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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那*******净 御殿樱 8973 2021-04-0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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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

  段世清抬手,拦住了汹涌而来的乡民。

  “这小和尚的模样……好生熟悉。”他冰凉的手掌托起小泗怯生生的小脸,那眉眼,跟他极其相似,只不过多了几分童真,稚嫩。

  “几岁了?”

  小泗颤抖不已,但仍壮着胆子答道:“八岁。”

  “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生来就在梦觉寺,是师兄们和月月娘将我带大的。”

  “月月娘是谁?”

  雪岁阑笑道:“月未央,师父该不会忘了吧?”

  他顿了片刻,道:“不会忘,梦觉寺二百四十八层台阶,是她把我推下去的,筋骨碎裂的滋味怎么能忘?”

  祝孟桢紧紧扣住小泗的腕子,将人护在她身后,似乎没打算让他们父子相认,反而警告道:“离他远一点。”

  段世清起身,眼神睥睨而诡谲,他怎能瞧不出来这其中的玄机。

  “小泗,过来。”一道沉静平缓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回头,原来是梦觉寺的主持方丈,净涂师父。

  “二师兄。”小泗担心地望向祝孟桢,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段世清瞧出了他的顾虑,笑道:“圣姑多年来救死扶伤无数,行善积德,慈悲大度,当如在世活佛,度我万民疾苦,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念之差犯了糊涂也是有的,可若因她一时之过而戕害其身,该说我等不仁,满城皆为忘恩负义之徒,以我之见,不如权且留其性命,只封了东安堂,抄了祝家所藏命策,以示惩戒即可。”

  众人踌躇,不知该不该答应,一时之间无人表态。

  段家向来没有什么威仪,可段世清这番话却在理。

  段幼仪想要反驳,刚开口,就被段世清凌厉的眼神给劝退了,良久,无人应答。

  祝孟桢该死,但除非她自尽,否则没有人可以结果她的性命,雪岁阑怎能不知,这才帮腔道:“段少爷所言极是,圣姑纵然罪大恶极,但说到底,她是我未过门的四嫂,我四哥今日有事缠身,没有来此,不知明日若知道四嫂她身有不测,该会如何呢?何况,明日还是我四哥大婚。”

  她搬出了姬玄玞,确实比段世清说话要管用多了,可还是有人站出来反对:“四爷若知道了,也该深明大义,怎能为了庇护内妻而徇私舞弊?”

  “这位大哥说的不错。”雪岁阑笑道,“四嫂算半个姬家人,是杀是剐总要知会我四哥一声,纵然要她以性命相偿,也该由我四哥亲自动手,方显灭亲之大义,也算给东都父老一个交代了,还请诸位切莫为难。”

  这下才彻底安静下来,几乎连窃窃私语的人都没有了,姬玄玞是怎样的威望不用多言,明白人都知道事情轻重,苦苦相逼与己无益,叫嚣声这才被压了下来。

  小泗察言观色,知道祝孟桢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才跟着净涂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把琉璃莲花灯交给了雪岁阑。

  “神仙姐姐,对不起,我擅自拿了你的东西。”

  雪岁阑微微躬身,两人四目相对:“老实跟我交代,你拿我的灯做什么去了?”

  “这个……不能说。”他嗫嚅道。

  净涂却皱起了眉头:“既然跟姬姑娘不能说,那就回去对佛祖说吧,今夜不必睡了,好好在佛前忏悔!”

  “二师兄,佛堂好冷的。”小泗撒娇道。

  “少来,不吃你这套。”净涂拎着他的衣领,往回走。

  祝孟桢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忽然坠下两行清泪,方才千夫所指之时都不曾有过的委屈,现在却犹如溃塌的堤坝,奔流而来的洪涝,淹没了她温煦的双眼,怎么会这么难受?

  月未央把记忆还给了她,她明知俗世一切皆为虚妄,这场游历终如游戏,她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等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所以小泗不重要,但为什么,就是这般放不下。

  不仅是小泗,方才雪岁阑提及姬玄玞之时,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四爷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好奇怪,她竟然也会自惭形秽。

  正如雪岁阑所言,她有太多牵念,终究难逃一败涂地。

  呜呜泱泱的人潮退去了,像东边初升的晨阳赶着浅淡的夜色,连启明星也隐去之际,才将就看清楚脚边的白草,霜叶上挂着露水,像她的眼泪,即使于风中无休止的颤栗,也满是摇不落的伤情。

  “蒲柳。”她冷笑,“那日,她烧了我的命策,那几行判命诗太长,我看不全,也记不得,唯有‘蒲柳’二字,入了眼了,像在骂我,命如草芥。”

  不是问句,可她探寻的眼神落在雪岁阑身上,似是在找答案。

  “我倒觉得,她在可怜你。”

  “她…是谁?”段世清问道。

  “月未央。”祝孟桢轻笑,“金笔御使刚刚还说记得她呢。”

  “我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不,两面,至今仍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为东都执笔,玉衡馆却没有她的存档。”

  “因为她没有仙籍。”

  “没有仙籍?身为一方执笔官,怎会没有仙籍?”

  “御使知道月净尊者在梦觉寺成佛,可知道他身侧的添香侍者是谁?”祝孟桢笑得无谓,“贪狼星君还真是护犊情深,当年天机宫遭此浩劫,竟然瞒得你这般辛苦,可你回来后,竟也没有问问,为何天机□□上会有那么深的剑痕。”

  他望着雪岁阑:“当年把你从香至国接回来,我记得,你已是佛印加身。”

  “师父记性不错。”

  “所以月未央大闹天机宫……”

  “为了我。”

  她说得那般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可攥在手里的簪子,快要划破了掌心。

  “那绊仙沟的意外……”

  “为了我。”

  “凤丘灵药地脉紫芝失窃……”

  “为了我。”

  段世清笑了,笑得狂肆:“明白了,明白了,贪狼星君哪是护犊情深,分明是等着因果,让我自己偿还呢,可自始至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错在何处。”

  祝孟桢抬头:“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我,可该偿的我也偿了,如今不欠你什么。”

  他一双丹凤眼眯成条线,笃定地问道:“你指的是那小和尚?”

  “不错,当年你被人算计,命里有桩桃花劫,我给你挡了,但小泗是个意外,始料未及。”

  “为何不早说?”

  “一来,我不想毁了他,他在梦觉寺很好,我希望他这一生都能平安喜乐,远离是非纠葛;二来,段伐阳刻薄寡恩,重儿轻女,前世又填穴覆巢,不留活路,东都段家一脉至此,应无后而终,连你都是贪狼星君心血来潮送来的,更不用提小泗了,他虽是你的孩子,可不能入段家宗谱;三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尽了就是尽了,我不想因为小泗而苟且攀扯,难为你也难为我。”

  他的醒悟来得太迟,非是在点朱砂痣之时,而是现在,直至现在,才梳理清楚了始末因果。

  总归不过四个字,造化弄人!

  原以为他身为金笔御使,已经远离那些因缘错际,不曾想,还是被月未央一支朱笔给编排得明明白白。

  他倏而望向雪岁阑:“今日,我帮你,算不算助纣为虐?”

  “师父说什么呢,今日,咱们就要成婚了,既是夫妻,当是同心,谈何助纣为虐?”她望着天色,□□,孤鸟盘桓,是个好天儿。

  “昨夜一场好戏才登台唱罢,你觉得今日还有几人等着你开腔呢?”

  “师父说笑了,咱们这出戏,本就是唱给鬼神听的。”

  他掸了掸衣衫,对祝孟桢道:“还不赶紧回祝家等着,别忘了,今日也是你大婚呢。”

  祝孟桢心如死灰:“你觉得,昨夜出了那样的事,四爷还会来迎娶吗?”她回的是段世清,可眼睛始终不离雪岁阑。

  可段世清却劝道:“他若不来,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若来了,昨夜那事便不算事了,有他护着,你怕什么呢。”

  雪岁阑鼓掌道:“师父说的不错,四嫂何不赌一把?凭我对四哥的了解,他向来重情重义,不会那般轻易放弃。”

  她不知道雪岁阑打什么主意,明明司马昭之心,可为何这般装模作样,她们之间,已经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了。

  但于她自己而言,确实如雪岁阑所说,还是心存一丝幻想的,毕竟四爷的为人,她也清楚,赌一把就赌一把吧。

  其实雪岁阑没有那么复杂,她想得很简单,就是要给她希望,她如今的希望有多大,届时失望就有多深,哀莫大于心死,失望才最杀人。

  她回头:“御使和侍者就不必移步东城了,我会把命策整理好送入段府,东安堂我也会亲手封上,如何?”

  段世清轻叹:“东都不足十年,连换两任执笔官,天机宫有的忙了。”

  “依师父所见,下一任执笔官会是谁?”

  他笑了:“听说时方旭屡屡犯错,金笔御使地位不保啊,无论是不是他,反正总不会是你我。”

  “为什么不能是我?”雪岁阑神色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他惊诧,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动的这个心思?

  “当执笔官没什么好的,你当初大婚之日自尽了断,视死如归,不是要往生极乐嘛,怎么现在又积极起来了?”

  她嗤笑:“原来我生无可恋,现在嘛,总想活得长一些。”

  “你十八世都没有过这样的觉悟,如今怎么开窍了?难不成有心仪之人了?”

  她笑道:“师父刚刚不是说明白了嘛,原来不明白呀。”

  她双手背后,摇摇摆摆下了长阶,独留段世清在冷风中,震惊又震惊。

  回云山比龙首峰晚两刻见到太阳,星云散尽的时候,那坟冢才修到一半。

  连夜赶工赶出来的,人困马乏,这份哀思又摧心断肠,姬玄玞一夜之间仿佛憔悴了许多。

  他眼窝青黑,头发也被风吹乱了,脸上满是土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想着去水边将就梳洗一番,谁知才蹲下身子,就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就在耳边,他仰着满是水渍的脸,望向来人:“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一切照旧,等我回去娶亲嘛!”

  姬元锦跨马蹚过浅溪,在炸裂的水花中勒住了缰绳,铿然而道:“不必了。”

  “不必了?什么不必了?”

  他翻身下马,把昨夜桩桩件件都讲给了姬玄玞。

  姬玄玞默然。其实旭奴死前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不是没有怀疑过祝孟桢,但他还是选择相信。

  “本来我想瞒下此事,等你完了婚在谈,可毕竟关系我姬家清誉,此事还须慎重,再说,与她成亲的是你,于情于理,都不该瞒你。”

  “她承认了吗?”良久,挤出这一句话。

  姬元锦知道他不死心,虽然语调波澜不惊,但大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架势,可也不能欺他,只好说:“没有。”

  “既然没有,大哥为何说不必了?”

  “谁也没有想到,祸乱东都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圣姑,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可事已至此,只好推掉与她的婚约,以保我姬家。”

  “她既然没有亲口承认,那我就不会相信。”姬元锦也没有想到,他的态度竟如此坚决。

  “可铁证如山,而且是预儿拿出来的证据,她赖不掉的。”

  “预儿胡闹,你们也跟着她胡闹,她自从回来后,处处针对祝家,处处针对孟桢,你不是没有看出来,怎么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呢,她有没有弄虚作假,有没有耍些阴谋诡计,总要等我问过她之后才可决定。”

  “弄虚作假,阴谋诡计?你怎么能这么说预儿呢?”连大哥都听不下去了。

  “我不是在诋毁她,她的心性如何我们都清楚,预儿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顽劣是有的,总喜欢开玩笑,爱整蛊他人,兴许,昨夜那一切,只是她胡闹罢了。”

  “她胡闹?她不小了,再胡闹也不至于把满城乡民卷进来,而且她那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兴许她不喜欢这个四嫂呢,也不是没可能,但娶妻的是我,不是她,她喜不喜欢不重要。”姬玄玞心里想的是段世清,但没有说出口,毕竟祝孟桢和段世清的前尘往事摆在那里,小姑娘家家吃醋什么的也会有,不必较真。

  可姬元锦却摇头:“现在所有人都认定,圣姑是祸乱东都的始作俑者,你若是娶她进门,必然会坏了我姬家清誉,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大哥,不瞒你说,她身上藏着的隐秘不止眼前你所看到的,但我既然决定娶她了,就已经把那些名节清誉置之身后,否则,我这三年都在等什么,终身大事,不得儿戏。”

  “你呀,你…是认真的吗?”

  “从未如此认真过。”

  “即使她犯下滔天大罪,欺骗了所有人,你还是坚决要为她开脱?”

  “她没有骗过我,我也谈不上为她开脱,只想娶她过门,往后她就是我的妻子了,别人辱她我自然会护着,仅此而已。”

  说罢,他回身去找晨凫马。

  姬元锦在后,不住摇头:“你知道吗?那夜预儿坠下绊仙沟时,圣姑在场,她在场。”

  他惊然回眸,满眼血丝狰狞,怀疑又愤怒。

  姬元锦继而道,“就是因为推预儿下去的人是祝闵恪,她的亲弟弟,她害怕暴露,所以没有出手相救,眼睁睁看着预儿淹没在绊仙沟!你还敢说,她没有骗过你吗?

  事发之后,你是如何逼问她的,她又是如何向你保证的,你都忘了吗?

  还敢说,她没有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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