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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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未央刚说要跟他盘算盘算,眨眼间却拂袖离开了,御柳卿合眼前最后所见并非月未央转身离去的背影,而是白虎崖望君向他扑来时张开的血盆大口。
梦觉寺门前二百来层石阶,他滚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落地,身上像吃了千万棍杖似的疼痛难忍,脑袋嗡嗡作响,周围天旋地转,过往所见一一闪现,耳边似有丧钟而鸣,恍惚间还听到不知谁说了什么,合辙押韵间似是首诗:
“冷眼算尽他人命,却负月净案前灯;金羽孤鸿临末世,恩未分明怨未清。”
梦觉寺一夜雷鸣,东都城二子降生。姬伯谦继四个儿子之后生了个女儿,肩下有颗金色的吉祥痣,老爷子喜不自禁,取名罗预;段伐阳继五个女儿之后终于得了个儿子,小儿子来的时候眉尾也点了颗痣,不过是赤红色的,段伐阳欣喜若狂,取名世清。
东都旧城龙脉势危,百年来也少有王侯将相愿意登临此地,倒成全了这里世外桃源的仙泽美境,当然现今的东都城之所以名扬四海并非靠着过去的辉煌和四时的美景,而是因为此地山环水绕,人杰地灵,北邙三峰四谷两道川出了不少珍稀的药材,可堪治病救命之用,其耕采多由姬氏一族经办,姬伯谦深谙药理,继承祖田之后弃农从药,劳苦耕作才有了现在的繁荣光景。
姬氏家大业大,为其效力的伙计约占东都四成百姓,姬伯谦老爷子待下宽厚恩重,纵然耕田采药是看天吃饭的活儿,难免旱涝不保,可老爷子总能为其权衡,舍利而益乡里,伙计们对他以及姬姓也多赞颂,故此,姬氏家风淳朴,不似段氏奢靡骄矜,也没有祝氏清高倨傲。
说起祝氏清高倨傲,却也有清高倨傲的资本。祝如诲老先生的医术别说是在本地,即便离了东都城放之九州四海也都出了名的神妙。老先生很少亲自给他人诊治,可他的徒子徒孙却遍布天下,其中不乏声名显赫的御医,多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修习救死扶伤的法门,当然求学的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老先生的眼界自然也高起来,收徒从来都是重德不重资,虽然家风高洁,为人敬仰,可近年也甚少出过出类拔萃之辈。
比之前面两大世家,段家是后来才在东都城立足的,段伐阳做的也是治病救人的营生,可他一不懂药理,二不通医术,唯有手中一把金算盘打得响亮,在东都城扎下根后就联合姬祝两家通了四方的买卖,上至王公贵胄皇家御医,下至贩夫走卒贫苦乡里全都吃得开,自然是八方来财。
段伐阳颇有能耐,行事果决,年纪轻轻就攒下了殷厚的家业,机缘巧合之下给妹妹段存熙攀上了门贵亲,嫁到了汝宁王府当了侧妃,本是顶尊贵的身份,如今却也带着一儿一女没落归乡。
东都旧城这个世外桃源,可以说是个疗伤愈疾的圣地,但在少数人看来,也是个安抚人心的归巢,山河远隔喧嚣,三千繁华落尽,毕生所图不过安然自得。可再安然的世道,也逃不脱是是非非的纷扰。
月未央守在梦觉寺已经记不清多少个年月,莫说此处的人情世故,就算是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的枯荣生死她都了然于心,若非为了守护旧主功德圆满,她怕也不会长长久久地待在梦觉寺,看着熙熙攘攘红尘乱世,满目苍凉不可言。
梦觉寺老方丈圆寂之后,众僧推举大师兄净淮为方丈,净淮却断然拒绝,寺中没有方丈,自然不能再教化僧徒,新人未添,旧人离散,梦觉寺千年古刹弹指间二十二年,如今还余三人,大师兄净淮,二师兄净涂,三师弟净泗,只有四岁。
还有月未央和崖望君,可这两位呀,究其根本都算不得人。
晨起,凉意侵被,月未央蹙着眉缩了缩身子,不愿意醒来,初秋的扫羽轩早已没了鸟儿栖息,倒是枯叶密密实实地往瓦片上落,层层叠叠,稍有风吹就沙沙作响,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轻锤发酸的颈肩问道:“好吵呀,大清早的,谁在喧哗?”
崖望君蹲在檐下,仔细地烧着柴火,火上架着口小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早了,入秋西风渐凉,偏又喜欢拍窗子扫落叶,吵到你了吧,我看咱们不如把扫羽轩改成扫叶轩,倒也应景。”末了,还气急败坏来了句,“霜寒露重的,柴火越来越难烧了,央央,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粥。”
“整日里就知道吃,脸盘子还不够大的,假面都快遮不住了吧?”月未央掂着步子出来,清起时调子发懒,原本清脆的嗓音蒙上了些空灵的磁性,即使训人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过分,你不让我杀生也就算了,好歹煮个粥也奚落我。”
“你知道我方才问的什么意思,山下到底怎么了,闹那么大的动静?”
崖望君本是白虎成了精,论起来也算此地的守护山灵,十里八乡的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还能为了什么,在姬家大宅门前唱大戏呗,为了一个侍婢闹得鸡犬不宁。央央,你写书的本事越来越好了,编排起来毫不费力的。”
“少来,我能决定命,可定不了他们的性,福祸都是自己挣的,怪我咯?”风卷着一片叶子砸下来,她握在掌心,染了满手的霜花,想起来还要去灵泉沐浴,顿时打了个冷颤,“本来安排的夏末,奈何拖到了入秋,遭罪呀!今夜你把山上的兔子都赶到寺后的灵泉,我有大文章要作。”
“灵泉?”崖望君顿时来了兴致,“这么冷的天你要沐浴?需不需要我去给你搓个泥什么的?”挺俊的玉面小生,怎的不学好,哈喇子都垂了三尺,月未央拎起他的耳朵道:“姑奶奶没有泥可以给你搓,今夜你千万上点心,若是出了半点差池,信不信我油炸了你的猫耳朵!”
“央央,又凶又横的女子嫁不出去的,长得再美也不行。”
往前推几个时辰,东方天际泛白,鸡鸣三声过后,段府依旧一片沉寂,正当所有人都在梦会庄周的时候,鸿舞榭的金丝软榻上一位女子早早睁开了眼睛,她忍痛坐直了身子,满眼的血丝让人心疼,嘴角又青又肿,衣裳凌乱不堪,整个人瑟瑟发抖缩在床脚,慌乱地扯着衣服遮挡,双目含泪望着躺在床榻中央,睡意正浓的男子。
她不认识眼前的人,可跟在预姑娘身边也并非一朝一夕了,大抵对段家有所了解。在段家,这个辈分的男子无外乎两位,一个段世清段公子,一个谢丞修谢公子,可传言段公子自幼沉迷于细犬猎兔,对美色钱财都提不起半分兴致,还听闻他生来眉梢有个朱砂痣,眼前这位肯定不会是他,那么就只有谢丞修了。
若真是谢丞修倒还麻烦了,谁让人家的生身父亲是汝宁王呢!
她低头绝望地啜泣起来,紧紧掩着口鼻,害怕把谢丞修吵醒,回想起昨夜种种不堪,痛苦到近乎窒息。
昨夜,她被强行掳走,还未看清楚那人的脸,衣服就被撕了个粉碎,那粗粝的大手像条蟒子缠上她的腰身,攻城略地肆意侵占,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极力反抗,可却无济于事,换来的只有狠厉的拳头,最终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谢丞修肆意妄为。
当他的脸贴上来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去看了,只听到他轻蔑的话语伴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充斥在她耳边,说什么三生有幸才上了本公子的床榻,呸!
她小心翼翼地绕开谢丞修的腿脚,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撕裂般的疼痛几乎将她吞没,她拼尽全力逃出了鸿舞榭,正当此时,谢丞修猛地惊醒,恍惚之后想起昨夜风光,正自回味之时却发现身边卧榻冰凉,人早已经不见了。
他慌忙起身,踹醒了床边伺候的小厮,放言即便将段府翻过来,也要找到人。
天边的星子依旧耀眼,月亮也没有要沉下去的意思,鸿舞榭内掌起了灯,吵吵嚷嚷乱作一团,她拼命地跑,却在偌大的段府迷了路,恍惚间看到处同样掌着灯的庭院,凑近瞧去,摇曳的灯火将“栊香庭”三个大字照得发烫。
如此气派,莫不是段公子的居处?又听到里面的小厮喊人,更确信无疑了。
“少爷,您可快些吧,那些狗被守城的扣下,等着咱们去赎呢。”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段世清也慌慌张张从屋内出来,举手投足间不掩其矜贵俊雅之姿,若是没有眉尾的朱砂痣就更完美了,可不知为什么,绯槿初次见他,总感觉此人虽有翩翩公子之容,却难掩孤傲冷漠之态。
段世清抬手一道鞭子甩在了小厮身上:“什么狗?要我说多少次,那是犬,是犬!”
“是是是,奴才该死,亵渎了犬大人,咱们快走吧。”小厮捂着火辣辣的侧脸,没有注意到跟前跪了个衣衫褴褛的丫头。
“段少爷,求段少爷救命,我昨夜被人掳了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求段公子救命。”绯槿肝肠寸断的哭诉惊了整个庭院。
段世清偏就不为所动,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袖口,从她过来的方向推测,八成又是从鸿舞榭逃出来的,他这个表哥平日里胡闹惯了,糟蹋一两个姑娘丫鬟的也都习以为常,没有人说什么,姑姑不发话,他也懒得趟这浑水。
“老爷还没醒呢,你去门前候着吧,等他发落,本少爷有急事,耽搁不得。”说着就要走。
绯槿却死死拖住他的脚踝,道:“段少爷,求你救救我,你如果不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不活得好好的嘛。”段世清蹙起眉头,敷衍道,“你去老爷门前候着,等他老人家给你个公道,大不了让表兄纳了你,再不济抬举你个通房也可以,别再挡着我,耽搁了本少爷的要事,你拿命都赔不起。”说罢带着一众侍从拂袖而去。
段府的丫鬟的确出身都不高,也没人看在眼里,莫说污了身子,就算是死在了床上,也没人出来说话。可她不同,她侍奉的是姬家,没有签过卖身契,说白了是雇佣关系,姬伯谦老爷子也从不仗势欺人,对下一样的和善,更别说从小到大预姑娘待她是如何的亲如姐妹,她的命,不贱!
段世清前脚刚走,谢丞修后脚就追过来了,看见她怒不可遏:“贱蹄子,还敢跑,怎么,你以为找上了少爷就有人为你撑腰了?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绯槿站起了身,怒目而视道,“不过禽兽而已。”
谢丞修正想发作,却不料她一个回身,撞倒在栊香庭的院墙上,血印子砸出了朵花来,红艳艳的刺人眼睛。
“死了?”段承修愣怔。小厮上前探了鼻息:“公子,没气了,怎么办?要抬回鸿舞榭吗?”
“糊涂,抬回去不是不打自招嘛,真是晦气呀!铺个草席盖上,听天由命吧。”知道段世清出了门,人死在他这里一时半刻也闹不起来,平时都是娘亲为他处理后事,这一时闹出了人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姬家大宅的灯彻夜未熄。
紫蔻望着天光欲曙,用剪子剪了烛花,眼前猛然一暗,姬罗预才如梦初醒,惊觉回神。
斜倚在床帏,她姿容不改,依旧有着不可直视的风华绝代,绣襦半褪在臂弯,将就盖住了她的藕臂,若隐若现,纵然天光青晦,也不难看到她金色的落衣痣,依旧那样显眼,仿佛她不可逃不可躲的宿命。
湘妃红的撒花罗裙委在地上她也浑然不觉,紫蔻过来给她收拾了:“姑娘,你一夜未合眼,要不休息会儿?”
“绯槿还没有消息,我如何睡得下,外面什么声音那样吵?”
“昨夜绯槿没有回来,派人去许家问了,许家姥姥这才知道孙女不见了,天才擦亮就来闹着要人。平日里也不见对自家孙女多上心,绯槿总共才有那么几样好东西,全被她姥姥掏去压了棺材,全然不顾绯槿在外的冷暖,这会孙女不见了才着急,谁知道他们是为人来的还是为钱来的。”
“好了,人总归是在我们这里丢的,人家来闹也理所当然,等着也不是办法,随我去山上找找吧。”
“姑娘。”紫蔻按下了她,“你知道外面什么情形吗?许家姥姥闹得厉害,把玞四爷都惊起了,还没有个论断呢,巷子里的风再刮会子,锦大爷和桥二爷说不定也要赶过来,你就别出去添乱了,许家姥姥不饶人,再把姑娘的衣裳抓花咯。”
“四哥素来偏宠我,逢灾遇祸都挡在我前面,我怎么忍心让他为难。”
“姑娘,你且放心吧,四爷是什么人?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您就安生些吧。”
大宅子门前再给添个胡琴锣鼓,许家姥姥就能登台唱大戏了,这调门也够高的,不把人的耳朵磨出血了:“你爹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不想如今发达了就这样苛待乡里,恨我老许家无权无势被你们欺凌,可怜我孙女有去无回,年纪轻轻就这样断送了!”
哭得声情并茂,骂得入木三分,玞四爷都险些要拍手叫好了,他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前檐下,指尖轻轻梳理着鬓边两道龙须,即使入了秋的天,一把飞雁的折扇仍不离手,与他荼白染青花的衫子极搭,举手投足间满是玩世不恭的风流态度。这样的人物本该与才子谈颂风雅,与美人并肩月下,怎么坐在市井巷口,等着泼妇骂街呢。
许姥姥骂了半天,姬玄玞却不为所动,反而命人送了杯茶出来给她润口,许姥姥小人之心竟把茶摔了:“少在这里猫哭耗子,谁知道茶里有没有下毒,反正我孙女的事今天得给我老婆子个说法。”
“不是都答应您老去找人了嘛。”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敷衍我的,万一找不回来呢,那么大个活人没了我白咽下这亏不成?”
“那依您看呢?”
许姥姥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们,一百二十两银子…我也不要多,自此之后咱们人财两清如何?不论人是死是活,找到还是找不到,我老婆子都不再过问了,随你们处置。”
此时连路人都开始唏嘘,一百二十两买七八个丫头都富裕,这老婆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姬玄玞却只是笑笑:“原来您老是这意思,早说嘛。”他正想应下,不料妹妹声音从门后传来。
“不可以!” 那*******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