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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那*******净 御殿樱 9850 2021-04-06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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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长阶,皑皑白雪,步步试探,步步艰险。

  举目苍茫,打眼便瞧见那两道人影,一个石榴红褂,一个樱草黄衫,摇摇欲坠地行进在通往梦觉寺的长阶上。

  “这梦觉寺不大,可门槛却高呢。”段思窈气喘吁吁道。

  “山深寺隐,神灵佛现,毕竟是出了活佛的寺庙,自该有难行之处。”话虽这样说,可段幼仪也坚持不住了,两只膝盖发软,险些倒下。

  “长姐,你还挺得住吗?”

  “挺不住要挺,挺得住也要挺。阿弟成亲是大事,必要要求个良辰吉日。”

  段思窈颓坐在石阶上:“哪里有什么良辰吉日,明年可是个寡妇年,玞四爷和圣姑的婚事搁在了二月初八,翁老请了十几个相师算出来的,可那也不是什么良辰吉日,左不过是佛家的六祖诞辰,说起来是没有其他日子煞气冲罢了,特意来此烧香拜佛,长姐不过想求个心安而已。”

  “阿弟的婚事一直是我的心病,爹娘在的时候,他与圣姑的婚约曾令多少人艳羡,谁知竟被这个不成器的给推掉了,至于什么原因也没有给咱们交代,转头就说相中姬家那姑娘了,那姑娘确实生得极美,死而复生可见是个有福之人,但我瞧着不是盏省油的灯。”

  “长姐不同意吗?既然不同意,为何要拽着阿弟上山来烧香拜佛?”

  段幼仪叹道:“他有自己的主意,我同不同意不重要,只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合,眼下没有好日子,只能跟玞四爷和圣姑的婚事安排在同一天,同一天里,姬家要娶妻,又要嫁女,可不知翁老是否同意。”

  “不瞒你说,我也极为忐忑,并非在意翁老的意思,也不是说没有什么好日子,而是近来怪事频发,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搅得东都风谲云诡。

  狐仙作祟闹得满城风雨,裴家险些折了女儿,锦爷大喜之日又见了血,说来总不吉利,原以为是姬家犯了太岁,事不关己,咱们自可高高挂起,但偏偏阿弟的犬又扑了祝小公子,风言风语传到最后,竟还是狐仙作祟,怪事一件接一件,阿弟在此时成亲,我心里不踏实。”

  段思窈上气不接下气,段幼仪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时逢多事之秋,拿阿弟的婚事冲冲喜也好,再说,就算真有狐仙,也不是咱们请来的,你没听家奴们议论嘛,是祝家大公子心有余忿,这才错了主意,请邪神伤了自家兄弟,事虽然出在我们段府,可跟我们半分关系也没有,怕什么。”

  “可我总觉得不简单。”

  “行了,多思劳神,还是加紧脚步吧,阿弟先我们一步,现在应该已经到顶了吧。”

  话音才落,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二人相距不过两肩的距离,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们之间滚落下来,卷着雪花,带着风。

  目送良久之后才发觉不对劲。

  “长姐,方才那个……好像是个人啊。”

  “听声音也很熟悉,不会是……”

  “阿弟!”

  “阿弟!”

  两人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追去,百余来长阶惨叫连连。

  差不多滚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落地,真不是好受的。

  段幼仪骨头都要散架了,当年东都大水,阖家逃难至含翠巅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段思窈就更不用说了,鼻子先着地的,两道血印子挂在嘴边,酸疼难忍,眼泪都沁出来了。

  只有段世清没有吭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们正自痛吟之时,忽然心下一凉,面面相觑后颤颤巍巍过去。

  “长姐,阿弟他该不会……”

  “别胡说,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咳!”段世清抬头,用力咳了声,呛得雪花横飞。

  “阿弟,你还好吧?”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下来呢?有没有事啊快让长姐看看。”

  段世清没有理会,强撑着手臂坐起,这样的痛楚似曾相识,遥看漫漫长阶,风雪如烟,连梦觉寺的塔尖都不见了,但二十六年前的回忆,点点滴滴无不在敲打着他。

  那夜,月光明晰,磊落地照在长阶上,他一身落魄,被白虎纵扑而下,筋骨断裂,惨痛不已,心如死灰之际,耳畔不知是谁念着诗,合辙押韵,意味混沌不明。

  现在想来,明晰刻骨好似近在昨日。

  那些听不懂的话也瞬间有了答案,这些年来浑浑噩噩,悲欢离苦,万般念想,都好似大大梦一场,如今梦醒,满目苍凉。

  有悔,有愧,有无奈,有悲伤。

  看着段幼仪和段思窈焦急关切的眼神,恍然间惊觉,这世间不曾因为谁变了模样。

  “金羽孤鸿临末世,恩未分明怨未清!哈、哈哈……”念了句没头没尾的诗,却笑得那样撕心裂肺。

  确实,该有人为段世清焚香祭奠,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此人了。

  “阿弟,你究竟怎么了?别吓我啊。”段幼仪拍着他衣带上的雪花冰霜,慌乱无措。

  段思窈迟迟不敢上前,像见了鬼似的打量着段世清,忽而惊诧道:“长姐,你快看,阿弟他、他眉尾的朱砂痣不见了。”

  段幼仪手下动作一滞,紧盯着他的脸:“怎么回事?你眉尾的朱砂痣呢?该不会是寺里的老和尚动了什么手脚……”

  段幼仪转身之余,被他抓住了手:“回去吧,这寺里……闹鬼。”

  寺里有没有鬼不知道,但他说话的声音淡漠低沉,像鬼,像个孤魂野鬼,吓得段幼仪不敢说话,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段思窈疑惑:“你在寺里究竟见到了什么?说呀!”

  “五姐不用着急,回去我们好好说道。”

  他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了,段思窈心思玲珑看得出来,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反正让人毛骨悚然,很不舒服。

  “回去?阿弟莫不是摔傻了,我们辛辛苦苦上山为了什么,你不要忘了。”

  “我没忘。”他扫着眉宇间的冰霜,“为了我的婚事辛苦两位姐姐了,但若只为了求个心安,大可不必上山,我娶姬罗预势在必行,算得出吉时要娶,算不出吉时也要娶,八字相合要娶,八字不合也要娶。”

  段幼仪和段思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阿弟,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她解释道,“我没有说不同意你娶姬家小姐,翁老那边自有我去说和,你不必担心,但为长远计,良辰吉日一定要的,否则犯了大忌可不好,知道嘛。”

  段思窈踌躇片刻,道:“其实,长姐,姬家的人早已经来过了,那时你身子不好,正在服药,我也就没去惊动你。”

  “你说什么?”

  “不日前,锦爷和玞四爷都来了,问及清儿和姬家小姐的婚事,说要我们按照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规制一应置办,我同意了。”

  段幼仪看了段世清的脸色,回道:“同意就同意了吧,姬家今时不同往日,少不得要给他们三分颜面,就算是姬姑娘自己非要嫁到我们段家,但该走的仪程还是要走,不能仗着人家自愿就百般刁难,那样别人会说我段家办事不顾体面。”

  “可……”段思窈似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话说呀,事到如今还顾忌什么?”

  “可玞四爷却说,要我们以济世堂为聘。”

  段幼仪不敢置信:“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

  可段思窈却再难开口。

  段世清却捡了话头:“我听清楚了,五姐当时怎么回复的?”

  “我当然没有答应,玞四爷提条件的时候,我看他的神情似乎也有些踌躇,并不是很自信肯定的样子,估摸着应该是姬姑娘的主意,本想等你病好了咱们一道商量商量,可不想你带着病也要上山,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不知怎么开口?明说就行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段幼仪气得脸色刷白,“他姬家未免欺人太甚!我们之前是对他们不住,可丞修白衣娶了姬家的侍婢,将我们段家的脸面赔了个底掉,还不够吗?就算搭上紫蔻那丫头,也不为过吧,左算有算亏不了他们,如今又是他们姑娘有意要嫁,非是我们强硬要娶,怎么还能由着他们提条件,蹬鼻子上脸,不知天高地厚!”

  段思窈劝道:“长姐息怒,我倒是觉得,可能是阿弟之前的话激怒了他们,所以他们才会如此,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毕竟人家姑娘都表态了,我们也不能太寒碜,可阿弟却当着玞四爷的面,说我段家不会下聘,只要姬姑娘自己带着嫁妆进段府的门,谁听了这话不会生气呀,好好跟翁老谈谈,姬家名门望族,不会那般胡闹。”

  “胡闹?”段世清嗤笑道,“他们没有胡闹,姬玄玞所言句句为真,他们就是想要我段家的济世堂。”

  “不可能,济世堂是父亲一手创下的基业,也是我段家在东都的立身之本,段恨惜那小贱坯还姓段呢,我都不放心,怎能拱手让与外姓外门,败祖宗的基业死后可是要下磔刑地狱的!”

  段世清冷眼轻笑:“长姐不必担心,磔刑地狱不会收你,你死后下的是拔舌地狱。”

  “什么?”

  “没什么。”他云淡风轻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

  “清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他们要济世堂,要我们段家的命根子,你也要拱手相让吗?”

  “有何不可?”他笑道,“方才我就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姬罗预为妻。”

  段幼仪晃晃脑袋:“不是,清儿啊,你刚刚是不是见了什么人,被下了什么药?否则,断不能说出这种胡话来呀,你告诉我,是不是寺里的老和尚给你施了什么妖法?我现在就去找他!”

  “长姐。”他慢条斯理道,“段伐阳万贯家财定要落入外姓之手,这是必然的,有我如此,没有我亦如此,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个主你做不了。”

  “放肆!你这个不孝子竟敢直呼父亲名讳。”段幼仪含着眼泪,声音嘶哑,“你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嘛,为了救你他性命都不要了,如今你却为了娶妻连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都肯舍弃,简直狼心狗肺。”

  言罢,竟跪地大哭起来,“从小,外人说你玩物丧志,难成大器,将来必是个丧家子,可父亲不这么以为,依旧将你捧在掌心,百般维护,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

  “长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段世清说罢,漠然转身,仿佛事不关己。

  “你看到了吗?”段幼仪痛指着他的背影,“那个逆子他怎么敢!”

  段思窈也刚从惊悸中回神,扶起她道:“长姐不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段府千头万绪可都要你主持呢,清儿不会无缘无故如此,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说罢,她回眸望向皑皑雪峰,长阶浩浩,竟失了主意。

  “要我主持?你看他那意思是要我主持吗?竟然明言我做不了主,他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姐嘛!我知道他是段家的家主,父亲也对他给予厚望,可他羽翼未丰之时还不是我时时提点,事事周全,现在反倒说我坐不了主,他多大的能耐啊他!”

  “我的亲姐唉,现在不是计较谁当家做主的时候,我觉得那山上肯定有什么东西,蛊惑了清儿,否则他断然说不出那样的话,别忘了,来之前他是怎样的态度,说娶姬家姑娘可以,但没有分文的聘礼,现在呢,把济世堂给人家都愿意,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段幼仪这才肯静下心来细想:“不错,阿弟肯定是受了什么蛊惑,不行,咱们得上去!”

  “再上去?”

  “不上去能怎么办?我就说这寺邪乎,原来是个鬼寺,怎么出了个活佛就成了灵寺,里面肯定有东西。”

  “可这雪天风大,咱们……”

  “此事容不得半分糊涂,走,跟我上去!”

  拗不过段幼仪,段思窈只好从了她上去,但她心里总是忐忑。

  雪岁阑坐于禅室,半杯香茶还飘着袅袅清烟,风在外摇着窗,雪粒子也不顾死活地扑来,她却恍若未闻,嘴角洋溢着春风般的笑意。

  直到紫蔻敲门。

  “进来。”

  紫蔻脸上尽是风霜,气还未喘匀,慌着道:“姑娘,又给你料到了,段家长姑娘和五姑娘一起上了山,此刻就在寺门前。”

  净涂就坐在她对面,给她添了茶之后,道:“依照你的吩咐,贫僧这就去招待,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二师兄成全。”

  说罢她狡黠地笑着,恍惚间,有那么一刹那,紫蔻以为,她家姑娘又回来了。

  在段幼仪和段思窈疯狂的锤骂中,净涂打开了山寺的大门。

  小和尚们都躲了起来,以为来的又是像旭奴那样的魔鬼。

  段幼仪的手都红肿了,才敲开了门,不免气极:“你这和尚是聋了嘛,还是故意让我们在门外等了许久?”

  “阿弥陀佛,施主息怒。”他双手合十。

  “这寺里如此冷清,只有你一个和尚?”

  “非也,但接待二位,贫僧足矣。”

  “哼,当自己多大的牌面呢,知道我们是谁嘛?”

  净涂笑道:“看二位的气度相貌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想来东都也只有段府的嫡出小姐才符合二人的身份。”

  “你这和尚还有几分眼力见儿,既然知道来的是贵客,为何迟迟不给开门?”

  “施主息怒,本寺今日并不打算接待香客,但我佛慈悲,门外风雪正紧,怕两位紧耐不住,这才开门相迎,还请两位施主见谅。二位施主若想烧香拜佛,自便即可。”言罢,净涂转身而去。

  “唉,你这和尚……”段幼仪正想教训,却被段思窈拦下,眼看着人家师父已经离去,说那么多也无用。

  净涂心里打鼓,默然数着:一,二,三……

  三字这锤刚敲下,那边就开口了:“师父留步!”

  他笑了,姬罗预果然料事如神,知道她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二位施主还有何吩咐?”他回身,双手合十。

  “师父,今日除了我们,还有谁上山来了?”段思窈问道。

  净涂故作为难地想了一番:“这个嘛,除了二位,还有位公子也来了,可眼下他已经离开了,不知二位打听这些做什么?”

  段幼仪步步紧逼:“少在这里给我打哑谜,你对那位公子做了什么?致使他性情大转!”

  “施主此话从何说起?”他皱眉道,“那位公子来时,我也像接待二位姑娘一样接待的他,说了烧香拜佛请自便,他就真的开始在寺里乱逛,至于去了哪个佛堂,拜了何方尊神,我没有过问。”

  “你敢说谎!”

  他后退了几步:“施主息怒,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也没有必要欺瞒二位施主。”

  段思窈拉开她:“长姐,别吓他,这和尚不禁吓的。”

  “你方才说没有过问,而非并不知道,对吗?”

  净涂抬眸,笑道:“施主颇具慧根,没错。”

  “那还不老实交代,他究竟见了何方神圣,拜了哪路菩萨?”

  净涂伸开手臂,直指前方百步外大悲坛道:“就是那里没错了,二位施主,保重。”言罢,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只留她们两人面面相觑,保重?保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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