,吼叫着一跃而起。罗杰往边上让了半步,医生错过了他直冲过去,中途划伤了驮马后腿的飞节。
马儿愤怒地尖叫起来,立刻将刺客连人带剑地踢飞了,砸向鞋匠铺子门前。摔倒在地的医生像只被粉碎的苍蝇,身边撒满了零落的鞋子和鞋楦子。
罗杰喘着气站在那儿,他打得好热,浑身上下随着心跳在搏动。他想继续往下打,他想哈哈大笑,他想用拳头猛击什么东西,他想把布丽安娜推到那面墙上,越近越好,就这会儿。
詹米轻轻地提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从剑柄上扒开。他不记得自己握着剑,而没有了那剑,他觉得手臂好轻,轻到似乎要离开身体独自飞上天去。他的手指因为握剑太紧已经麻了,他不自觉地舒展起五指,感到血脉回流的隐隐刺痛。
血脉在他周身隐隐刺痛着。他几乎都没有听见那些笑声,没有听见那些敬酒的呼喝,没有感觉到那些祝贺的拳头雨点般打在背上。
“灌肠,灌肠,给他灌肠!”一帮学徒工嚷嚷着尾随医生被抬向最近的酒馆接受急救。马的主人怨声载道,而他的大枣红马却并不像受了伤,反而乐得很的样子。
“我猜是他赢了。毕竟是他先出招见血的。”
直到亲耳听见自己的声音,罗杰才意识到自己在说话,听上去冷静得有些异样。
“还好用吗?”詹米正询问地望着他,双手轻巧地托着那把剑。
罗杰点点头。巷子里很亮,飞扬着白色的尘土。他觉得眼皮底下有粗粗的沙粒,闭上嘴觉得牙缝里也是。
“哎,”他答道,“能对付。”
“那好。”詹米说,“你也能行的。”他随口补充着,转身把钱付给铁匠。 异乡人10:烈火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