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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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不离诸法而得涅槃。
诸法无边,故菩提无边,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
堕天堰的一场大火,引来了天机宫众神,廉贞星君携众赶来时,当下已被九千捍河戍族围得水泄不通,可依旧能够越过茫茫无尽的长缨之海,看到青黑的火焰熏染着天际,晦明变幻间,风起云涌。
残骨成灰,血海腾烟,随着焰火激起的厉风循羊角而上,弥漫天地,浩荡无边。
月未央倒在其畔,形容狼狈,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了尘灰,又不知是泪痕还是汗渍,斑驳得不忍直视。
看得出她的苟延残喘,奔走时膝盖都磨出了血,可依旧不死心,爬也要爬向冲天烈焰!
一声“雪儿”,用尽了所有力气。
却无人应答,冥青色的火焰中间,缓缓浮现出一张美人的脸,色如桃花,黛眉微颦,虽然痛苦但不至狰狞,寻常看来的美丽,此刻却成了诡异,那脸侧,她拿着面具的手,已然血肉模糊,黑色的血迹顺着指缝滴落,倒使青黑的冥火更加通透了。
“涅槃?”
廉贞星君掐指算了时辰,一刻也不多,一刻也不少,此时正是雪岁阑功德圆满,顿悟成佛之际,可谁知竟还有涅槃之劫!
时方旭上前,拦住了月未央:“别费力了,你现在灵力尽失,闯入涅槃之火会被吞噬的!”
月未央双目通红,回头猛然抓住了他的衣领:“你知道的对吧,是你告诉她的,你明知她千年际会尽在今夕,为何还要纵她来到堕天堰?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她不过肉|体凡胎,如何经得起此处的煞气!”
“你以为不让她知道,她便会乖乖服从你的安排吗?她是怎样的性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捡起月未央掉落在地的璧芽簪子,随手掷向了青冥之火中,刹那间,簪子碎裂,而后化为粉尘不见,“添香侍者好大的能耐,可不知此刻有几分本事在身,竟然这般肆无忌惮,若早知你想死,当初也不会保你在此!”
的确,此刻的她无论做什么都是枉然,月未央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心如刀绞,放弃了挣扎:“晚了,晚了。”
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待到业火烧尽,尘埃落定,再无翻盘之可能。
“什么晚了?”时方旭望着间歇的焰火,不明所以。
“你何曾见过这样的涅槃之火?”
“什么意思?”
“涅槃,死而复生之劫,焚其身,戮其魂,再于死灰之下重塑金身……可你知道,泱泱堕天堰,有多少孤魂野鬼,只等这一刻,鸠占鹊巢抢夺舍身,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纵然她可以回来,也不再是她了。”
时方旭默然,他确实从未亲眼见过涅槃重生,自当不知该是怎样的情形,可眼前青黑的冥火确实不对,伴随着的鬼哭狼嚎也让人心神不宁,顿生不祥之感。
可他不懂月未央最后一句话是何意,直到雪岁阑从冥火中走出来,步伐闲定自若,她通体金光刺眼,额间白毫相光熠熠生辉,只是那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背后,拖着长长的,无法将息的幻影,依旧活在涅槃重生的地狱中,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妄图解脱。
难以想象,方才在通天冥火之中,她是经历了怎样的斗争才夺回自己的金身,可却永远无法摆脱那些恶鬼的纠缠,万世香火?永远也别想了。
怕是佛门容不下她!
而她自己却好似并不在意,凤眼睥睨,带着摄人心魂的诡笑,对燃在掌间的琉璃净火,颇有几分志得意满。
待到金光散尽,她立于茫茫堕天堰上,依旧是那样的窈窕之姿,凤仪万千,芙蓉如面,嗔笑间天地亦为之惊艳。
可这夺目的惊艳中却藏着无法形容的妖冶,不见佛家半点慈悲之相,倒让人毛骨悚然。
月未央伏在她身前,指尖微颤,可无论如何用力,都够不到她那张惊世绝艳的脸:“雪儿?”
她没有去接月未央的手,而是蹲下身子,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笑道:“猜我刚刚见了谁?”
月未央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月净尊者。”她自问自答道,“方才我涅槃之时,被恶鬼缠身,六根六境六识十八界随形容俱灭,自以为魂飞魄散之际,却仰见了他的真容。”
“他可是来救你的?”
她笑了:“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可他告诉我,我当逢此一劫,成佛借了你的功德,自然要连同你的业障一起受着,是我欠你的。”
月未央死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雪儿你听我说,当初我确实求了主儿,让他……”
“你确实为了做了很多,可我何尝不是被蒙在鼓里?”
若非亲眼所见,时方旭也不相信,堂堂月未央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她眼里的泪分明含着委屈,却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做惯了执笔官的人,编排起他人的命运毫不费力。”
“我、我求主儿给你功德,助你成佛,并非想让你欠我的,我只是不愿见你沉沦苦海,再被人利用了去……”
“我告诉你,我想要成佛了?我怎么不记得……别人的利用是利用,你的利用就是为了我好?我凭什么就要对你感恩戴德?”
“雪岁阑,不要太过分。”时方旭愤然道,“你若拎得清,就该明白,利用你的人和为你好的人都是怎样的下场,御柳卿只一世的劫难,将来定要身复仙籍的,就连妖使九尾都躲过了天机命|盘的指认,躲过了十八世轮回之苦,绝非像她这样,在浑暗的堕天堰苟延残喘,永世不得翻身!”
他用力的辩驳,却让月未央更加心如刀割。
看不穿雪岁阑的不为所动,究竟是掩藏太好还是真的心肠冷硬,满腔肺腑之言只换来她睥睨之间的一声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何不助他们早日身复仙籍。”
报复,她满心满眼都是报复。
眼睁睁望着她转身而去,月未央想再说什么,去抓她的手时却捞了个空。
“祝孟桢的命策已经撕了,用琉璃净火烧干净的,她此生再无法身复仙籍,你也杀不了她。”
雪岁阑瞳孔骤然放大,惊讶之余,还有不明意味的轻笑,她回过头,不再是那样冷峻的神色,而是玩味,是期待,是急不可耐:“我怎么听说,毁了命策的命格,只可以自尽了断,是这样的吗?”
月未央没有回应,时方旭倒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月未央紧张道:“不可,她命数已定,且让她自生自灭即可,切莫因为她毁了自己的修行。”
她顿住了脚步,微微侧首道:“堕天堰上抓着我的手时,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教我报复的人可是你啊。”
“那时你不欲求生,我不过行权宜之计,没有想让你报复任何人,因果自有定数,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如你所言,因果自有定数,你我又何尝不在因果之中?”
“别……”月未央还想说什么,终究咽下了。
看着月未央皲裂的手背,她多想说一句:阴河水冷,望自珍重。
可却开不了口。
这一回头又不知是怎样的境地了,月未央已经牺牲够多,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必须她独自面对。
所以,连告别时的“等我”也是背对着她才敢脱口而出的。
涅槃之火焚身的刹那,她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世人都道因果,可又有几人参悟因果究竟是什么?连月未央都尚且看不清楚,执意犯下了许多错误。
不像月未央,她没有要命的执着,该还的总是要还,无论是祝孟桢的业债还是御柳卿的姻缘锁。
七位星君眼睁睁目送她出了堕天堰,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如今无论她能不能身归其位,都已经成了提灯侍者,再不是金笔御使手中的棋子,也并非凡尘俗世中的红颜祸水。
佛门不纳,就没人管得了她了。
东都怕是要再起波澜。
可祝孟桢却毫无察觉,上山礼佛时依旧趾高气扬的态度。
芙若拎着瓜果香供在后,也不知城里那么多寺庙,圣姑为何非要去梦觉寺礼佛,过个三五天就要上去,未免太勤了些。
可她也不敢问,圣姑自从任职东都执笔后,脾性也跟着地位权势翻了倍,寻常说错话就要被掌嘴巴,更别提质疑她了。
到了梦觉寺后,她没有按照惯例找小泗,而是先去了大悲坛。
她从袖中拿出钥匙,进门之际却犹豫了,那锁上不知何时有了几道划痕,虽然极其细微,但在阳光的返照下显得异常清晰。
有人来过?
真启躲在树后,瞪大了眼睛:糟了,糟了,被她发现了。
他一路小跑去师父的禅房,也不顾师父正与崖望君叙话,聒噪道:“师父,师父,她发现了。”
净涂皱眉:“谁?”
“圣姑。”
“发现什么了?”
“发现有人进去过大悲坛。”
崖望君急了:“我去会会她。”
净涂却将其拦下,道:“还是我去吧,早就想找她谈谈。”
祝孟桢摘了锁子,正准备找净涂问个究竟,他却自己过来了。
她随手一扔,将锁子丢在净涂的脚前:“出家人还行如此苟且之事,怕不会辱没了佛祖,师父若真想进去,跟我打声招呼即可,何必如此?”
净涂不慌不忙,只乖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圣姑误会了,孩子们打扫庭院不甚留心,毛手毛脚间弄坏些什么东西也是有的,既然圣姑提了,我再换把锁便是。”
“不必了。”祝孟桢冷着脸,“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相信师父所言句句属实,是孩子们不小心,而不是其他谁擅自闯进了大悲坛。”
净涂双手合十,俯首道:“没有人进去过。可不知大悲坛中香火所奉何方神佛,竟让圣姑如此紧张。”
祝孟桢冷笑:“我并非紧张大悲坛中的神佛,而是紧张擅自闯进的那人,泄露了天机我可保不了他的性命,以后还请师父替我留心些吧。”
“那是自然。”净涂道,“贫僧斗胆也劝圣姑两句,莫行不义之举,否则,真到大限来临之时,梦觉寺满院神佛也救不了圣姑的性命。”
“你在威胁我?”祝孟桢双眼仿佛含了雪刃,让人不寒而栗。
净涂虽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可眼下并无任何畏惧之态,两人僵持了好些时候,都没有办法拿对方怎样,这才散去。
祝孟桢虽为东都执笔,接手掌管一方水土命数,生死寿夭,但月未央先前定下的命轨她统统改不了,要改必须要用月未央的朱笔。
她所能定的也只有月未央卸任之后而生的命格,先前的命策,即便被汝宁王一把大火烧尽大半,她也不能再题,题了也无甚作用,故而不能拿净涂怎样,虽然她民心所向,手握强权,但也不能真的端了梦觉寺,还要仰仗这里的灵脉养着狐仙呢。
她恨月未央,恨月未央竟然利用祝闵恪杀害姬罗预,怕是想让姬罗预早日解脱才会出此下策,却在命策上将祝闵恪编排成了出自医门却毫无仁心的穷凶极恶之徒。
而她又改不了祝闵恪的命格,才想要供奉狐仙,将祝闵恪的判命诗压在了香炉之下。
说来也是因为民间传言的邪术,供奉邪神而请灵借力,妄图以此恢复自己前世的灵力,否则以凡俗之躯,实在无法与月未央抗衡,即使月未央已然伏诛。
大悲坛内,她谨慎地阖上了门窗,这才揭开红绸,对着真人大小的九尾狐仙深深一拜。
继而从袖间抽出短匕,划开了自己的腕子,那腕子上已经有好些道伤疤,全是好了之后又被划开,如此反复,她眼睁睁看着粘稠的鲜血滴入玉雕器皿之中,不动声色,钻心的疼痛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只要能恢复前世的灵力,以鲜血供养着狐仙也值了。
殊不知,这样的血腥味旁人闻不出来,可雪岁阑和崖望君却敏感至极。
刚从堕天堰上回来,雪岁阑本就被血腥之气冲得头昏脑涨,不料回来之后却还要受此折磨。
循着味道,她就向大悲坛过去了,正好被崖望君撞见,这才拦了下来。
“你回来了?”他前后打量着,倏而疑惑,感觉她身形样貌都没变,怎么像换了个人呢,而眼下这副模样也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竟一时想不起来。
“堕天堰不是个好地方,我不想待太久。”
“堕天堰?你去那干嘛,你不是上天机宫了嘛。”
她斜睨,才醒过来崖望君还不知道,于是将所有来龙去脉道出。
崖望君先是喜后是忧,整个人失了魂一般:“面具给我,我要去见她。”
“你若不能救她,又何必多生事端呢?”
崖望君默然,良久才缓了口气:“她于我毕竟有师徒的情义,就算冒死,我也要救她出来!”
雪岁阑嗤笑:“看得出来,你这样的性子定是她教出来的。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呢。先跟我说说,这大悲坛是怎么回事?”
“劝你别进去,祝孟桢在里面,方才还兴师动众地找人呢。”
“找什么人?”
“她见那锁上有划痕,看出来应该是谁进去过,找人问罪呢。”
“除了血腥味,我还察觉到了细微的灵力波动,她怕不是以血在供养邪神。”
崖望君倒抽一口凉气:“她想以自己的血脉和邪神互通?民间好似有这样的邪术,我还以为是谣传呢,有用吗?”
她不屑地笑道:“有,当然有,但恐怕要等百年之后了,竟然有人如此蠢笨,可见她也是别无他法了。”
崖望君道:“你可能还不知道,祝孟桢的命策已经被央央毁了,用琉璃净火烧干净的,除非自尽,否则永生永世不老不死,如此说来,她倒也不算蠢笨,咱们可要看紧了,别真等到她功成那日,没办法收拾。”
雪岁阑不以为然,笑意吟吟,却看得崖望君毛骨悚然:“大可不必,我还想助她一臂之力呢。”
“什么意思?”
“你说东都若真的出现了狐仙儿,该有多好玩。”
崖望君满目惊恐,后退两步,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但又不敢肯定这是她的主意。
不是已经涅槃重生了嘛,不是已经皈依佛门了嘛,不是已经六根清净了嘛,怎么还是如此顽劣呢?不,她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顽劣了,简直比大悲坛内供奉的狐仙儿还邪性啊,她才是邪神本尊吧。
“你想干什么?”
话音才落,梦觉寺门口就起了喧哗。
听得出来,是两个女子吵吵嚷嚷奔山上来了。
耳朵没有消停的时候,沿着墙外山道过来时,其中一女子一直在教训另一个,咄咄逼人的架势似要将那个女子生吞活剥。
“谁呀这?敢在梦觉寺放肆!”崖望君撸起了袖子,却在听到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时,压下了怒火,观望着雪岁阑的脸色。
那个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女子,正是紫蔻,她唯唯诺诺的应答,让雪岁阑才舒的眉头忽又紧皱。
“有意思,梦觉寺今日好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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