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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从南安普顿飞往福因斯(7)

飞剪号奇航 (英)肯·福莱特 7730 2021-04-0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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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斜拉转弯又飞了回来。南茜估摸着他这是在把航道拉到福因斯方向。他就要追上跟人私奔的老婆了。南茜祈祷着:他老婆可千万别跟他回去。

  飞机竟然还在转向,换到朝村落的方向后才开始笔直飞行。他这是要干吗?

  飞机开始沿着泥泞小道沿线下降。他怎么回来了?飞机越飞越近,南茜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降落。发动机又出问题了?

  小飞机蹭了下泥泞小道,一路蹦到了铁匠门前。

  南茜高兴得差点没晕过去。他是回来接她的!

  飞机一阵猛烈的震动,停到了她面前。莫巍喊了句什么话,南茜没听清。她喊道:“你说什么?”他不耐烦地招手让她过去。她跑到飞机跟前。他俯下身子咆哮道:“你等什么呢?赶紧上来!”

  她看看手表。现在是三点一刻。他们还是可以及时赶到福因斯的。她又神采奕奕、信心满满了。她心想:我还没玩儿完呢!

  年轻铁匠走上前来,笑眯眯地说:“我帮你上去。”他往前迈了一步,两手连在一起。她把满是泥巴的光脚往上一踩,他猛地把她往上一托。她爬回了自己的座位。

  飞机立马就起飞了。

  几秒钟后,他们飞了起来。

  第九节

  莫巍·拉弗斯的妻子很开心。

  “飞剪号”起飞时戴安娜吓得不行,不过这会儿她一点儿事都没了,兴高采烈的。

  她从没坐过飞机。莫巍从没未请她坐他的小飞机,就算她花了好几天给他的飞机涂上可爱的明黄色,他也还是没请。她现在发现,只要你克服了紧张,那么在如此高空中飞行,从这带翅膀的顶级酒店上俯瞰英格兰的绿草地、玉米田、公路铁路、住宅、教堂和工厂,实在是太好玩、太刺激了。她自由了。她离开莫巍和马克私奔了。

  昨晚他们在南安普敦的西南大酒店里登记的是“埃尔得夫妇”,那也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度过整个夜晚。他们做了爱,然后一起入眠,早晨一起醒来,然后又做了爱。跟过去三个月的紧张午后和仓促亲吻相比,这样做仿佛奢侈无比。

  飞行中的“飞剪号”就像一部活生生的电影。这里装饰豪华,人们举止优雅,两个乘务员办事利落,所有的事情都像有剧本参照一样恰当而紧凑地发生着,还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明星脸。多金的犹太复国主义者加蓬男爵一直在跟愁眉苦脸的同伴激烈讨论着。人尽皆知的法西斯主义者奥森福德勋爵陪同他的漂亮夫人一起登了机。法国社交圈顶梁柱拉维尼亚·芭莎洛夫公主则和戴安娜一个套间,坐到了戴安娜那排沙发靠窗的位置。

  公主对面那个靠窗座位上坐的是电影明星白璐璐。戴安娜看过好多她的电影,《表哥杰克》《苦痛》《秘密生活》《特洛伊的海伦》。曼城牛津大街的派拉蒙电影城还播过好几部她拍的别的电影。不过最让她惊讶的还是马克和她相识这件事。他们入座时就听见有女人用美国腔尖声叫道:“马克!马克·埃尔得!真的是你吗?”戴安娜转身,只见一个娇小的金发女人小鸟依人地扑到了他身上。

  原来他们多年以前曾在芝加哥因为某广播剧合作过。彼时的白璐璐还没这么大红大紫。马克介绍了一下戴安娜,璐璐也嘴巴甜甜地夸她漂亮,说马克能找到她真是好福气,但归根结底她还是对马克更感兴趣些。俩人自从起飞后就没断过话茬儿,一直在回忆旧时光。那时候他们还年轻,穷得住在小客栈里,喝着走私来的酒,一醉到天明。

  戴安娜以前没发现白璐璐竟然这么矮,电影里的她个子好像高些,而且更年轻。而在现实生活里,你会发现她的头发金得并不像戴安娜那么自然,她的是染的。不过她倒确实有着所演角色的那种叽叽喳喳不依不饶的性格。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所有人注意力的中心。虽然她在跟马克说话,但所有人都在看她,角上的拉维尼亚公主、马克对面的戴安娜还有过道那边的两个男人,都在看。

  她现在讲的是一个广播剧的故事。剧里有个演员以为自己的角色已经说完,提前离开了,而实际上这场剧的最后还有句他写的台词。“我在念我的词儿:‘谁吃了我的蛋糕?’然后所有人都四处找——可乔治不见了!接着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她为了戏剧性效果故意停住了。戴安娜一笑。广播剧里人在出差错的时候,到底会做何反应呢?她听过不少广播,但是这种情况倒还从没碰上过。璐璐要揭晓了。“我就又念了一遍词儿:‘谁吃了我的蛋糕?’然后我就,”她颔起下巴,用惊愕但却逼真的男声沙哑地说,“‘我看肯定是猫吃的’。”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广播剧就是这么结束了。”她给故事画上句号。

  戴安娜记得有一回广播剧里的播音员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惊叫了一句“我靠!”。“我听过一回播音员说脏话。”她说。她正要把来龙去脉说上一说,结果马克来了句:“啊,那是常有的事儿。”然后就又转到璐璐那边说:“你还记得那回马克思·基弗说了句贝比·鲁斯的蛋很干净,然后就开始狂笑不止吗?”

  马克和白璐璐为了这句话笑得前仰后合,戴安娜也为之微笑,但她开始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现在回想一下,自己是被宠坏了,过去三个月里马克独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全身心都在她那儿。但他不可能永远这样。从现在开始她得习惯和别人分享他了。可她没有必要扮演听众的角色。她转向右边的拉维尼亚公主,说:“您听广播吗,公主陛下?”

  俄国老女人耷拉着眼,仰着窄窄的鹰钩鼻子,趾高气扬地说:“我觉得它略带庸俗。”

  戴安娜原来也见过自命不凡的老女人,她们是唬不住她的。“那倒怪了,”她说,“我们昨天还听到有电台放贝多芬的五重奏呢。”

  “德国人的音乐特别机械化。”公主回道。

  戴安娜明白了,让她满意是不可能的。她自己原也是世上最悠闲最养尊处优阶层的人,还巴不得所有人都认识到这一点,因此别人给她什么东西她都要表现出一副没有她之前用惯的东西好的样子。她原本也会变成这副讨人厌的样。

  负责飞机后半部的乘务员过来点酒水饮料了。他叫戴维,个头不大,穿着整齐,头发浓密,是个魅力十足的年轻人。他沿着红地毯过道轻快地走了过来。戴安娜点了杯马提尼。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但她记得电影里面的美国女人都喝这种酒。

  她开始打量起套间另一头的两位男士。他们都看向窗外。离她最近的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穿的西装很花哨。他有运动员一样的宽阔肩膀,戴了好几个戒指。他皮肤颜色很深,戴安娜不禁猜想他是不是南美人。他对面的男人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西装太大,衬衣领也磨旧了,看上去不像是买得起“飞剪号”机票的人。他的头秃得跟个灯泡似的。这两个人彼此并无交谈,也没看过彼此一眼,但戴安娜还是很肯定他们俩是一起的。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莫巍在做什么。他肯定已经读过她留的言了。她内疚地想,他也许哭了。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更可能会破口大骂。但是他会朝谁骂呢?可能朝他那些可怜的工人吧。真希望当时写得再仁慈些,至少要更轻松一点。但是当时心烦意乱的她写不出更好的词了。他八成会给西娅姐打电话。他肯定觉得,西娅应该知道她去哪儿了。好吧,西娅她不知道。她会被吓到。她会怎么跟双胞胎说呢?想到这里,戴安娜很不安。她会很想这两个小外甥的。

  戴维带着他们的饮料回来了。马克朝璐璐举起了酒杯,然后又举向戴安娜——“根本就是刚反应过来嘛。”她酸楚地自言自语道。她尝了口她的马提尼,差点没吐出来。“呃!”她说,“跟不加水的杜松子酒似的!”

  大家都嘲笑她。“它主要加的就是杜松子酒呀,亲爱的,”马克说,“你之前没喝过马提尼吗?”

  戴安娜感觉很没面子。她跟进了酒吧的学生妹没什么区别,连自己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这些大都会的人肯定都觉得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

  戴维说:“我去给您换个别的吧,夫人。”

  “那给我来杯香槟吧。”她闷闷不乐道。

  “马上就来。”

  她又对着马克回了句:“我就是没喝过马提尼,就是想尝尝而已。这也没什么错吧?”

  “当然没了,宝贝儿。”说着他还拍拍她膝盖。

  拉维尼亚公主说:“小伙子,这白兰地简直让人想吐。去给我换成茶。”

  “马上好,夫人。”

  戴安娜决定去厕所。她起身说了声“借过”,走到外面,穿过了后面的拱门。

  她又走过另一个套间来到飞机尾部。这里的一侧是小隔间,里面只有两个人,另一边则是一扇门,上面挂着“女士化妆间”的牌子。她走了进去。

  化妆间让她心情好了许多。这里可真漂亮,有梳妆台,台前还有两个祖母绿色的皮椅,墙面包了乳白色墙纸。戴安娜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补妆。马克说这是“改写”她的脸。她的前方整洁地摆有纸巾和面霜。

  可当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她看到了一个不开心的女人。白璐璐像一朵乌云,遮住了她的阳光。她分走了马克的注意力,让马克把她当作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吧,谁让璐璐和他年龄相仿呢,他三十九,她肯定也四十朝上了。戴安娜才三十四。马克意识到璐璐多老了吗?男人对年龄可能会很迟钝。

  问题的关键是璐璐和马克共同点太多了:都在演艺圈,都是美国人,都在广播刚兴起的时候干过。这类事情戴安娜一件都没做过。要是说得再严苛一点,她除了在乡下小城当过社会名流其他什么都没干过。

  以后和马克在一起会不会都是这样呢?她要去他的国家了。从现在开始,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而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因为她在美国无亲无故,他们会和他的朋友混在一起。她究竟还要多少次,像刚才不知道马提尼喝起来像什么都没加的杜松子酒那样,因为不了解别人都知道的东西而被所有人嘲笑?

  她问自己以后会有多么想念那个被自己抛弃的、舒适的、可预知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满是慈善舞会,满是在曼城酒店里举办的共济会晚宴,那里所有的人、所有的酒、所有的菜单她都认识。那世界虽然无趣,但却很安稳。

  她摇摇头好让头发更蓬松更好看。她不要再这么想下去了。她在心中念道:那个世界里的我无聊得心烦;我在那里渴望冒险,渴望刺激;现在渴望已经实现,我得好好享受。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马克的注意力赢回来。她能做什么呢?她可不想跟他对峙然后跟他直接说自己不喜欢他那么做。那种做法太软弱了。或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能管用。她可以找个人,像他跟璐璐说话那样跟他聊天。这总能让他正襟危坐开始注意吧。找谁呢?过道那边的帅小伙儿挺好。他比马克年轻,还比他高大威猛。这非把马克的醋坛子打翻不可。

  她在耳后和胸间拍了拍香水,然后走出化妆间。沿着飞机走时她故意多扭了几下屁股。男人色眯眯的眼神还有女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都让她很享受。她心想:我是飞机上最漂亮的女人,白璐璐是知道的。

  到了自己的套间之后,她并没有马上入座,而是拐到左边,擦过身穿条纹西装的年轻男子的肩膀向窗外望去。他朝她投了个“很高兴认识你”的微笑。

  她回笑,说道:“这可真美,对吗?”

  “可不是吗?”他说。不过她留意到,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对面的男人,好像在等着被训斥似的。另外那个男人简直就像是他的监护人。

  戴安娜问:“你们俩是一起的吗?”

  秃顶男人生硬地说:“你说我们是一伙儿的也行。”他似乎发觉自己有些失礼了,伸出手说:“奥利司·菲尔德。”

  “戴安娜·拉弗斯。”她不情愿地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指甲可真脏。她又转到年轻人面前。

  “弗兰克·戈登。”他说。

  两个都是美国人,但相似之处到此为止。弗兰克·戈登着装整齐,别了领扣,胸前口袋里还放了丝巾。他身上有古龙水的香味,头发卷卷的,抹了少许油。他说道:“这是哪一块儿,我们下面——还在英国吗?”

  戴安娜隔着他俯身望向窗外,让他闻闻自己的香水味。“我想这儿肯定是得文郡了。”她说。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是哪儿的人?”他问。

  她在他身旁坐下。“曼城的。”她说。她朝马克那边望了一眼,看见他惊愕的表情,又把注意力拉回到弗兰克这边。“在英格兰的西北部。”

  对面的奥利司·菲尔德点了支烟,释放出难闻的味道。戴安娜把一只大腿翘到了另一只上。

  弗兰克说:“我老家是意大利的。”

  意大利是法西斯政府。戴安娜直率地问道:“你觉得意大利会参战吗?”

  弗兰克摇摇头。“意大利人民不想打仗。”

  “我觉得人人都不想打仗。”

  “那为什么还有战争?”

  她只觉此人真不开窍。他很有钱,这很明显,但是好像没受过什么教育。大多数男人都会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东解释西,好显摆自己多有学问,根本不管她想不想听。这人却没这种冲动。她看向他的同伴,问道:“菲尔德先生,你什么意见?”

  “没意见。”他的回答简单粗暴。

  她又回到年轻人这边。“要是不开战的话,法西斯的那些领导们估计就管不住自己的人民了。”

  她又看了眼马克。让她失望的是,他又开始和璐璐相谈甚欢了,俩人咯咯笑得像中学小姐妹似的。她很失望。他怎么回事?要换成是莫巍,早一拳打到弗兰克脸上了。

  她回头看弗兰克,“跟我说说你自己吧”的话都到她嘴边了,但她忽然听不下去他那些无趣的回答了。她一句话都没说。正在此刻,乘务员戴维带着她的香槟酒和一盘鱼子酱走了过来。她趁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满心的失落。 飞剪号奇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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