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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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儿还差几日便可功德圆满,这些时日崖望君一直守在梦觉寺礼佛,希望所添功德可以抵些业债。
正当他诵经的时候身后忽然挨了一扫帚,姬罗预不耐烦道:“起来,起来,别耽误我打扫佛堂。”
“姑奶奶,你到底要闹哪出啊?”崖望君回头一看,险些没有笑出声来,这丫头竟然穿了件僧袍,活像个小尼姑,可她本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手里舞着扫帚横七竖八地乱挥。
他戏谑地扯过姬罗预的袖子:“这怎么回事?你真出家了?”
姬罗预赌气地挣开:“都怪央央,非要我穿这身来打扫佛堂,如果不听她的话就不给我吃饭,还要把我撵到房顶上睡去,房顶是给人睡的嘛,你来评评理。”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子睡了那么久的房顶到头来却不是人了。”
“那你是人吗?没冤枉你吧。”
他仔细一想,确实不是呢,点着姬罗预的小脑袋道:“你什么时候会说人话了,央央便也不用这般操心了,我回去替你问问她,为何让你穿着僧袍打扫佛寺,且等着。”说罢弹了弹身上的香灰走了。
回到扫羽轩,到处找不到月未央的人,八成又埋头在暗室里改诗呢。
轩室正堂不起眼的角落有尊小佛像,不仔细找的话估计看不到,所供不是如来,不是观音,也不是弥勒佛,说不清楚是哪位尊神,只跟蛇王岭上神龛里供奉的佛像如出一辙,佛像面前有个小香炉,里面点了三支香,没有人续过却从未断绝,仿佛没有燃尽的时候。
崖望君双脚站于两方茶色的地砖上,向佛像的方向虔诚地拜了三拜,暗室的门轰然开了。
月未央很不开心:“敲门会吗?”
“不是怕打扰你嘛。”崖望君侧身进来,满地都是乱扔的命策,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月未央从来都是这样的风格,提个判命诗搞得跟艺术创作一样。
“这样就不打扰了?万一什么时候被那个丫头看到……”
“没有万一,她现在在佛堂洒扫呢,不是你安排的嘛,干不完活儿就不给饭吃,而且还让人家穿个僧袍,真有你的。”
“我让她穿着僧袍…给谢丞修送终。”
崖望君惊喜道:“终于要收拾谢丞修了?”
“东都发大水,灾民遍野,生灵涂炭,庙堂之上怕已经做好了打算,事发在汝宁王的地界儿,保不齐他会作为赈灾钦使过来主持,谢丞修的命必须赶紧收了,落在他亲爹那里再想收就难办了,不止谢丞修,段世清的命我也想要,可惜…失策了。”
还有点不甘心是怎么回事?崖望君劝道:“段世清命不该绝,你强行改过必然会殃及其他人的命轨,让我猜猜,谁为段世清抵命去了。”
“不用猜,段伐阳夫妇双双殒命攀云寨。”
“狠、狠了点吧。”崖望君尴尬笑道,“段家从此就…完了?”
“完了?怎么可能,他那五个女儿又不是吃素的。”月未央眉目流转,忽又长舒了口气,“不过段家往后如何也不关我的事了,只是没能除掉段世清,我怕会后患无穷。”
“姬罗预假死,段世清那边也该放下了,除非他恢复前世记忆,否则不会旧事重提……央央,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祝孟桢和姬玄玞昨日上了蛇王岭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了?”
“若非你告诉过我蛇王岭上供奉着执笔官的神龛我也不会这么担心,那上面可记了你的功过,怎么你一点也不着急呢。”
“祝孟桢的命策已毁,她恢复了前世记忆,自然知道我在操纵东都所有生死寿夭,即便没有神龛,她早晚也会找到我的暗室,瞒不住的。”
“说起这个…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毁了祝孟桢的命策,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回去报个信不成?”
月未央嗤笑:“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时日不多了,当然要先行办了她,若让她生老病死之后恢复仙籍,我的苦心经营不就白费了,如今撕了她的命策,除非自尽,否则她只能不老不死长留人世。”
“这听起来可不像惩罚。”
她点头:“长生不死或许对有些人而言确实不算惩罚,可若再加两道情劫,求不得和放不下,人生会不会更精彩呢?”
崖望君托腮:“央央,是不是所有执笔官都这么狠?”
“算是吧,不狠不足以编排他人命运。执笔官这个位子本就是折损修行的,否则也不会罚我在此。”
崖望君起身,为她整理好了散落在地的命策,看够了她这副“乱室佳人”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成诗仙儿了,整日这么不修边幅的,告诉你,主儿再过几日就功德圆满了,到时候我也一道成佛了去,我看将来谁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月未央笑道:“就你整日喝酒吃肉的还想成佛?做梦还差不多。”
“嘁,你就等着瞧吧。”
月未央心下怅然,她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了。
崖望君出去后随手关了暗室的门,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正想着如何行事,也没看清楚眼前站的谁,漫不经心抬头的瞬间,却吓得他浑身汗毛竖起。
姬罗预拿着扫帚站在面前,嘴角还噙着无邪的笑意。
轩室本就昏暗,再明媚的光穿过簸箕大的窗子进来也被分成了阴阳两极,姬罗预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脸上天真的笑也变得莫骨悚然,更兼他做贼心虚,倾时被吓得魂不附体。
“你、你不是在佛堂打扫吗,怎么过来了?”
“你从哪出来的?后面还有个门吗?”
“哪有门呀,穿墙术懂不懂,什么都没见过,乡巴佬一个。”崖望君吹着哨子悠哉悠哉地走开了,只有姬罗预注意到他同手同脚,满身的不自在。
“穿墙术?那央央呢,她人去哪里了?”
没有人回答,姬罗预扫兴,只好提了扫帚回梦觉寺打扫去了。
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他左思右想不对劲儿,这段时间感觉他们一个比一个奇怪,尤其是时方旭,他可是金笔御使,平日忙的要死,来东都瞎转悠什么呢,还说兴师问罪……
央央不会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想到这里她晃了晃脑袋,怎么能怀疑央央呢,她三番两次救我性命,为此还闯下大祸,就算她真的瞒了我什么也是为了我好,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神仙姐姐,你又偷懒。”小泗走过来,到了树下才收了伞,“月月娘都说了,这两个月东西佛堂都归你打扫,半天过去了,你一半都还没扫完,看我不去跟月月娘告你的状。”
姬罗预轻轻捏着他的小脸蛋:“小萝卜丁,能耐了呀,你前脚去告状,我后脚就炖了你的大鹅信不信?”
“信,信,信,我不去了还不行嘛,快,松开。”
姬罗预这才放开,小泗揉着自己圆乎乎的小脸道:“神仙姐姐,我看你也不像正经干活儿的,不如跟我去趟含翠巅吧,因为发大水,东都百姓都跑到了含翠巅避险,吃的喝的都成问题,已经饿死好几个了,大师兄那里还压了些干粮,咱们一起过去赈灾吧。”
“就你?你装干粮的麻布袋子还没你自个儿大呢,算哪门子的赈灾呀,杯水车薪。”
“可人不都是因为一口粮食才饿死的嘛!但凡有那一口,也不至于曝尸荒野,这么算起来,我的麻布袋子也不小了。”
此刻,姬罗预才看出这娃子身上的佛性,从小在梦觉寺长大就是不一样,寻常孩子哪有这样的觉悟。
“行,我与你同去。”姬罗预扔下扫帚,拍了拍手,可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东都百姓都聚在含翠巅,那自然也有姬家老小,万一父兄知道她还活着,八成又要逼自己嫁人了,这辈子她都不想嫁人了。
“不行不行,这样吧,我跟你一起过去,但是呢,救济灾民得你亲自去救济,我远远看看就好。”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姐姐做好事不留名,主意既然是你出的,我自然不能抢你的功劳。”
“可我不在乎这个。”
打发这个毛孩子可真不容易,她蹲下身道:“实际上是因为你月月娘,她让我在佛堂扫洒,没让我私自外出,如果被她发现了,她的脾气你知道,姐姐会……”
“会腰痛吗?”
姬罗预目瞪口呆,赶紧捂住了她的嘴:“都是听谁说的?你知道太多了。”
含翠巅上今日可热闹了。
段幼仪和段存熙带领着段家的“残兵败将”前来报到,基本都是女眷,段伐阳的尸身已经就近安葬在回云山,草率了当,只等大水退去之后再去修葺坟冢,段世清昏迷不醒,被几个丫鬟婆娘绑在板子上拖了过来,谢丞修又指望不上,半疯半傻的,能活着已经算运气了。
可当他们满身泥泞来到含翠巅,却发现已经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了。东都百姓用茅草和竹节子搭起了百里长亭,从山下到半山腰都挤满了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是席地而坐,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吃的穿的简直比以往东都城里的乞丐还不如,甚至连男女都不忌讳了,睡着睡着就滚到了别人家的席子上,搂的亲的也都不是自己媳妇。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乌泱泱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间茅房,吃喝拉撒不逾百步就解决了,臭气熏天不说,一不小心还能踩到些黏糊糊的东西,简直要了命了。
唯独姬家和祝家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独有一片清净天地,两家的地界儿也不连着,可百姓很自然地退避开来,以示尊重,看来平日里行善积德还是有好处的。
眼前的景象对段家向来娇生惯养的姑娘们来说根本不可想象,段楚仙儿拉着段幼仪的袖子道:“大姐,咱们还不如在回云山上不过来了,我宁愿睡在坟堆棺材里,晚上跟死人聊天也比跟这些人挤在一起的好。”
“别矫情了,回云山不是给活人住的地方。”
脚边的老婆婆听了她们的对话,撇嘴道:“呦,这不是段家二姑娘嘛,您身娇体贵的跑这里做什么,段府门槛那么高,竟还高不过满城的洪水?”
这老婆子明知故问,讨厌极了。
“你要不来嬢嬢的席子上挤挤,看赛不赛得过你家的高床软卧。”老婆婆说着只挪了一半的屁股,分明侮辱人。
“大姐,你看她呀。”段楚仙急得快哭了。
“大家看到了吧,人家段府的姑娘清高,还看不上咱们破席子呢。”老婆婆白了她们一眼再不说话。
众人纷纷附和:“我们这边地界儿狭小,供不下几位姑奶奶,你们还是移驾别处吧。”
“你们济世堂垄断了东都药坊,又把药价往上翻了几翻,盆满钵满赚的都是救命钱,银子垫成床都能睡百余人了,何必在这跟我们挤破席呢,是吧?”
“对呀,没必要。”
……
大家七嘴八舌把段家过往种种编排了个遍,若非经历此劫,这几位姑娘还不知道百姓对他段家已经深恶痛绝。
段恨惜却不在其列,她经营着济世堂的账目往来,上上下下地应酬,当然知道段伐阳一意孤行涨了药价所带来的后果,济世堂门前早就民怨沸腾,多少人吃不起药,看不起病,死了之后家人只好把棺材抬过去堵住门口,唢呐连夜地吹啊,不给人清净的时候。
她见过的大场面已经够多了,全是生离死别。
不顾眼前的非议,她把目光抛向一边,忽然瞧见一个孩子在生火,可因为柴火潮湿,刚燃起的火苗苗又退下去了,把孩子吓得满脸都是汗,没有火就不能烧水做饭,整日吃生食,肠胃早就扛不住了。
段恨惜从随行的包袱里拿出两沓厚厚的账本,上面记录的都是百姓看病就医时赊欠的账目,她旁若无人地走到小孩身边,一页一页地撕下来往火舌上喂:“生火的时候要找干草,没有干草要用纸,这样才能引燃,单用湿木头是烧不着的。”
小孩傻眼了,周围人全都惊愕得说不出话!
这些账目算下来究竟有多少,几千两几万两几十万两还是几百万两,没人知道,眼看着火焰大到可以喂木头了,段恨惜还是毅然决然地把所有账本都丢了下去,这把火烧净了百姓欠下济世堂的所有账目,也烧净了他们各自的小算盘,还有偏见与敌意。
终于为段家在含翠巅争得一席之地。
段幼仪身为长姐,并没有制止段恨惜,反而赞赏她此刻的机敏,大义凛然说道:“我段家昔日亏欠诸位乡亲不少,其中凡是能用银子算清的,今日不论多少一笔勾销,往后如有幸再得乡亲们亲临济世堂,药价只会低不会高。”
“你说了算吗?”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段幼仪道:“不瞒诸位,我父亲不幸遇难,已经驾鹤西去,往后段家免不了要重新立规矩,身为长女,我理应肩负重任,替段家给乡亲们一个交代,请乡亲们放心。”
言毕,众人又陷入了沉默,良久,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段伐阳死了?”锦爷和桥二爷坐在姬家的悬亭上,看戏似的瞧着这边,对段伐阳的死十分怀疑。
锦爷道:“山道全都淹了,段家要上山,得从攀云寨过,攀云寨又叫阎王寨,不仅凶险而且常有异兽出没,不要命的人才敢走,看来段伐阳多半是断送了,否则段家这几个姑娘也不敢这么做。”
“有魄力!”桥二爷笑得意味深长,还不忘鼓了两下掌。
“我也觉得段幼仪身为长姐很有魄力,临危受命,挺身而出,又能屈能伸,在此为段家谋下一席之地。”
“不,我说的是四姑娘,段恨惜。”
…………
劫了段家金银细软的家奴们就近跑到了蛇王岭,打算冒死把东西埋在蛇王岭下,再就近去回云山上避险,没想去含翠巅凑热闹,都是乡里乡亲的,问起来难免尴尬,再说,如果碰到了段家,更是扯不完的皮。
十二个人,埋了七八个箱子,回头的时候蓦然发现树林里好像有人!
两个人一动不动,一个红衣,一个白衣。
因为雨下太大,根本看不清楚脸,保险起见,他们不得不走上前去,这才认出了姬玄玞:“玞四爷?”倒在四爷身边的红衣女子也不知是死是活,看脸竟认不出来是谁。
祝孟桢平日不肯轻易抛头露面,也难怪他们不认识。
仔细瞧了才发现那女子所穿并非红衣,而是因为出血过多给染红了,贯穿前后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翻着雪花,甚是惨烈。
姬玄玞抱着祝孟桢下山的时候已经筋疲力竭,再加上他自己也受了伤,没有抗住就倒在了山脚下,正好被这群人给撞见了,也算命大。
“玞四爷不在含翠巅好好待着,怎么会到蛇王岭,还成了这副模样?”
“无论如何,玞四爷不得不救,至于那女子……”
“我看那女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估计已经死了,救了也白救。”
“没死呢,没死呢。”另一人探了下祝孟桢的颈部动脉,能感觉得到均匀的脉息,“还吊着口气,有的救。”
为首那人毫不犹豫道:“不用想了,救人!虽然平生并未受过姬老爷子的恩惠,但劫了他们段家,咱们也该做些好事弥补弥补,只求不要一道雷劈下来,脑袋开了瓢。”
“怕什么,人该救,可话不该怎么说,段家是如何待我们的,各位兄弟心知肚明,在段世清眼里,我们是连狗都不如的废物,天底下竟还有狗死了却要人陪葬的道理,他段家拿咱们当人了吗?段家到如此地步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们劫他们的钱财也是替□□道!”
“若在含翠巅碰见段家的人,你也能这么硬气就好了,你们可想清楚了,咱们叛逃段家不忠不义,若被拿到,以后就没脸再在东都城混了。”
“大不了等水退了,咱们挖出宝贝逃出东都,有那么些值钱的玩意儿还怕饿死不成?”
“不争了,不争了,救人要紧,赶快的吧。”
几人用藤蔓缠了两个担架,把人放上去之后又盖了几片大叶子挡雨,尤其是在祝孟桢的伤口处,也算妥帖了。
就这样,他们心怀忐忑地来到了含翠巅。
原以为会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想到等他们带回姬玄玞和祝孟桢之后,倒成了英雄,加之祝孟桢腰间别着的牛膝藤根,可救含翠巅大半人的性命。 那*******净