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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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废物,我说了堆三层,三层!”段世清站在雨廊下极不耐烦,若非雨大,恐怕要冲过去把几位家奴的头当球踢。
家奴也委屈:“少爷,眼下可不止三层了,被水埋了四层,您瞧见的已经第五层了。”说罢抹了下脸上的雨。
十几个家奴围着犬舍,里外湿了个透,犬舍在段府东南,专为段世清的猎犬所设,竟比寻常管事住的地方都大,这两日被雨水淹了,他寝食难安,昨夜还做了个奇怪的梦呢,竟然梦到之前那个算命的了,算命的告诉他,这雨连月不绝,要早做打算,所以今日才下定决心过来修葺犬舍,原本想动地基,可这雨不许,只能先垫砖土,往上抬木板,垒了三层照样埋入浑水,家奴才自作主张给垒了五层,却还被少爷嫌弃,难伺候。
段世清也恨,东都城莫不是砸了龙王庙,这雨怎的下个没完?
那日,段临湘苦口婆心央求父母携段府亲眷上山避险,可段伐阳不放在眼里,还说什么这雨瞧着都下不久的,祝家害怕是因为他们门槛低,怕雨水灌了老鼠洞去,话里话外不掩讥诮之意,还说什么段家高门大户,水到门前自然就退了,满是狂傲。
段府的几位伙计察觉出来情况不妙,商量着卷铺盖逃了,却被拿个正着,就押在门前,几板子给打废了,再没人说逃。
门前的浑水不知都吞了什么进去,落脚软绵绵的,像是衣帛,又像尸体,时方旭蹚水进了段府,眼瞅着大半个庭院都被淹了,四下也无人往来,他直接奔去了栊香庭,谁知段世清不在。
“没关系,我在这等他。”
段世清的随侍亮出了棍棒:“不知好歹是吧,擅自进我段家府门已经不追究你了,竟然还敢赖在这里不走?都说了少爷不会见你,你又何必执意讨打。”
“你怎么知道你家少爷不会见我?”
“嘿!你上次过来给我家少爷测字,说什么必须娶了姬家的小娘子,否则就会大祸临头,三言两语扫尽我段府威风,最后竟还收了三百两银子,来钱比山道上打劫的都容易,坑蒙拐骗这饭碗也太好端了些,傻子才会给你回头食儿吃。”
“我说的不对吗?你家少爷原本也要娶姬姑娘来的,这可是他的本意。”
“姬家气焰嚣张,少爷本意是想娶了姬家小娘子给他们点教训,怎么到你这像是变了意思,好似不与姬家联姻我段府就不保了,而且姬家那个小娘子已经死在了绊仙沟,你连人的生死寿命都算不出来,怎么好意思打这个招牌,快滚快滚。”
“别急。”时方旭后退半步,悠哉地靠着柱子,“你且去问过你家少爷,可记得昨夜那个梦,梦里所见所闻,所知所感皆是我的安排,他若相信,必然不会怠慢我。”
几名随侍只觉好笑:“装神弄鬼装到你爷爷面前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少爷昨夜做了什么梦。”
时方旭还真把段世清昨夜的梦境娓娓道出,几位听愣了,不敢擅自做主,跑去犬舍找少爷了。
段世清徘徊廊下,甚是烦躁:“梦,什么梦?”
“就是少爷你昨夜做的梦,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说什么?”
“那算命的说,昨夜带你上了九重云端,天光普照,紫气缭绕,其间有白龙腾云驾雾,翻云覆雨,乃黄河冰夷水神,因为东都此地执笔在下元之日并未修斋设醮,这才推走了解厄的水官,请来了降灾的水神……他说梦里您不信,因此还带您去见了蛇王岭上供奉执笔官的神龛,由一条缸粗的赤黑大蟒守着,千百年来无人靠近,上面记载着当地执笔官的功过,下元之日东都执笔确实没有修斋设醮……少爷,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太邪乎了吧?”
段世清抹了下额上冷汗:“邪,太邪了,他所述跟我昨夜的梦境一般无二,看来他确有几分本事,赶紧请去栊香庭。”
“是。”
他焦急督促了番未修缮好的犬舍,也紧步赶了回来,时方旭已经在栊香庭吃茶了。
“怠慢先生了,还请先生不要介怀。”
“无妨,还怕段少爷嫌我金玉良言不值那三百两,给当成坑蒙拐骗之徒打扫出去了呢。”说话间瞄了眼方才的随侍,段世清会意,即命人拉下去教训了。
时方旭甚为得意,早年他和御柳卿同为金笔御使的时候,御柳卿总是仗着贪狼星君疼爱而目中无人,没想到也有今天。
“不知今日先生冒雨前来所为何事?”段世清又给他添了热茶。
“这还用问嘛,东都大雨连月不绝,段少爷有何打算?”
“我清早醒来以为昨夜只是场梦罢了,也未放在心上,不曾想却是真的,既然如此,只好说服父亲携段家上下前去避难。”
“少爷有此觉悟,我很欣慰。”
“此番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若非先生大显神通托梦提醒,我段府真要淹没在茫茫洪水之中了。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只要先生开口,我段家必将倾力而为。”
时方旭想到段府富甲一方,难以自持地咧嘴笑道:“报答嘛就不必了,左右也算给我自己积了功德,但如果少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非要还这个恩情的话,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价格依旧不变,三百两,如何?”
段世清愣住了,他段府阖家上下的性命只值三百两?
“先生,格局小了吧,我给你三百万两如何?”
三百…万…两!他险些昏了过去,发财了,发财了,没想到当神仙的时候身无分文,倒是下了凡尘赚得盆满钵满。
可还要极力压制喜不自禁的小心思,不能让人瞧出来他那点小出息:“好说好说,少爷随意给,多少我都接。”
段世清将来龙去脉都讲给了段伐阳,段伐阳终于动摇,临渊殿上几个来回已经安排定了车马次序,可今日已晚,商定明早出发,这本没什么问题,可过分的是竟然没有通知府上的伙计。
往来伺候的丫鬟家奴都不知道主子已经计划逃难,还想着与段府共存亡呢,车马有限,段伐阳本也没打算带着他们。
漫无边际的黑夜笼罩着三峰四谷,耳边只剩下雨滴穿林打叶的聒噪之音,祝孟桢行了大半日,身上满是泥点子,可仍没有找到鲜土牛膝藤根叶,还要再往山上走才行。
可山顶黑压压的夜幕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没人清楚,耳边的风,像是鬼嚎。
这样的情况根本用不了火油,祝孟桢早就想到了,所以上山的时候揣了两块夜光石,夜光石比不了火把,仅能照亮周身一两步的距离,暗无天日的雨夜,连方向都成了问题。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往上爬,周围的环境也起了变化,在山下时,满是低矮的林子,藤蔓绕着枯木,爬了漫山遍野,根本看不见脚下的土石,临到山上却越清晰了,周围全是比楼还高的竹子,脚下也变得平整,即便久经大雨,土质依然坚实,踩在上面连脚印都没有。
原本柳暗花明的境地,该乐观的,可不知为何祝孟桢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周围并没有感觉到风的存在,为何耳边不断有竹叶沙沙的声响?中间还夹杂着竹子断裂时噼里啪啦的声音,更恐怖的是由于雨声的干扰,根本分辨不清楚方位,像是深陷深渊,环顾四周不得,却被暗处的庞然大物瞧了个明明白白。
越往山上越抖,竹子像长在峭壁上,她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却还是被绊了一跤,脚踝被冒尖的石头给划破了,血水混着泥沙殷了出来,可却因祸得福,让她发现了牛膝藤根。
她欣喜地拿出别在腰后的小铁锹,小心翼翼地挖出根茎,丝毫没有注意到沙沙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只觉得腥味越来越重,等到她察觉不对抬起头时,正对着她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两只眼睛像暗夜里的两盏灯笼,发着绿光,锋利的獠牙上挂着透白的涎液,仿佛能吞下一头牛,猩红的舌头伸出来也快有人的胳臂粗,突然的一声狂嘶,夹杂着腥臭的飓风向她扑来,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这要是砸到斜坡上的竹子,非得落个骨折不可,她原本已经绝望至极,情势却峰回路转,忽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拽住了手腕,她停住了。
夜光石滑落了一颗,还有一颗死死攥在她手里,却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倾盆而来的大雨让两人死死拽住的手有了些许松动,她还没说什么,那人去比她更着急:“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声音很熟悉,没错,就是姬玄玞,跟了她一路了。
“四爷?”祝孟桢愕然,挣扎着递上另一只手,借力屈膝上攀,可没想到快要成功的时候,忽然脚底一滑,又要栽下去,所幸姬玄玞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她。
仅有三两根竹子作为支撑,两人相对而坐,皆惊魂未定,气喘连连。
“你怎么来了?”
姬玄玞抽出袖中短刀,砍下了一节竹枝拦在她身后,这才松开了她的腰:“乡民都患了病,像是湿疹又不像,我母亲也未能幸免,她本来身子就弱,经不起这样折腾了,昨日我本想找你过去给开个方子,正瞧见你和那小和尚对话,才知这病没那么简单,于是就跟着你上了山。”
说罢将短刀收了回去:“传闻山上凶险,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听他如此说,祝孟桢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和小泗的对话竟被他给撞见了,慌乱道:“四爷放心,毕竟关乎东都百姓生死,我死也会把牛膝藤根给带下去。”
这话倒意外赢得了四爷的青睐:“不愧是圣姑,当有此觉悟。先前是我误会你了,屡次冒犯属我的不对,在此赔礼了,可别记我的仇。”
祝孟桢见他没有深究小和尚的事,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四爷说哪里话,我若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子,也不会在得到秋涝的消息之后先去姬家报信。”
姬玄玞笑得深邃,目光如炬,对任何人的心思他都明察秋毫:“多谢。”
凄风惨雨,此间却独有一方天地。
祝孟桢轻咳,道:“方才我也没有看真切,不知道是不是那大蟒,无论是不是都不好对付,可要找更多的牛膝藤根只能再上去,四爷有主意吗?”
“你没发现那东西很奇怪吗?”
“怎么奇怪了?”
“从方才跌落的地方到这里,不逾百步,它却没有追来,看来不是饿了胡乱咬人的,否则凭它动作之迅猛,你绝对不可能逃脱,它出现在你面前说不定只是为了警告而已。”
“警告?”
“没错,应该是不想生人接近。”姬玄玞侧首,“这山上绝对有什么东西,否则如此灵兽不会常年守在这里。”
听他这么一说,祝孟桢眼睛忽灵一转,倒是想到了什么,月未央是执笔官,有执笔官坐镇肯定会有神龛,即使月未央不在编,神龛也是天机宫御下的必然手段,那赤蟒说不定就是为了守护神龛。
神龛上记录有执笔官的功过,这些从来都不敢昭于世人的,之前也并非没有过反例,说湘楚有位蛊婆,阴毒非常,又极爱收藏兽皮兽牙什么的,听闻莽山上有只金斑掠云豹,就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子上去了,百蛊侵体之下最后豹子只剩了一张皮毛,湘楚的神龛也败露在世人面前。
上面记录的事件十之八九暗合当地兴衰始败,乡民按照上面所指捣了执笔官的隐世山水,谁会愿意自己的命运掌握在素不相识的人手里?才不管你是神是魔,是鬼是仙。
天机宫震怒,撤了执笔官,且在六道轮回的命盘上给那蛊婆勾了一笔,永生永世沦为畜生道,镇守的灵兽可杀不得。
但祝孟桢不怕,她已经没有轮回了。
“必须上去,牛膝藤根就在上面。”
姬玄玞见她神色坚定,倒欣赏起她的魄力:“我与你同去,助你一臂之力。”
她犹豫了下,不愿姬玄玞与她一同冒险是真的,可她的舍己为人的作为总得有人见证吧,否则怎么能继续当东都城的活菩萨,狠了狠心,两人又上去了。
这一次险些送了命。
祝孟桢借着夜光石微弱的光源找到了几株牛膝藤根,那东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躲在暗处的姬玄玞察觉,早早抽出了短刀,只等它攻击那刻扑上去,两人商议好的。
蟒子没有想要真的吞了祝孟桢,和前一次一样虚张声势吓唬吓唬而已,但姬玄玞这一下确实有些狠了,奔着要命去的,短刀深深刺入大蟒的眼睛,顿时尖锐的嘶鸣快要刺破人的耳朵。
大蟒不知身长几何,疯狂抽搐的同时扫落了大片的竹子,姬玄玞被重重地甩在乱石堆上,连祝孟桢都受到波及,被它的尾巴拍在了地,喋出口鲜血来。
姬玄玞头上开了好大一个血窟窿,爬起来的时候身子左摇右晃,本来就看不清楚,又被血水模糊了眼睛,他俯下身子探着地上规则的岩石,拼成的团挺特别,有点鬼画符的意思。
他在大蟒嘶哑的怒吼声中艰难试探,忽而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抬头一看,正对着一尊石像,只有半人之高,看不出男女,分明眼耳口鼻都有,可却不像个人,笑起来十分诡异,谁闲着没事在这种地方建了个神龛?
他左手就搭在石像后,坑坑洼洼的触感,隐约间他竟摸出个“雨”字。
转到神龛后面,借着频闪的雷电,他断断续续地看到些“十二道天雷”、“殒命绊仙沟”、“飞蝗袭城”、“大雨降灾”、等等字眼,这个神龛有点玄。
看到绊仙沟时他心上一紧,竟想瞧出个全貌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大蟒已经恢复了神智,像道血色的闪电一样向他袭来。
“四爷当心!”祝孟桢的提点迟了。
他回头的时候已然晚了,避无可避,只能等死,即在闭眼的刹那仿佛已经预料到粉身碎骨的结局,可这样的结局迟迟未到,他惊疑地睁开眼睛,却见大蟒嘴里噙着素白的衣衫,血溅了五步,混着雨水染得他满脸腥红。
锋利的牙齿穿心而过,祝孟桢被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楚是死是活,姬玄玞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飞出了袖中的短刀,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刺中要害,他也没打算拼死一战,只想带人赶紧离开。
刚抱起祝孟桢,大蟒又攻过来,蜿蜒的身子缠在竹竿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姬玄玞正想将人放下拼个鱼死网破,却被祝孟桢死死抓住袖子,听她声如蚊蚋地说道:“神兽,勿杀。”
他倒是想杀,可能吗?一把短刀战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却不曾注意脚下,被断裂的竹节划伤了腿,他一个不稳就从山上滚了下去,大蟒终于没有再追过来,看来那东西誓死都不会离开山顶,倒也给了他们逃生的机会,停下的时候姬玄玞遍体鳞伤,可依然强撑着手臂,尽量给祝孟桢喘息的余地。
祝孟桢素白的衣衫被染成了嫁衣红,脸上毫无血色,双目微闭,牙关紧咬……姬玄玞慌了神,穿心的伤,不可能活了。
为他抵了一命。
“祝姑娘,醒醒……”
没有人回答。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上全是殷红的鲜血,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圣姑,东都治病救人的活菩萨,竟然就这样……死了?
他无以发泄心下狂乱,歇斯底里的怒吼惊了半个山岗,可雨未停,风未止,这场劫难不会因为谁的死而止步。
良久,他恢复了平静,总得把人带回去,给祝家,给东都百姓一个交代。
可正当他俯身准备将人抱起的时候,忽然隐约感受到她若有似无的心跳声! 那*******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