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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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罗预殒命那夜,十二道天雷刺眼,绊仙沟的呼救亦犹在耳畔,祝孟桢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这段时日她从未回过祝家,一直守在东安堂坐诊,看似与平时并无不同,可只有协助在侧的药童知道圣姑的心思不在这里,给街坊抓药的时候,药方上明明写的川木通,她却抓成了关木通,两钱也给成了四钱,而且不止这两次,如此情形在以前从未有过,圣姑如何能犯这样的错误?
看到小药童惊讶的目光,她才知自己又抓错了,拍了拍手道:“你来吧,我去休息休息。”
药童想问话,她却给推掉了,直至有个人闲庭信步地进了东安堂,说能治圣姑的心病,必须要亲自见面才行,药童才疑惑地找了她出来,她深思倦怠,接过方子看罢却顿时清醒过来,确实是张能治她心病的方子。
晚间,打发走了药童,她锁上了东安堂的大门,只身前往姬家大宅院,今日传话那人正是姬家奴仆,手上拿的也并非什么药方,而是姬玄玞邀她相见的信函,至于目的,姬玄玞并没有明说,只言要告诉她那日救下她之后,在画舫上她稀里糊涂都说了什么。
祝孟桢虽然也想知道,可她心里清楚,姬家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姬玄玞不会如此清闲邀她过去叙旧,相见的目的只有可能是为了姬罗预,显然已经知道了姬罗预生前见过她,所以要她过去问话。
纵然知道姬玄玞的真实目的,她还是瞒着所有人赴约了,她知道姬家早晚会找她,她等着呢。
来到姬家大宅,所有家丁已经布好阵仗,从大门前庭过堂到后院厢房,门不知走了几道,七转八拐之后她被送进了一间暗室,暮色阑珊,室内漆黑一片。
“玞四爷,你邀我前来,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嚓!”一道流光过后,室内一角亮起了烛光,烛光昏黄,可依旧不减姬玄玞疏朗之姿,光影错落间,他的那张精致的脸半明半暗,仿佛神魔两面,迎光俊朗疏阔,逆光狠厉阴鸷,连灯火下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地砖上也成了魔鬼的影子。
她身侧站着位侍女,正是紫蔻,因为灯光太暗,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压抑的氛围。
祝孟桢不寒而栗,感觉身后有风袭来,忽又听见了整齐划一搭箭拉弦的声音。
“祝姑娘不妨回头看看,有惊喜哦。”玞四爷提醒道。
灯光晦明不定,祝孟桢懒得回头:“叙个旧而已,玞四爷为何如此大动干戈?莫非我那日跌下画舫后口不择言,问候了四爷十八辈祖宗?否则总不至于以性命相逼呀。”
“圣姑果然胆色过人,万箭相挟之下还能谈笑风生。都是千年的狐狸,咱们也不用扯皮了,今夜邀你至此并非为了那夜画舫之事,而是另有要事相询。”
“据我所知,除过那夜与四爷有过牵扯外,其他时间我们似乎并无瓜葛,不知四爷有什么事要问我。”
“不知?”姬玄玞忽而拍案狂怒,却不是对她,而是冲着身边的仆役,“都死了嘛,眼睁睁看着圣姑站着说话,却还不搬把椅子过来!”那几人果然风风火火出去了,回来时放了把椅子在祝孟桢身后。
饶是灯光晃眼,祝孟桢也看得清楚,那分明是老虎凳:“四爷什么意思?你敢在府中对我滥用私刑!”
“敢。”姬玄玞仰坐于前,眼神睥睨狂妄,“扶圣姑坐下。”
“姬玄玞!”祝孟桢被死死按在老虎凳上,双脚已然上了刑具,只等他一声令下。
“为了我妹子,我没有什么不敢的,圣姑如果不信,尽管扯谎试试!”字字阴冷,字字诛心,“那夜,有人远远看到我妹子被一个披蓑戴笠的蒙面人引到了绊仙沟,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我想请圣姑给个解释。”
“什么解释?披蓑戴笠的蒙面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有人能够证明蒙面人是你,抑或受你指使,可我妹子那夜的的确确去东安堂找了你,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不知玞四爷说的那夜是何时,可我的确不曾在晚间见过姬姑娘,她也不曾来找过我。”
“那夜天降十二道惊雷于绊仙沟,整个东都城彻夜动荡不安,我不信你睡得着觉。”
祝孟桢好似恍然大悟:“哦!那夜因为下雨,求诊街坊并不多,所以我早早关了东安堂的门,确实不曾见过姬姑娘。”
“你胡说!”紫蔻怒极,也顾不得失礼,“那夜我家姑娘分明说要去找你,找你问清楚段公子退婚的真正原因!”
“段世清退婚就是因为他移情别恋,这还用问吗?想要诬赖人也好歹找个高明些的理由,不要信口开河。”转而又对姬玄玞道,“我知道我与四爷并无过多交情可言,但我在东都风评如何,你也知道,信她还是信我四爷自己掂量。”
紫蔻委屈,正想辩解,姬玄玞却大袖一挥,懒洋洋道:“用刑。”
没错,就是这么护短!难道放着妹子的贴身侍女不信,倒信她的鬼话连篇!
撕心裂肺的惨叫充斥着整个庭院,祝孟桢额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双脚上的痛楚不断蔓延加深,直至她麻木为止……可无论如何她也要咬紧牙关,若是让人知道姬罗预是祝闵恪推下崖去的,他祝家从此也完了。
再说,阿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十二道惊雷不偏不倚打断了他的左手,从此成了独臂,余生苦不堪言。
所以,她和段世清合谋,瞒下了姬罗预的死因,就当他祝家从未推人下崖,就当他段家非是见死不救,两全其美。
痛不欲生的哀嚎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姬玄玞纵然狠,可也并非冷血无情,冰凉的折扇抵在她的下巴上,用最无奈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祝姑娘,我也不想用刑,求你别再说谎了,否则双脚真要被生生夹断,余生只能与轮椅为伴。”
见她低头不语,姬玄玞又掏出了帕子,温柔地擦着她额上的汗珠:“祝姑娘可想过自己的归宿?段世清已然退掉与你的婚约,如果再没了双脚,你可要嫁给谁呀?在我眼中,你从来都似浑金璞玉,不琢而自华,我真不忍心看你孤独终老,可不要因为一时糊涂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他满眼怜惜的模样险些让人信以为真。
祝孟桢的定力也非常人,都已疼得快说不出话,可开口却仍是:“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杀了我没用!”
姬玄玞止住了行刑,暗中命人去叫老爷子了,看来确实问不出什么,又不能真把人弄死。
老爷子过来不由分说地就给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你都干了什么,这可是圣姑呀,让我怎么跟祝老先生交代?怎么跟东都百姓交代?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姬玄玞不躲不避,神情毫无波澜,对于这场已然设定好的戏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参演欲望。
老爷子说罢赶紧过来,从老虎凳上扶起祝孟桢道:“孩子,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我不知道这个畜生竟然背着我做下如此禽兽不如的行径,今夜非把他的狗腿打断不可。”
祝孟桢又不是傻子,老爷子若真的关切,开门进来的时候应该先扶起她而不是先去教训姬玄玞,分明做戏给她看,父子两个编排好的,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想要审问她吧,又怕与祝家结下梁子,故而先兵后礼,惺惺作态。
可她又能如何呢,自当识大体,此事若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翁老不必责怪玞四爷,他担心姬姑娘的安危故而一时错了主意,我能理解,但求姬家能信我清白,我与此事确实毫无关系。”
“傻孩子,我能不信你嘛,你父亲祝老先生一生救死扶伤无数,教出来的女儿自不会差。今夜可真是误会了误会了,平白让你受了委屈,他若是看到你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定然伤心坏了,倾我姬家全部也无法偿之万一呀。”
字字句句都要看着父亲的面子,分明信不过她的清白,可又担心与祝家翻脸,不得不将所有归为误会,祝孟桢私心也并不想大动干戈,只好借坡下驴:“翁老放心,今夜之事既然是误会,自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谓琐事不必惊动家父,徒惹两家不和,实非我所愿。”
姬伯谦笑道:“祝老先生上辈子不知修了怎样的福报,这辈子才会有你这么个女儿,小女若是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也不至于如此伤心难过了。好孩子,你受苦了,世伯呢给你准备了些好东西,算是一点心意,希望能补偿你今夜所受的委屈。”
他两手一拍,进来了个侍女,双手捧的是续骨散和化瘀膏,确实是极珍贵的救命药,正治她脚上的伤,提前连药都准备好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今夜所有都早有预谋,反而故作慷慨大度之相,还要她感恩戴德吗?
可想想姬罗预的死……她好像确实该感恩戴德:“多谢翁老慷慨相赠良药,孟桢感怀。”
忽然来了一个小厮,在姬伯谦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姬伯谦脸色微变,即刻差人送祝孟桢回府,不料姬玄玞却自告奋勇,许是觉得心下愧疚,想弥补一二罢了。
他单手扶起祝孟桢,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到了门口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吩咐道:“牵我的晨凫马来。”
祝孟桢早已受不住,她脸皮薄,红起来很显眼,拉着姬玄玞的袖子慌乱道:“不用麻烦了,我尚有余力可以自己回去。”
“爬着回去吗?”世间应该没有多少人能接下姬玄玞的话吧,聊天杀手无疑了。
祝孟桢哑口无言,只能听之任之。
晨凫马牵来之后,他率先翻身跃上,马身太过高大,祝孟桢又受了脚伤,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姬玄玞一把拉过她的腕子,顺势发力,将人带到了马背上,两人前胸贴着后背,甚至可以感应到彼此的心跳。
姬玄玞从不在意这些,他向来好游玩,鲜衣怒马风流惯了,可祝孟桢在意,眼睁睁看着他的双手从腰间穿过,绕在她身前抓住缰绳挽了个花儿,把她牢牢圈在怀里,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习惯了。
“我送你回祝家。”他呼吸匀净,无论怀疑还是愧疚,始终波澜不惊。
“不,送我去东安堂,我这个样子,父亲会过问的,届时我没法解释。”果然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姬玄玞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冤枉她了。
“怪我。”毫无诚意的道歉,他还偏偏压低了嗓音,就在祝孟桢耳边,灼热的气息让她耳根又烫又红。
正准备打马而走的时候,身前忽然出现了位测字先生,青葱的年纪不像其他相士胡子大把,倒也少见。
晨凫马尥起前蹄,一声嘶鸣险些吓坏了他,时方旭闪身一边,不住惊呼,还好,姬玄玞给控制住了。
可那测字先生没有半分感激,只是淡淡瞥了眼祝孟桢,转身进了门,边走还边念叨:“冰心玉手扶势危,姻缘错际未有悔;难得贞木筑梁椽,那知孟女心如灰;青灯熏泪三千盏,可怜佛祖夜无寐;纵使酣卧良人榻,难逃蒲柳浴火摧。辗转无定,求而不得,可怜呐可怜。”
但凡相士,十有九癫。
若非在他方才的那首诗里听到了祝孟桢的名字,姬玄玞不会多看他一眼。
姬玄玞从来不信这些方士,可老爷子却深信不疑,因为没有在绊仙沟打捞到姬罗预的尸身,所以老爷子并不想承认姬罗预已死的事实,即便周围的人都这么说,毕竟大雨沼泽都难以存活了,更兼十二道闪电呢,人多半没命了。
可是他不死心,所以想碰碰运气,找个靠谱的测字先生过来卜问卜问,问问姬罗预的生死命数,求个心安罢了。
一路上姬玄玞都没怎么开口,快到东安堂的时候,他忽然问道:“最后一次问你,那夜你当真没有见过预儿?”
祝孟桢抿唇,狠了狠心道:“没有。”
“如果骗我怎么办?”
“随你处置。”只要能保住祝闵恪,保住祝家,要她做多大的牺牲都愿意。
站在东安堂的门口,祝孟桢正想翻身下马,却被姬玄玞拦住了腰,那惑人的音色又充斥在她耳边:“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姬玄玞惯会用温柔的调子说狠绝的话,让人又爱又怕。
即便在他扬尘而去百步之后,祝孟桢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虎凳用刑她没怕,可方才…她真的怕了。
本想问问那夜在画舫上四爷究竟听到了什么,终究没开口。
他到家的时候,测字先生已经算出了个结果,也不知老爷子问的什么,反正卜出的卦象是‘震’。
姬伯谦不明所以:“是凶是吉,还请先生详解。”
“简单,翁老卜问令爱的生死,震卦虽非大吉,也算中吉了。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劫难虽如猛虎而至,可震本身无眚,主大难不死,且有劫后复生之意,虽然遭遇诸多不测,但令爱如今尚在世间,还请翁老放心。”
听了解释,姬伯谦险些老泪纵横,女儿可是他的命啊,姬罗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离入土的时辰不远了。
“那先生可算得我女儿此时在何处?”
时方旭算都不算,直言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但令爱终会回归您的身边,还请您耐心等待。”
姬玄玞却嗤之以鼻:“你不是测字先生嘛,怎么又成算命先生了?”
“不得无礼。”老爷子制止道。
“无妨。”时方旭笑道,“我也可以给令爱测字,不知翁老这次想问什么。”
老爷子没有说话,姬玄玞却道:“姻缘吧。”他知道预儿不想嫁给段世清,除了生死就数姻缘最重要。
“讲道理,测字需要本人亲手写下名字,可既然姬姑娘不在,那就只好烦请翁老代笔。”
姬伯谦没读过什么书,女儿的名字还是路过宅院门前的老道士给取的呢,虽然他也会写,可就怕写不好遭人笑话,为了不露怯,他将纸笔推给了姬玄玞。
姬玄玞当仁不让,大笔一挥‘姬罗预’三个字递到了时方旭面前。
时方旭忽然皱起眉头,问道:“不知姬姑娘的名字谁给起的,可不太妙呀。罗预出自梵语,《僧只律》释为二十弹指,即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大有稍纵即逝之意,而‘姬’又可释为娇妻美妾,指女子容颜姣好,这本没有什么问题,可姓名合二为一却有红颜薄命,美人迟暮之意,我虽未见过姬姑娘,可观字便知她定然芳华无双,艳绝帝梁!若问姻缘不该是寻常女子的归宿……”此话意味深长。
“先生何意?”
“实不相瞒,方才断八字的时候就算出了姬姑娘红颜祸水的命格,此生若不嫁与帝王家,许个王侯将相什么的,不足以破除她命中灾煞,即使进不了侯门王府,也该许个富贵人家,如此方能一生无忧。”
“先生看我姬家如何,能否保我妹子终身不嫁却一生无忧呢?”掐指一算,东都城顶富贵的人家可不就是段家嘛,怎么左右绕不过去?姬玄玞着实替姬罗预愁得慌。
“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呢,女儿家哪有不出嫁的!”老爷子气得眉毛都直了。
时方旭含笑,温文尔雅道:“美色如刀,不是伤人就是伤己!姬姑娘可以不嫁,但万般下场得由她自己担着。” 那*******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