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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从南安普顿飞往福因斯(6)

飞剪号奇航 (英)肯·福莱特 8370 2021-04-0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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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坐了回去,心想:我要没命了,我要没命了。她又一次把自己的惊慌打跑,让自己冷静地思考思考。她告诉自己:我死之前已经把两个孩子养大了,这是我的福气;他们父亲就在车祸中丧命,我的死他们肯定很难接受;但是他们是男子汉,坚强的大男子汉,而且肯定不会缺钱花的,他们会没事的。

  要是我又找个恋人就好了。已经有……多久了?十年了!怨不得我都已经习惯了。我还不如去当尼姑呢。我本应该跟奈特·里奇威上床的,他肯定会对我很温柔。

  离开欧洲之前她和另外一个新的男人约过几次会,那人是个会计,和她岁数也差不多,可她并不想和他上床。他人虽好,但跟她见过的大多数男人一个样,是太软弱了。他们把她当女强人,希望让她来照顾他们。“但是我要找个呵护我的人!”她心想。

  如果这回没死,我千万得在这辈子再找个男人。

  她又意识到,这么一来彼得就要赢了。这确实是憾事一件。生意是父亲唯一留给他们的东西,现在却要让乱七八糟的通用纺织给吞没了。父亲为了这个公司费尽了毕生心血,彼得却只用五年就把公司鼓捣没了。

  有时候她还会想念父亲。他真是个聪明的人。每次有难题,不管是“大萧条”那样的重大商业危机,还是男孩们在学校淘气之类的家长里短,爸都会想出一个积极且考虑长远的解决方案。他很擅长工程机械上的事,那些生产大型制鞋机械的人经常会在敲定最终图纸之前先来咨询他的意见。南茜对生产流程了如执掌,但她的长项是预测市场需要的款式。自她接管工厂后,布莱克制鞋厂女鞋赚得就比男鞋多。她从没像彼得那样觉得一直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她就是想他了。

  她忽然觉得,认为自己要死了的想法很可笑,而且并不真实。这就好像一场戏还没完,主角还在舞台中央念着台词,就把幕布放下来一样:事情根本就不会这么发展。她一时间觉得莫名地快活,对自己活下来很有信心。

  飞机继续下坠,爱尔兰的海岸线也飞速向他们靠近。她带着些许的激动想,这儿就是布莱克家族的根。

  前面莫巍·拉弗斯的头和肩忽然动了起来,好像在挣扎着控制飞机。南茜的心情又变了,她开始祈祷。她是天主教徒,但自肖恩死于非命之后她再没做过弥撒。其实她最后一次进教堂就是参加他的葬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信徒,但现在她要用力地祈祷。反正她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她念着“我们的父”,然后祈求上帝解救她,至少能让她看到休成家立业,因为这样她就能见到孙子了;因为她想扭亏为盈继续雇那些男人和女人给普通老百姓做鞋子;因为她还想让自己幸福一点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工作得太久了。

  她现在已经可以看到海浪的白顶。渐渐逼近的海岸线也从模糊一片变成了清晰的海浪、沙滩、悬崖和绿地。她有些担忧,真不知道飞机到水里之后自己能不能游到岸上。她自认为自己还算会游泳,可泳池里的欢乐狗刨跟在汹涌的海里求生可差太远了。水肯定会冰得刺骨。人被冻死叫作什么来着?冷暴露。《波士顿环球报》会登:“林汉夫人坠机爱尔兰海,因冷暴露丧命。”披着喀什米尔羊绒大衣的她打了个寒噤。

  飞机要是直接坠毁她就不用受那冰水的冻了。她纳闷飞机现在速度有多少。之前拉弗斯跟她说过飞行时速大约是九十英里,但是现在已经没那么快了,估计已经降到了五十。肖恩就是开着五十英里的速度撞死的。不行,现在在这边算自己能游几米也没意义。

  海岸越来越近。或许她的祈祷应验了,或许飞机最后还是能降落的。发动机的声音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一直都是那么大,一直带着股怒气似的吭哧吭哧,好像受伤的黄蜂发出的充满敌意的嗡鸣。现在她又开始担心,要是真能撑到岸上的话,他们要在哪降落。飞机能落在沙滩上吗?要是落在石滩上会不会有事?飞机落地面上应该是可以的,只要不太坑坑洼洼就行;那要是落沼泽里呢?

  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海岸线现在只有四分之一英里。她可以看到,岸上乱石嶙峋,海水在上面拍打出巨大浪花。她心灰意冷地看着崎岖的海岸:岸上四处散落着有缺口的大圆石,后面是一个不高的悬崖,上面是一片荒野,上面零星有几只绵羊正在吃草。她开始研究着那片荒野。这片荒野看上去还算平滑,没有围墙,树也不多。飞机或许可以在上面降落。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该祈祷安全着陆,还是应该收拾心情赴死。

  黄色飞机继续勇敢挣扎,不过还是越飞越低。南茜的鼻子闻到了海面吹来的咸风。她心惊胆战地想:与其尝试落到那样的海岸上,还不如直接掉水里得了。弱不禁风的飞机连带着她,肯定会被那嶙峋的乱石撕成碎片。

  她只愿自己能早死早超生。

  离海岸还有一百码,她这才发现飞机不会撞上海岸了,飞机现在还高得多。拉弗斯明显是瞄准了崖上的草地。但他能撑到那儿吗?他们俩现在已经和崖上差不多高了,下落并还没停止。看来他们要撞到峭壁上了。她想把眼睛闭上,但是又不敢。相反,她开始怔怔地盯着扑面而来的悬崖绝壁。

  发动机像生病的动物的一样嘶吼着。风将海浪的飞沫吹向南茜的脸颊。崖上的绵羊们看到冲过来的飞机,四散逃开了去。南茜紧紧抓住驾驶舱边缘,把手都抓疼了。他们貌似正对着悬崖边飞的。崖边扑面而来。她心想:我们要撞上去了,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接着忽一阵罡风把飞机托起了一点。她心想:得救了!得救了!但是飞机又开始下坠。她又想,那对小黄轮从支杆上要被蹭掉了。在飞机只消一分秒就飞到悬崖上时,她闭上了眼,惊声尖叫起来。

  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着是猛烈的一颠,这一颠将南茜狠狠地甩向前面。多亏有安全带捞着她。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又感觉到飞机在爬升。她止住尖叫,睁开了双眼。

  他们还飞着,离崖顶的草不到一米。飞机又蹭到下面颠簸了一下,索性在下面滑着,再没飞起来。飞机开始在不平整的地面上猛烈地振动,无情地摇着南茜。南茜眼瞅着他们要冲向一片荆棘林,心想,看来他们还是要撞毁不可。接着拉弗斯做了什么动作,飞机转了向,化险为夷。振动幅度减小了,他们也开始减速。南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飞机晃晃当当地停了下来。

  她可算松了口气,但是还是不住地发抖。她允许自己再颤栗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就要疯掉了,赶紧又把持住自己。“结束了,”她大声喊,“都结束了!结束了!我没事儿了!”

  她前面的拉弗斯站起身,拿着工具箱爬出机舱。他瞧也没瞧她一眼就跳了下去,在飞机前方来回走着,然后打开前面的发动机盖,往里面瞅了起来。

  南茜心想,他应该问问我是否安好的。

  说来也怪,拉弗斯的粗鲁让她变镇定了。她环顾四周。绵羊们又开始吃草,仿佛一切都未发生。现在发动机一声不吭,她也得以听到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阳光正灿烂,但她却感觉有股湿湿冷冷的风往她脖子里钻。

  她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双腿撑得起来之后她才起身爬出了飞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踏上爱尔兰的土地,感动得快要哭了。她心想,多年以前,她的祖先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他们受不了英国的镇压、受不了清教徒的制裁、受不了土豆枯萎病造成的饥荒,先辈们挤进了木船,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到了一个新世界。

  为了能来到这里差点没把命搭进去,这种回老家的方式还真有些爱尔兰风格。想到这里,她会心地笑了。

  多愁善感够了。她活下来了,还能赶上“飞剪号”吗?她看看手表,现在是两点一刻,“飞剪号”刚从南安普顿港出发。如果这架飞机还能飞起来,如果她还有胆量再坐回到上面,那她就还有望及时赶到福因斯。

  她绕到飞机前。拉弗斯正用大号扳手朝外倒螺母。南茜问:“你能修好吗?”

  他眼也不抬地说:“不知道。”

  “是什么毛病?”

  “不知道。”

  显然他的心情又回到了寡言少语模式。这把南茜惹恼了,她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工程师呢。”

  这话刺到他心窝里了。他看向她说:“我学过数学和物理。我的长项是复杂曲面的空气阻力学。我可不是什么马达师傅!”

  “那我们或许应该去找个马达师傅来。”

  “在爱尔兰这个破地方你什么师傅都找不到。这个国家还是石器时代。”

  “那也是因为这里的人民被野蛮的英国人践踏了几百年!”

  他把头从发动机箱缩了出来,站直身体。“我们怎么又扯到政治上了?”

  “你都没有问我有没有怎么样。”

  “我看得出你没事。”

  “你差点没把我害死!”

  “我救了你的命。”

  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她朝天边望去。四分之一英里外是一排篱笆或者墙一样的东西,那边可能就有路了。再远处还有几片低低的屋顶凑在一起。说不定她在那儿能弄到车,然后开车去福因斯。“我们现在在哪?”她问,“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他笑了。这是他第三次出乎南茜意料地没摆出臭屁的样子。“我想我们离都柏林还有几英里。”

  她决定,不能再杵在这儿看他鼓捣发动机了。“我去找人帮忙。”

  他看了看她的脚。“你穿那样的鞋,走不了多远。”

  她生气地想:我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她撩起裙子,迅速把长筒袜解开。他惊讶地盯着她,脸颊羞得绯红。她把袜子卷到脚跟,连同鞋子一起脱掉。她很享受让他方寸大乱的感觉。她把鞋子塞到大衣口袋里,说:“要不了多久的。”然后就光着脚走开了。

  她转过身,走开了几十米,然后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瞧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谁让他那么趾高气扬呢,活该。

  挫败他的愉悦感很快就磨没了。没一会儿,她的脚就变得又湿又冷又肮脏。那些农舍比她料想中远得多。她连自己到那里之后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她会设法找一辆去都柏林的车吧。拉弗斯对爱尔兰马达师傅数量之稀少的论断八成是对的。

  她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到农舍。

  她在第一间房子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女人,她正穿着木屐在菜园子里挖土。南茜喊了句:“你好。”

  女人抬头看,吓得叫出了声。

  南茜说:“我的飞机出故障了。”

  那女人像见了外星人似的盯着南茜。

  南茜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又是披着羊绒外套又是光着脚丫子的,形象确实有些另类了。的确,对于一个在菜园子里挖坑的农妇来说,坐飞机的女人的惊世骇俗指数一点不比天外来客低。那女人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南茜的大衣。南茜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女人是把她当成仙女了。

  “我是爱尔兰人。”南茜努力让自己更像人类些。

  那女人咧嘴一笑,摇摇头,仿佛在说:你可骗不了我。

  “我需要找车载我去都柏林。”南茜说。

  这句话女人听懂了。她终于开始说话:“噢,可不,你可不得去那儿么!”很显然,她觉得像南茜这样的稀罕人物就属于大城市。

  南茜听她说的是英语,松了口气。她一直害怕这女人说盖尔语[9]呢。“还有多远?”

  “你要有匹好马的话,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她抑扬顿挫地答。

  这可不妙。现在离“飞剪号”在福因斯的起飞时间只剩两个钟头。那儿可在这个国家的另一头。“这附近有人有汽车吗?”

  “没有。”

  “该死。”

  “不过铁匠家有辆摩多测。”她说的是“摩托车”。

  “那也成!”到了都柏林之后就好弄到车去福因斯了。她也不知道福因斯还有多远,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到那儿,但是她觉得自己必须试一下。“铁匠家在哪?”

  “我领你去。”女人将手中的铁锨往地上一戳。

  南茜跟着她绕到房子另一边。所谓的马路不过是条泥泞的小道。南茜看到只觉大事不妙,摩托车在这种路面上还不如小马驹快呢。

  她走在小村子里,又想起另一件难事,摩托车只能载一个人。她本来想着能弄辆车开回去接拉弗斯的,但摩托车只能带一个人。车主要是愿意卖车就另当别论,那样的话就可以让拉弗斯当司机载着南茜。她又激动地想到,那样一来他们可以直接开到福因斯。

  她们走到最后一间屋子,来到一个斜搭在屋子上的作坊旁边——南茜的满心希望瞬间灰飞烟灭。铁匠正在修那辆摩托车,零件散得满地都是。南茜叹道:“呃,真该死!”

  女人用盖尔语和铁匠攀谈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瞅了瞅南茜。他很年轻,有典型爱尔兰人的黑发、蓝眼睛和浓密的八字胡。他会心地点点头,对南茜说:“你的飞机在哪儿?”

  “离这儿差不多半英里把。”

  “我去看看好了。”

  “你懂飞机吗?”她将信将疑地问道。

  他耸了下肩:“发动机就是发动机呗。”

  她想了想,他既然能把摩托车大卸八块,估计也能修飞机的发动机。

  铁匠继续道:“不过听起来,我就是去也来不及了。”

  南茜皱眉,然后听到了他之前留意到的声音:飞机的声音!“虎蛾号”吗?她跑到外面往天上看。可不是嘛,那架小黄机正在村子上空低飞。

  拉弗斯修好了——而且没等她就起飞了!

  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双眼。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呢?她的行李箱还在上面呢!

  飞机仿佛在嘲笑她一般俯冲到村落上空。她冲着飞机挥舞着拳头。拉弗斯向她挥手致意,然后飞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飞机越变越小。铁匠和农妇站在她旁边。“他把你甩了。”铁匠说。

  “他个冷血的烂人。”

  “你老公?”

  “当然不是!”

  “幸好不是。”

  南茜一阵恶心。一天里竟有两个男人背叛了她。她不禁纳闷:是自己哪有问题吗?

  她思量着,要不还是放弃好了。她现在是赶不上“飞剪号”了,彼得会把公司卖给奈特·里奇威,然后一切就都完了。 飞剪号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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